城堡上方,始終保持鎮定的達琳臉色第一次變了。
霍老大五人都是她親自招聘進來,實力如何,她極為了解,也正是認為五人配合默契,實力出眾,才把他們委以重任。可是,五人合擊,竟然也擋不住對方一招……
如此強者,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大熊零部,為何從未聽說過?難道是聖域來者?達琳臉色變幻不定,她暗自搖頭,聖域的黃金聖者,到了罪域一身實力也要消磨殆盡。
罪域是真正的流放之地。
此人是誰?
她忍不住再看韓冰凝一眼,韓冰凝面色平靜依舊,但是目光卻始終未曾離開鬼臉半分。當達琳目光觸及韓冰凝的眸子,心神不禁一顫。這幾天之中的接觸中,韓冰凝在她看來有如一座冰山,尤其是眼睛,宛如冰晶,令人難以接近。但是此時,這雙宛如冰晶的眸子,卻掩不掩飾驕傲和狂熱,恍如那如鏡冰原倒映著太陽的光和熱。
真是死心塌地啊,達琳緊咬嘴唇,心中卻生出幾分不服氣。
她的家族,有著高貴的血統,哪怕如今沒落,那骨血之中的驕傲,卻從未離開。
想讓我交人,沒那麽容易!
達琳歪頭,朝肅立一旁黑臉大漢示意,大漢點頭,悄然離開。
既然動手,唐天就沒想過善了。
獨自行走在空曠的西街,身後的呻吟他不曾聽聞,漸起的風聲,如那嗚咽的號角,搖曳如瀑的紫蘿蘭,如戰旗獵獵。
這是他的戰場。
沒有怯意,沒有退縮,沒有雜念,整個世界在唐天眼中,只有城堡大門上方那面無聲舒卷的血熊黑旗。如同燃燒的戰意混在他的血液之中,在他體內流淌不休。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就像他的心跳,平穩有力,又像大戰序幕將開擂起的重鼓,不急不徐,沉緩有力。
血脈就這樣一點點賁張,血液就這樣一點點沸騰。
前所未有的專注,讓唐天的直覺同樣前所未有的敏銳。正是這種敏銳,令他情不自禁沉浸在這個神奇的世界。
沒錯,在別人眼中流放之地的罪域,在他眼中,卻是真正的寶地。
天路比聖域更容易領悟法則,因為天路的能量比聖域要稀薄得多,法則更加容易呈現。在罪域,完全沒有能量,法則幾乎完全呈現在唐天面前。罪域人大多領悟法則,;因為在這裡領悟法則要遠遠比其他地方更加容易。
這是法則的海洋,但是與奪舍珠內的法則之海不同,這片法則海洋是真實的,它們更加無序而混亂,但同樣,卻又更加平衡而穩定。
鬼吾前輩一定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會有罪域這樣的地方吧。
唐天沉浸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狀態。他的身體滾燙,戰意灼燒得幾近戰栗,心神卻仿若抽離,體悟回味著這片真正的法則之海。他就像一條魚,在大海裡遨遊,說不出的舒服,說不出的享受。
身體內,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唐天毫無所覺,他沉浸在這片法則之海,那些原生態、沒有經過修飾的法則,以一種最原始的姿態,呈現在他面前。
每一步,他都心有所悟。
每一步,他都心有所得。
沉浸在法則世界的唐天,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同樣完全不知道他身上正在發生的變化。
他的氣質,在不斷地發變化。
忽而飄渺,忽而霸烈,忽然像一陣風,忽然水氣氤氳,忽而陰冷,忽而鋒銳……
一步一變。
每一步,大家都恍然有一種錯覺,緩緩前行的鬼臉,換了人。
如此異象,何曾有人見過?偌大的西街,此時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平小山張開的嘴巴就沒有合攏。
罪域生存不易,尤其對於底層人來說,只有拚盡一切掙扎,才有可能得到生存的資格。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經看破一切,早已經看淡世間,寵辱不驚,但是今天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完全顛覆他之前所有的認知。
剛才唐天抓住紅炎槍的那一抓,他看得分明,唐天手掌抓住紅火槍槍身處,模糊不清。
如果說,唐天之前那一擲,讓他目瞪口呆的話,唐天這一抓,卻讓他覺得妙至毫巔。
空間不僅可以用來逃跑,還可以用來進攻,可以用來防守。紅炎槍無物不融,卻無法融化空間,唐天的手掌和槍身之隔著那層模糊不清地帶,就是一層極薄的空間。
天才,這家夥是真正的天才!
