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想走!”
夜裡那人聞聲便欲逃走,沈風卻是追上去,手掌抓住他的肩膀,那人回身一刺,刺空後,便再次想逃跑,沈風手抄一椅子向那人背部砸去,那人大叫一聲應聲而倒。
黑暗中,沈風冷冷道:“在我的園子裡,你跑不掉!”
緩緩走過去,將他手中匕首和器具奪過來,冷笑道:“讓我猜猜,這把匕首是用來殺我,哼,可惜了。”
說著,將匕首扔掉,一邊走過去點燈,一邊笑吟吟道:“這個器具形狀好特別!”
油燈被點亮,屋子緩緩亮起來,而地上的人已趔趔趄趄站起來,她竟然是方才的丫鬟,草谷門下的弟子,沈風拿著器具走過去,神色淡淡道:“真是防不勝防,一直提防著你,還是讓你混進來。”
丫鬟神情十分猙獰, 一言不發。
見到這個丫鬟,沈風一點也沒有意外,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他可以一下子從床上起來,顯是早就懷疑這個丫鬟,早有提防,此時他口中說的堤防,似乎是更早的提防,而這個丫鬟似乎是另外一個人。
沈風也一言不發的望著她,似乎在看她的臉,準確的說,是好奇。
丫鬟終於開口,聲線十分詭異:“就算你有心提防,你如何知道今夜我會來!?”
沈風笑著道:“這多虧了我府內的丫鬟,她們將含有藥水的浴桶倒在你地道出口的草地上,藥水隻染了出口的形狀,周圍草地卻沒有被染及,我今晨發現後,便知草地一定有通道。”
“至於怎麽算到你今晚會來,只要聽到地下的動靜不難吧——”
那人冷冷道:“琴操!”
話剛落音,車師斧與琴操已站在門口。
沈風沉聲道:“世人所流傳的傳言,奪得三大遺址便可奪得天下,樓蘭尚且是謎,昭烈皇陵有金銀財寶不計其數,佔之便可招兵買馬,而華清天府,其天府七宮,天樞識辨百草,天璿讀破萬卷,天璣精於棋道,天權善於工器,玉衡賦予聲樂,開陽專於丹青,搖光習武藝,七宮弟子遍及天下,鋪成一張天羅地網,天下人事盡在掌握,而七宮之主更是身懷絕技,草谷鼻子敏,廣音耳朵聰,問書臨摹,青石善謀,壺酒手巧,非劍武藝非凡,只有道畫看起來比較平庸。”
“而上代七宮之主,技藝與其大體相似,只有草薙白石分別善於用毒和計反有所不同,但上代七宮之主卻推舉濮陽策為王,濮陽策乃屬開陽宮,上代七宮推舉開陽宮之人為王,足見濮陽策有此擔當。”
“濮陽策確實計謀過人,適合在背後為濮陽宮統籌大局,但為了讓濮陽宮隱藏於無形中偷偷盤踞勢力,光是計謀過人還不夠,濮陽王亦須隱藏於無形!”
沈風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盯著那人的眼睛:“我時常在想, 濮陽宮如此巨大,為何沒人知道它的存在,連皇帝亦是感受得到,卻一直看不清它,濮陽宮如同一隻龐然大物,濮陽王便為其首,若是看不清其首,便看不清這隻龐然大物。”
他自問自答,“那如何隱藏其首,濮陽王當然不會消失,但他可以製造多個濮陽王,混淆真假!從右王到宋執裘,再從宋執裘再到謬畫,最後再是濮陽策,而濮陽策並不是他的真名,濮陽王身份錯綜複雜,如此一來,濮陽王便隱藏於無形,濮陽王之所以能夠以多種身份示人,除了故意製造傳言外,最大的原因是他用了別人的臉皮——”
這就是開陽宮傳人最陰毒而神秘的技藝!這也是上代七宮之主推舉開陽宮傳人濮陽策為王的最大原因!
話落,那人眼神變得極其複雜。
沈風冷冷一笑,將手中人形器具放在那人的臉上,慢慢貼合上去:“我說得有錯嗎,墨畫道人!”
謎底揭曉,來人竟然是墨畫道人!
桀桀——
聞言,墨畫道人發出一陣怪異難聽的笑聲:“若我說我不是呢?將軍會相信麽?”
琴操道人道:“師兄,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沈風沉聲道:“一直以來,我都在想開陽宮濮陽策為什麽可以成為濮陽宮之王,從梨園戲台後面看到臉皮,我才明白你所唱的戲究竟是什麽,所謂戲如人生,亦幻亦真,而你們所唱卻是‘借人以臉,奪命成已戲’!”
