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命中注定
警鈴在石堡的各處響徹,相關的情報也在霍道川等人入侵時,便已經向著外界發送了出去,情況雖然可怖危機,但又似乎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威脅到眾人的生命。 畢竟,那些倒下的鎮暴者們,說到底也只是一群鋼鐵的屍骸罷了,不具備真正的生命。
作為一名生活安逸的研究員,吳欽文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風大浪,但他還是憑借著自身的專業素養,在短暫的驚慌後,努力令自己冷靜了下來。
“沒關系的,就算他們能癱瘓武裝化身又如何呢?”
吳欽文安慰著自己,語氣變得越發堅定,“石堡的多重隔離門足以拖慢他們的步伐,而這點時間裡,已經足夠外部支援抵達。”
石堡遇襲的瞬間,臨近的軍區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吳欽文猜的沒錯的話,現在正有一批武裝化身朝著此地趕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前來支援的究竟是人,還是武裝化身呢?”
周肆的話令吳欽文的心再次墜入冰窖,他毫不客氣道,“你也看到了,對方有著癱瘓武裝化身的手段……不,這不止是癱瘓,而是擊穿高牆大系統,直接令操作員陷入離識病的症狀。”
“就算有再多的武裝化身前來支援,只要踏入病毒的傳播范圍,它們也只是會逐一倒下,在地上添上許多鋼鐵的殘骸罷了。”
周肆越是思考越是覺得此事的荒謬與絕望,“如果武裝化身不行,哪怕派遣士兵呢?這就更可笑了,你我都深知,血肉之軀在武裝化身面前究竟有多脆弱。”
吳欽文的臉色蒼白,他再也沒有了先前對周肆的不屑,而是充滿了求助感,將周肆視作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請求道,“幫……幫幫我們。”
術業有專攻,像吳欽文這樣的研究員,也隻適合在辦公室裡鑽研技術了,真正到了實際操作的現場,還是要依靠周肆這些專業人士。
“與武裝化身正面對抗顯然是一件不現實的事,”周肆下令道,“通知石堡的安全主管,封鎖所有的閘門,用一切的辦法阻止敵人快速入侵。”
“還有你們,我們不是離這群武裝化身很近嗎?想辦法分析他們的識念意識信號,然後將該信號發給監察局,讓監察員們去追蹤這群入侵者的現實位置!”
周肆對著一群發愣的研究員們吩咐道。
聽到這道指令,研究員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即他們才反應了過來,臉上帶起了一抹劫後余生般的欣喜。
霍道川等人確實很棘手,憑借著催化劑病毒的信號干擾,他們就像幾個移動的高輻射源,凡是靠近的武裝化身都會陷入癱瘓,連帶著其背後的操作員都陷入瘋狂,同時,常規的士兵武裝因其血肉之軀的脆弱,也難以與這群瘋子對抗。
但要知道的是,就算霍道川等人的武裝化身再強大,催化劑病毒再詭異,支配這一切的始終是他們人類意識的本身,而其人類意識正安靜地藏身於他們的肉體之中。
只要循著識念意識信號,定位到他們的現實位置,都不需要多麽強大的化身武裝,只要幾位身強力壯的成年人,就足以把他們從夢池裡拖出來,打歪他們的鼻梁。
“我們都在與時間賽跑。”
周肆深呼吸,一語道破眼下的所有困境。
“要麽霍道川等人搶在我們找到他們之前,突破了石堡,要麽我們在石堡被突破前,把他們射殺在夢池之中。”
聽完周肆的這一席話,向際不知何時默默地端起了電磁步槍,他知道,電磁步槍的火力對武裝化身毫無影響,但向際喜歡握持武器的感覺,這會令他的心意外地踏實。
“給我讓個位置。”
阮琳芮招呼著一位研究員,示意他挪開工位,作為一名天才黑客,她也要加入這場識念網絡的追逐戰中。
“我去見一下石堡的負責人,隨時保持聯系。”董淵拍了拍周肆的肩膀。
吳欽文只是一位研究員,並不是石堡的負責人,具體詳情還需要董淵去與對方配合。
危機固然可怕,但眾人也立刻找到了自己合適的崗位,各司其職。
“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李維隕站在周肆身後,低聲問道,“如果目標只是一場恐怖襲擊,他們針對大遊行的行動已經很成功了,為什麽還要試圖入侵石堡呢?”
