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沈風與嫿瑤從未見過,紀嫿瑤被困在仙府,而沈風先是忘記了她,而後又一直尋找仙府,彼此之間杳無音信,但沈風這一年來一直想盡各種方法尋找仙府,心中一直謹記著那個離別的夜晚,嫿瑤潸然淚下的離去,以及無助、淒涼的黯然神傷。
一年來,為了尋找嫿瑤,他孤身深入摩尼教,與舒如姒鬥智鬥勇,為了強大自己與仙府抗爭,他卷入官場鬥爭中,設計滅杜家、大鬧大理寺,隨後又加入西征大軍,隨軍攻打摩尼教,在西征大戰中,打得柔然族聞風喪膽,整個戰役中,沈風是當之無愧的大英雄,也是萬軍之首!相信再過不了多久,等西征大軍凱旋歸來,便可揚名立萬。
相比沈風的傳奇經歷,嫿瑤則是空洞哀愁,唯一可以慰藉的是二十年之後便可下山夫妻團聚,但每日每夜裡,對空虛歎,心中愁緒萬千,將相思鋝成似數著度日。
嫿瑤並不知道沈風已恢復記憶,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來到仙府,心中苦苦深埋著二十年之約,早已忘記韶華,將自己催老,隻盼日子早點過去。
今日她又寫下一句思念語裝入空瓶中,將空瓶放入流水中,但卻突然一個破牆的聲音,便又走回來,見到牆洞中滿處一個滿身水跡汙泥的健壯男子爬出來。
“你——”
美目顫顫地凝視著,眼眶越睜越大,最後淪為呆滯,不知何時,兩行豆粒大的熱淚從臉頰滾打下來,滴滴墜入鬱草上,嘴唇劇烈地囁嚅,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一身白衣樸素的紀嫿瑤急急用手掩住口,不讓淒啕大哭出聲,原是蒼白無色的臉頰,暈出兩團血紅,淚水越滾越大,越滾越是洶湧,如此宣泄之下,眉頭卻是始終緊鎖著,仿佛有千般無奈、萬般愁緒深埋著。
如此懷愁而泣的女子,滿臉皆是淚花,哭得且是抽泣顫抖,便是再有人間絕美的容顏,亦會變得難看,但亦是至情入骨、人間最美的容顏。
沈風猛地從牆洞中爬出來,幾塊磚頭也隨之擦落下來,胡亂抹掉臉上的汙泥,然後站了起來,便如此靜靜地望著眼前的淚人,遙想再相見時,定有千言萬語,但此時嫿瑤就在眼前時,卻只有苦澀淤積在心口,令他仿佛失了魂。
而紀嫿瑤眼簾顫動著凝視他,鼻涕淚水不停地傾瀉下來,雙唇再次動了動,想要說句話,卻又是泣不成聲,急忙又用手捂住口。
眼前的嫿瑤與之當初,瘦弱了許多,一身樸素的白衣合在身軀上,更是淒涼慘兮,沈風心口仿佛被撕裂了一般,雙拳緊緊握著,臉上的汙泥不知何時脫落了少許,不知是被什麽洗淨了,讓他整張臉面目全非。
“你——是——何人,為何來到此處——”紀嫿瑤嘴唇顫動著,伴隨著滾落淚水,話語道是不清。
為什麽相見了,你還不敢相認,嫿瑤——沈風強忍住爆發的情意,心臟砰砰砰跳動著,已經無法用言語描述他此時的心情,深情而癡癡地注視著嫿瑤,顫抖道:“我叫沈風,來找我的妻子,敢問姑娘可否認識一個叫紀嫿瑤的女子。”
我叫沈風,來找我的妻子,敢問姑娘可否認識一個叫紀嫿瑤的女子——這句話繞在耳畔,仿佛一把重錘打在她的芳心上,紀嫿瑤渾身如遭雷擊,緊咬著嘴唇,哭得越是難看,顫聲道:“我不認識——你快回去——”
沈風胡亂用袖子擦去鼻涕,猛地吸了吸鼻腔,無比堅定道:“找不到我的妻子,我就絕不會回去。”
紀嫿瑤雙目通紅,日思夜想的人便眼前,望著他的眼神中皆是濃濃的情意,但又馬上低下頭道:“此處沒有你要找的人。”
“這個瓶子是姑娘的嗎?”沈風神情露出幾分哀傷,她此時仍未放下,正如她當初會離開自己,她心裡肯定有著極大的苦處,才致使她不敢相認。
“不是——”紀嫿瑤擦去臉上的淚水,強忍住壓抑的情感,半個字不敢多說,生怕說多了,便再也止不住,闊別一年,心思全是裝著他,兩人相聚時光甚少,紀嫿瑤更是不懂人情世故,以致於對他知之甚少。
沈風打開瓶塞,紀嫿瑤想要製止他,卻已來不及,對著紙條看了幾眼,忽然問道:“姑娘為何在此哭泣?”