“起初舒樓策用別人的臉成為右王,然後人臉給了季高渠讓他代替自己成為右王,從此舒樓策則‘死去’成為濮陽策,而濮陽策留下了謬畫、右王、舒樓策的身份,從此開始濮陽策的人生,但濮陽策只能活在黑暗中,他想走向皇位,必須再用別人的臉,那張最適合的臉,便是秦王!”
“當濮陽策功敗垂成後,我卻找不到秦王的臉,我想那張臉是被你拿去了!隨後秦王出現了,皇帝駕崩,太子死去,最後資格當皇帝的人,便剩下秦王,成為了秦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你千算萬千,卻沒有算到皇帝還留下一個孩子,此計落空後,你又迅速拋棄秦王這個身份,當時我便防著你,宋行令提醒了我,他也想殺了我取而代之,你假扮秦王無非是為了擾亂我,讓我以為你計謀落空,你真正目的是我!”
擲地有聲道:“如今皇位只是一個空殼子,只有將我取而代之,才能真正掌握大權,身為開陽宮之主不可能看不清這要害!”
哈哈哈——
墨畫道人發出一陣悲涼的狂笑,將臉上的人皮取下,露出一張畫著妝容的臉,這是一張哀痛的妝容,由死灰敷面,以鬼為妝畫,額頭上還有一個死人才會妝點的紅印,墨畫的真面目竟然是一張死人的臉,這便預示著當他露出真面目時,就是他的死期!
墨畫道人拿出一個小瓶子飲了一口,然後眼皮漸漸合上,人也倒在地上。
“男的——”沈風低頭查看一番,嘀咕一聲,轉而道:“抬出去吧。”
從梨園見到墨畫道人之後,便感到一種未知的危險,他在戲台上濮陽策的配角,很容易讓人忽略他,但這種人才是最可怕的,像一隻毒蛇,藏在黑暗的地方,隨時給予致命一擊,就像假裝瘋癲的晉王,他們隱藏自己的野心,讓所有人忽略他,這恐怕才是真正的——
戲!
所有人出去後,沈風才踢了踢床腳,沒好氣道:“人都走了,可以出來了。”
唐夫人從床底下爬出來,神情極其狼狽,連頭都沒連抬起來,她這個年紀的人躲在女婿床底下,實在太荒唐了。
沈風瞪大眼睛道:“唐夫人!?”
唐夫人羞愧道:“我只是進來看看——”說著,慌慌張張跑出去。
接著,林夫人也從床底下爬出來,神情尷尬之極,沒臉抬起頭來。
沈風再一次瞪大眼睛道:“夫人!你怎麽跑來我床底下!?”
林夫人不堪羞愧,紅著臉快步離開房間。
(天亮之後,林夫人和唐夫人招了兩架最快的馬車離開京城。)
“她們倆怎麽跑來我床底下?”
兩個夫人離開後,草谷畏畏縮縮地床底下爬出來,床底下又爬出一人,沈風嚇了一跳,又驚又氣:“還有一人——草谷大夫!怎麽是你!”
等等,我剛才一直沒出去,那我剛才洗澡不是被她們看光了,其中兩個還是丈母娘,沈風被雷得外焦裡嫩,這景象想象起來就膈應,她們無緣無故跑來我床底下幹嘛?
饒是他再聰明,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草谷低著頭不敢看她,十分難堪,心裡想著如何解釋,越想腦袋越昏,她到底是一個長輩,一個長輩跑來後輩床底下,這成何體統,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師叔,你怎麽跑到我床底下?”
正想跑,忽然被問住,草谷紅著臉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我——我——”
“師叔,我只是想弄個明白,為什麽你三人大半夜跑我床底下,而且我早上就找不到你——”忽然瞥見她褲子濕濕的,疑惑道:“我床底下有水嗎?你衣服怎麽濕濕的?”
聞言,草谷低頭一望,便見下身一片狼藉,整張臉變成醬紫色,極其羞愧難堪,還是在後輩面前,一時間幾種情緒一起上來,又不知如何解釋,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來,然後掩目淚奔出去。
搞什麽?無緣無故怎麽哭了,沈風呆若木雞,忽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仔細嗅了幾下,然後尋著味從床底下看過去,只見床底下濕淋淋一片。
這是——
尿!?!