入侵石堡需要的不止是嚴密的計劃,足夠的資源,還有的就是不畏死的信念。
李維隕很難相信,這麽一群烏合之眾會有這樣的信念。
“你沒有意識到事情的本質,李組長。”
周肆盯著頭頂的大屏幕,不緊不慢地說道,“恐怖襲擊只是一種達成訴求的手段,我們真正想要知道的不是手段究竟如何,而是他們訴求的目的。”
“恐怖襲擊是為了讓更多人看到他們,聽到他們,畏懼他們。
那麽針對大遊行的襲擊,最多是令許多家庭悲傷,令整個社會對他們感到憤怒與憎恨。”
周肆否決似地搖了搖頭,“但這還不夠,他們想要的是真正的恐懼。”
“該如何從根基上,令一個社會產生了接近崩潰的恐懼呢?”
周肆轉過頭,看著李維隕的眼睛,反問著。
李維隕沉默著,慢慢地仰起頭,他看向的並非是頭頂的大屏幕,而是更高層的東西,那顆被深埋在地下,汲取著無盡信息養料的數據之樹。
數據之樹在現實裡看似高大,但實際上,也只是渺小的一個,但在網絡的世界裡,它的樹蔭卻遮蔽了全國三分之一的土地,陰影遮天蔽日,撐起了保護所有人的高牆。
“擊潰高牆大系統的服務器,令這種病毒全面擴散出去,掀起一場電子喪屍危機。”
在這對未來的噩夢幻想中,極度的寒意沿著李維隕的骨髓蔓延,幾乎要將他的血液完全凍結。
“自那一刻起,曾經值得人類信賴的化身軀殼將不再可靠,它們會變成失控的怪物,無情地吞食身邊的每一個人。”
李維隕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了一瞬,不理解地反問著,“為……為什麽要做到如此地步呢?”
“沒什麽為什麽。”
周肆保持了他一貫的冰冷,“要知道,在少數人類的眼中,其他的人類不是人類,僅僅是一種可再生資源。”
說完,他看向頭頂的大屏幕,四具武裝化身戴著偉人的面具,已大步入侵了石堡的垂直貨梯,即便安全主管已經封鎖了所有的閘門,阻止了貨梯的運行,但這並不妨礙武裝化身們繼續前進。
“看不出它們是什麽型號的,應該是一些尚未完成的實驗化身。”
宋啟亮湊了過來,他試圖辨識對方的型號,但任憑他如何仔細觀察也一無所獲,就像前一陣解析烏芻瑟摩的殘骸一樣。 眼下這四具武裝化身皆是高大的人形,看起來與鎮暴者相似,但不同的是,它們的背部載滿了各種特化後的外掛武裝。
突然,一抹刺眼的火光在大屏幕中亮起,只見約翰趴在封鎖垂直貨梯的閘門前,身後的背包裡延伸出一道熱切割機械臂,緩慢但又堅定地將閘門熔斷。
一聲轟鳴中,約翰成功推倒了閘門,沉重的武裝化身抓起兩側的滑軌,沿著豎井般的空間緩緩下降。
周肆問道,“就沒有什麽防禦性武器嗎?”
有研究員回應道,“有,並且已經全面激活了!”