紀嫿瑤低垂著頭,根本不敢去看他,低聲道:“此是我的心事,不便與你說。”
“看來姑娘是有思念的人,所以在此哭泣。”沈風自嘲地笑了笑道:“先前我還以為姑娘就是我的妻子,看來是我誤會了。”
紀嫿瑤嬌軀震了震,芳心劇痛,一直低垂著頭,靜默無語,只是臉上的淒苦更加濃鬱。
這個傻女人,如果不是記得你,我怎麽會在這裡——沈風心中搖頭苦笑,繞過她走進屋子內,紀嫿瑤急喊道:“你不可入內!”
“仙府的每個角落,我都要一一尋遍。”沈風大步邁入院子內,紀嫿瑤追在身後,在升州便已見識到他的無賴,如今卻是懷念,望著他寬厚的背影,心腸不禁軟了下來。
再多與他待上一刻,哪怕是一刻也好,紀嫿瑤心中不停安慰自己,此刻心裡除了他,再也不想去想其他事。
走進院子內,所謂的院子是一間禪院,禪院內只有一間小屋,步入裡內,四周望了幾眼,裡面除了一張蒲團,幾本經書和筆墨,再也沒有其他物事,唯一鮮明之處,便是案幾上有幾張寫著字的紙張。
正要取過來一看,紀嫿瑤卻是搶在他身前奪了過來,“只是幾個字,沒有什麽可看的。”
沈風抱之一笑,與她在一起,心中早已被喜悅填滿,見到案幾上還有一張畫像,眼疾手快地拿了過來,紀嫿瑤急喊道:“你不要看!”
沈風猛地怪叫一聲道:“哇,原來你家相公生得如此俊俏,姑娘,你還真是有眼光,本人經常自祤為升州第一美男子,但你家相公面前,亦只能隻歎不如。”
紀嫿瑤此時腦子亂如漿水,生怕他認出來自己來,又怨他沒有認出來,急急奪過畫像,心虛地不敢看他。
“我們也算天涯淪落人,你思念你家相公,我尋找我家娘子。”沈風無奈歎了一聲,眼光灼灼地望著她:“姑娘既然也是仙府之人,可知我家娘子為何要離開我,又令我忘記她。”
紀嫿瑤不敢與他對觸,急忙偏過臉去,眼簾布滿哀傷,低聲道:“夫妻本是一體,若非千般無奈,她必定不會離你而去。”說話間,沈風一直盯著她,那種癡癡的眼神直令她心顫。
沈風臉色蕭索道:“姑娘說的是,若非有千般無奈,也不會讓忘記她,但夫妻本是一體,縱使天涯海角、千萬劫難,我也會尋到她。”
“你這又是何苦——”紀嫿瑤哀傷道。
望著她削弱的臉頰,又是一陣心痛,遙憶初見她,她性子雖冷淡,卻還有女子韶光神采,但此時連秀發也無一點裝束,一身樸白的麻衣更是道盡了淒涼,“何苦——只要可以找到嫿瑤,沒有什麽苦不苦的,我本是一個普通百姓,沒有什麽遠大的抱負壯志,唯一的希望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嫿瑤所受的苦已經夠了,接下來我會替她承擔一切。”
見他臉色不善,紀嫿瑤焦急道:“你不可胡來!”
沈風冷哼道:“仙府軟禁我的妻子,又不知把我的妻子藏哪裡去,我若不把仙府掀起來,怎麽對得起我的妻子!”
“不可!”紀嫿瑤急急道:“仙府高手如雲,你不要去!”這人還是如同以前一樣膽大包天,根本不知仙府是什麽地方便敢胡來,心中又甜蜜又辛酸,兩人一見面,心神便為他牽著,如果不是夫妻同心,那又是什麽。
沈風道:“我知道姑娘是在維護仙府,但仙府欺負我的老婆,這個仇我不得不抱,縱然渾身碎骨,我也要為嫿瑤出出氣。”
紀嫿瑤急聲道:“不可!”
沈風咬牙切齒裝出一個憤怒的樣子,冷哼一聲,猛地抽出一把匕首道:“姑娘不必再說了,今天家夥沒有帶把大的,但就是隻憑一把匕首我也要殺入華清大殿裡面,看看究竟是誰欺負我的娘子!”
紀嫿瑤又感動又驚懼,深恐他有個萬一,急急道:“我便是嫿瑤!”
“姑娘,別欺負我失憶,你若是嫿瑤,應該早就與我相認。”沈風睜大眼睛道:“沒空跟你說了,我這就殺出去,既然找不到嫿瑤,我就先找幾個人出出氣。”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不可!”紀嫿瑤急喊一聲,想要追出去,卻一時氣血不濟跌倒在地,再抬頭時,眼前哪裡還有他的人,一股錐心的痛楚傳遍全身,哇地一聲埋頭痛哭:“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你怎可忘了你說過的話——”
一個腳步聲慢慢傳進耳畔,紀嫿瑤趴在地上猛地抬起頭來。
“我說過,我一定會記住你!”
沈風雙眼通紅地站在她面前,眼眶被熱淚浸濕,苦中含笑道:“嫿瑤,你終於願意和我相認了。”
“相公——”紀嫿瑤哇地一聲號啕大哭起來,趔趄地撲入他懷中緊緊地抱著,淚珠兒一串串如同珠簾般掩住臉頰,千言萬語哽咽在喉嚨間,隻知死死地哭泣著、宣泄著,這份情感如同山洪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