草谷前輩在我床底下尿褲子,這又是哪門子事,跑來我床底下尿尿,你這樣一走了之,別人看到還以為是我尿的,沈風可以破解昭烈皇陵,可以找到華清天府,還可以洞察濮陽宮的陰謀,但就是搞不清楚這三個女人為什麽來他床底下。
荒唐一夜過去。
翌日清晨,兩個丈母娘已經逃之夭夭,平時拽得鼻空朝天,真遇到事情,跑得還真快,而草谷也要離開,聽聞之後,沈風急忙過去。
“侄兒,你來了。”
“姑姑,草谷師叔怎麽了?怎麽鬧著要走!”
廣音皺眉道:“我亦不知,昨夜她很晚回來,回來便一直吃一直哭,什麽話也不說,我從未見過她如此,今日一早,她便說要回去天府。”
“我來勸勸她。”說著,走進草谷房中。
本來昨晚的事情兩人會尷尬,但草谷不能在這時候走,要不然組建的醫療隊伍就沒人帶領了,無論如何也要說服草谷留下,走入房中,草谷已收拾好包袱,沈風見狀,急忙道:“師叔,你這是怎麽了?!”
草谷低著頭小聲道:“我無顏留在此地,還望將軍準許我離開。”
沈風裝作迷糊道:“師叔,你在說什麽,昨晚你不過在我床底下打翻一瓶水,你不至於因為打翻我一瓶水就離開吧。”
草谷疑惑道:“打翻水?!”
沈風篤定道:“是呀,我習慣在床底下放一杯驅蚊驅蟲驅蟻的水,說不定不是你打翻的,是另外兩個人打翻的!”
草谷略帶遲疑道:“你當真以為是驅蟲的水?”
沈風笑道:“我自己放的,我怎麽會不知道。”
人都有僥幸的心理,聽到他說不知道,草谷心裡就沒有那麽尷尬,隨之,又皺眉道:“但是將軍對我不滿,我還是離開此處。”
沈風失笑道:“好端端的,我怎麽會對你不滿?”
草谷低聲道:“那日夜裡,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也許了是為了爭辯,但話一出口,草谷就後悔了,這不就等於告訴他,前天她在床底下。
聞言,沈風心理素質差點扛不住,她聽到了我與婉詞說的話,豈不是在我床底下聽床聽了一整夜,沈風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急忙緩緩一口氣,瞪大眼睛道:“你都聽到了?!”
草谷垂下頭來,羞愧萬分,急急道:“將軍,我並非故意的,只不過前日夜裡我以為你讓我去房間,這才不得已躲在你床底下。”
原來如此,我勾引了婉詞,卻不小心找了一個聽床的,縱然他臉皮比城牆還厚,也抵不過有人在聽床,心裡一陣惡寒,但眼下一定要穩住草谷,硬著頭皮道:“不是你的錯,是我故意的,我想師叔來從旁聽診,萬一我與婉詞——那個的時候毒性發作,毒性蔓及到婉詞就不好了,萬一如此,師叔便可及時出來救治,是我讓師叔來的,還請師叔原諒我!”
草谷訝然道:“真是如此嗎?”
沈風正色道:“真的!”
草谷又道:“但將軍說的那番話我聽到了,將軍對我有所不滿,還出言汙蔑。”
“這個——這個——”這個該怎麽解釋,想不到草谷自尊心那麽強,而且還敏感,急思一番,神情一轉道:“你不如想想,我明知你在床底下,為何還要這麽說?”
“此言有理——”草谷沉思一番,語調一轉道:“莫非將軍是——”
沈風急忙道:“正是!”
草谷道:“原來將軍是在頌揚草谷。”
沈風急忙狠狠點頭道:“師叔太聰明了,我正是在頌揚師叔的醫德,師叔如此牽掛我的安危,正是為了家國才勸導,這需要極大的勇氣才能開口,我實在太敬佩師叔了,請容許我為你鼓掌三下!”
啪啪啪——
說著,狠狠擊掌三下!
草谷嘴裡又嘀咕道:“將軍還說我個子小,連上吊都夠不著——”
沈風再次發揮出色的口`活:“有一句諺語叫做,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而草谷師叔上吊,師叔救死扶傷醫德感人,神仙哪裡敢收,這是夠不著的意思,至於個子小,在我們那個家鄉,像你這種小蘿莉是最受人歡迎的,特別師叔這一頭銀發,太酷了,身材精致,一頭銀發,酷,太酷了,要不是年齡比你小,我都想管你叫妹妹!”
草谷神色有所動容道:“此話當真?!”
沈風急忙道:“當真,快將包袱放下,好端端的,你忍心和廣音姑姑分離嗎,我看你去了天府也沒人待見你,逢年過節都不給你祝福送禮發紅包,山下多的是仰慕你,崇敬你,這麽酷的神醫,舉世罕有!”
憑著他唾沫橫飛,終於是將草谷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