隨著話語聲的響起,垂直貨梯內亮起了幾道閃光,而後垂直貨梯的頂端處,四架隱藏重機槍啟動,它們吞吐著火舌,朝著約翰降下大片的火雨。
見到這一幕,周肆顯得有些失望,火雨看似猛烈,但那終究是針對血肉之軀的武器,落在約翰的身上,只是跳出了數不清的火星。
約翰厭煩了這沒完沒了的噪音,肩部的彈倉蓋翻起,一道短促的火光閃過,微型導彈命中了末端的隱藏機槍,爆炸的火光吞食所有。
宋啟亮提議道,“我們可以測試一下,他們病毒的影響范圍,令我方武裝化身,在影響范圍外與其作戰。”
“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建議,”周肆反駁道,“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現在是在地下一處封閉的設施內交戰,根本沒有那麽開闊的空間,令雙方周旋。”
周肆用力地攥緊了拳頭,而後又慢慢地松開,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像是在安撫自己,又像是在安撫其他人。
“放輕松些吧,各位,這已經不是我們能主導的事了。”
周肆說著看向阮琳芮,“輸贏的結果,要看誰先找到誰了。”
目光投向大屏幕,除了約翰外,其它三具武裝化身也已入侵了垂直貨梯,雖然整條垂直貨梯已被三重閘門從橫向分段封閉,但周肆覺得霍道川等人一定做足了功課,這些東西攔不住他們。
周肆問道,“他們離高牆大系統的服務器越來越近了……阮女士,還需要多久?”
阮琳芮搖搖頭,抱怨著,“不知道,他們的信號經過了多重加密,也就是說,他們也有黑客相助。”
“沒事的,閘門的防禦等級非常高,就算熱切割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吳欽文插嘴道。
“那……這又是怎麽回事?”
宋啟亮指了指大屏幕上呈現的畫面,這一次約翰甚至沒有啟動熱切割,橫面攔截的閘門居然就這麽緩緩開啟,仿佛是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怎麽回事!”
周肆迅速起身,怒吼道,
“他……他們入侵了安全系統!”有研究員帶來了安全總管的消息,“閘門在逐步解鎖中!”
刹那間,在場所有人的行動與思緒都不由地停滯了一瞬,冷汗浸透了衣背。
“阮琳芮!”
這一次周肆直接喊起了她的名字,渴望著從她的口中得到一些好消息,但阮琳芮卻絕望似地雙手離開鍵盤,向周肆搖了搖頭。
“對方也有黑客,並且實力超出想象。”
阮琳芮的眼神空洞,像是被人碾碎了所有的信心,“他不止加密干擾了我們的追蹤,還攻破了石堡的防火牆,解除了閘門限制。”
她發出靈魂的拷問,“我們究竟在面對一個什麽樣的敵人?”
周肆咬牙切齒地回答道。
“上仙。”
如果可以的話,周肆此時真的很想平靜下來,利用眼下的種種線索,仔細去推斷上仙之謎的真相,但遺憾的是,客觀現實並不打算等待周肆一二。
武裝化身紛紛癱瘓,常規的防禦機制束手無策,就連石堡的閘門也門戶大開。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絕望,尚未與敵人交戰,他們就已經輸掉了一切。
李維隕默默地拿起麥克風,溝通道,“是時候讓人員撤離了。”
霍道川的目標是摧毀高牆大系統的服務器,而不是進行無意義的屠殺,現在最合理的決策便是撤離所有人員躲避進安全屋內,而後等待著監察局在現實中找到他們的本體。
至於在這之後會引發的種種動亂,那已經不是李維隕可以考慮的事了。
有的研究員猶豫地起身,還有的仍坐在工位前,進行著最後的反撲,阮琳芮則拿出了筆記本電腦,打算一邊移動一邊繼續反攻。
周肆則莫名其妙地一直凝望著阮琳芮,直到阮琳芮也感受到了這異樣的、尖銳的目光,她停下了忙碌,疑惑地看向周肆。
“怎麽了?”
阮琳芮不知道周肆在幹嘛,她甚至懷疑,是不是這高度緊張的環境,令周肆又一次地看見了離識病的環境。
周肆沒有應答,依舊是這般直勾勾地盯著阮琳芮,持續了大約十幾秒後,阮琳芮在周肆那冷冰冰的眼神中,忽然看見了一抹幾乎要被遺忘的溫暖。
“我不想你死。”
周肆說了這麽一段令人難以理解的話,緊接著,他快步朝著門外走去。
阮琳芮抱著筆記本,試圖追上他,“你要做什麽?”
“我要去夢池,操作武裝化身,阻止他們,”周肆頭也不回地說道,“沒事的,我早已習慣了在離識病的幻覺中生活。”
像是某種命中注定般,如果非要有一人站出來面對這一切,似乎也只有沉淪於病痛中的周肆了。
大門緊緊關上,宛如戛然而止的長音,周肆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