只不過學了一晚上的平家潛行術,竟然能把它發揮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震驚之余,平小山卻是激動莫名。只不過一擲一抓,卻讓平小山看到平家潛行術的驚人潛力。
可是,唐天接下來的變化,讓狂熱的平小山,幾乎完全傻眼。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一個人的氣質,怎麽可能有如此多的變化?
剛剛從城堡塔樓下來黑臉大漢,腳步一凝,眼中閃過一絲駭然和不能置信,此人竟然在此悟道!
好大膽!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的那絲駭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狠厲果決。有天賦者,他見過不知凡幾,而同時又知勤奮者,亦不在少數,但是有膽色在戰場灑然徐行,安然悟道,這樣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知為何,西街徒步緩行的鬼臉,身上變幻不定的氣勢,在黑臉漢子眼中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有進無退、背水一戰的慘烈!不勝則死!不悟則死!
置於死地而後生麽?
黑臉漢子面色沉靜,心中卻掀起驚天波濤。
一個對自己如此之狠的人,一個對自己如此不留余地的人,一個信念如此強烈的人,一個追求勝利如此瘋狂偏執的人,從未見過啊……
真是個瘋子!
倘若此人未死,真不可與之為敵。
莫名地,這個想法突然從他的腦海中冒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萬般念頭,目光重新恢復沉靜。鬼臉的瘋狂、超強意志,都令他深深敬佩。
可是,無論如何,他也不允許達琳小姐的尊嚴,受到半點踐踏!
這,是他的意志!
他縱身一躍,落在唐天面前。
當黑臉大漢出現在西街的時候,惹起一片驚呼。
達琳小姐所在的家族,是穆爾家族,他們祖上是法爾洲的王室。他們被流放在罪域,而原本王室的鐵衛一脈,拒絕了光明洲的招降,自請進入罪域,一如既往守護著已經不是王室的穆爾家族。
本森就是這代鐵衛,守護著達琳。
穆爾鐵衛,威名顯赫。進入罪域,穆爾家族過得並不順利,他們能夠扎下根,是歷代鐵衛真刀真槍地拚殺出來。那群忠心耿耿的鐵衛,不斷消耗,逐漸凋零,到了這一代,只剩下本森。
但是沒有人敢打穆爾家族的主意。
本森的經歷堪稱傳奇,他從小接受最嚴苛的培養,十四歲孤身遠行,轉戰罪域各城,闖下黑本森之名,二十二歲帶著一身傷疤回到穆爾家族,接過鐵衛之職。
當時的穆爾家族正值風雨飄搖之際,當他們宣布本森重歸家族,擔任鐵衛,穆爾家族的局勢立即穩定。
也是從那開始,達琳出生,他看著達琳長大,守衛至今。
此後,穆爾家族再也無戰事,擺脫頹勢,蒸蒸日上。
穆爾家族第一高手出戰,立即讓所有人為之激動興奮。威名赫赫的黑本森,成名在二十四年前,經歷二十四年的沉澱,如今的實力如何,無人敢肯定。二十四年,再也沒有人見過本森出手,他永遠是站在達琳身後的那個鋼鐵背影。
紫鵑城各家,高手林立,但是黑本森,就是那個不起眼,卻從來沒有敢忽視其存在的那個。
“咦,這氣勢!黑本森!”
紫鵑城另一個角落,黑暗的房間內,一名華服男子輕咦,臉色微變,身形刷地消失不見。
“嗯?穆爾家?這家夥終於要出手?”
草廬中,長發男子揚身而起,手掌微張,啪,地上長劍飛入掌中,他騰空而起。
從天空向下望去,一道道身影,從紫鵑城各個方向騰空而起,以驚人的速度,朝穆爾城堡飛去。
與周圍滿臉亢奮的其他不同,平小山的臉色卻是刷地白了,黑本森,二十多年沒有動手的黑本森竟然出手!
快跑啊……
完了,完了,他的平家潛行術……
他手足冰涼,臉色煞白。
唐天感覺前方有人,立即警醒,從那種奇妙的狀態中脫離。他有些意猶未盡,能夠進入這種玄妙的頓悟狀態,可遇不可求。若是時間再長點,自己的收獲更多。
不過他亦知道這是戰場,能有收獲就殊為不易。
他的目光落在本森身上。之前體內沸騰卻受到頓悟狀態無形壓製的戰意,此時失去所有的壓製束縛,如同火山轟然爆發。唐天的眼睛倏地紅了,噴湧的熾烈戰意,把他心中還殘存的剛才頓悟的冷靜從容,瞬間吞噬。
“如果你能……”
本森話還未說完,面前的少年氣勢倏地變化。
沒有頓悟,那就從戰鬥中領悟!
不交人,那就打到你交人!
唐天瞳孔擴張,左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圍的空氣轟然爆裂!
炸開的氣浪中,唐天的身形驟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