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來得太突然,或許他的身體早已支撐不住,皇帝經歷了復仇的快感,又得知最後一個皇子還活著,終於卸下了那顆扎在心中的鋼釘,從那時時,沈風便看出皇帝命不久矣,沒想到會來得那麽快。
此時皇帝駕崩對沈風並不是好事,這個時候內政未穩,一些老派勢力還盤算著另立新君打壓沈風,皇帝駕崩,他們正好借題發揮,甚至可以反告一狀,但這幫食古不化的人並不知道,皇帝與沈風已冰釋前嫌。
迅速進入京城,城牆盡是披著白布,街道民居侯邑亦是,整座皇城進入沉悶的哀悼中,在沈風進入政殿時,大臣們已就擇選新帝的事情吵紅臉,直到沈風進入大殿才停下來。
“邴太子身故,縱觀我朝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只有秦王一人耳,且秦王乃是獻文帝長子,我朝歷來便有兄弟相傳帝位之德,秦王繼位方可順應天意,安穩民心。”
“秦王無帝王之德才,不以繼承皇位!”
“先帝曾留下遺命,何不能沈將軍來了再作定奪!?”
“先帝駕崩,他身為輔政大臣,卻還未支持殯殮,他眼中可還有先皇!”
——
各方勢力吵得臉紅耳赤時,沈風踏入大殿,殿上爭吵方止,如今沈風大權在握,盡管仍有不少人不服,但心中很是忌憚,至少不會在明面上與沈風作對。
“皇上新喪,你們便想將皇城吵個不得安寧嗎!”
沈風一身喪服走入大殿,冷冽地看了一眼聚在大殿中央爭吵的大臣,氣場一下子將大臣壓退,大臣紛紛退回一邊。
“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我朝處於危急存亡之秋,擇君之事刻不容緩!”此言一出,諸位大臣紛紛附和。
“先皇有聖決遺命,令沈將軍決議繼承大統的人選,我等應聽從先皇!”
“先皇隻令沈將軍決議繼承大統人選,未命沈將軍親定,況且人選可以是一個,亦可兩個。”
“——”
大殿上又爭吵起來,爭論不休,情形如沈風所料,皇帝駕崩後,這些大臣就開始爭權奪勢,各懷鬼胎,甚至將皇帝遺命偷換概念,幸好沈風與皇帝早有預見。
沈風一直不吭聲,殿上秦王的呼聲越來越多,除了秦王也沒有其他適合的人選,等他們吵了個口乾舌燥,沈風才道:“方才諸位大臣所議之事我都聽到,此事等殮禮結束後再作決議。”
沈風的態度沒有反駁,反而有些默認的嫌疑,諸位大臣揣摩著他是何意思,逐漸安靜下來,原本那些想要發難的老臣只能把一肚子話咽回肚子裡。
我朝亡矣!
我朝亡矣!
殿外忽然傳來一個哀嚎聲,一個穿著喪服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走入大殿,手上托著一塊牌位,老人進來後,便跪拜在地,將頭重重叩地三下,每一叩都震震有聲,叩畢,老人額頭上已是滿頭鮮血!
沈風便佇立在他身邊,這個老人他聽聞過,之前也曾登門造訪,但由於老人家看不慣沈風,甚至將沈風掃地出門,並大罵了沈風一頓,老人家閑賦在家,但可沒少聽說沈風的荒唐事跡,所以對沈風的印象極為不好。
這老家夥這時候來,分明是受了別人的唆使!
老人乃是為數不多的老臣,在朝堂和民間十分有威望,皆因這位老人一生清真廉價,剛正不阿,但越是這類嚴肅老派人最是看不慣沈風這類人。
老人名叫蘇邈,是刑部尚書蘇正義之父,兩人性格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甚至蘇邈更加頑固不化,凡是他認定的事情,休想再讓他改變,蘇正義看見父親上殿,也意識到不妙,急忙上前要扶起。
“勿要扶老夫起來!”蘇邈怒喝一聲,神情悲憤道:“皇上,老臣來請罪了!”他口中的皇帝,是上一任皇帝,在沈風之前,蘇邈也是一個輔政大臣,因為當年的皇子之爭太過慘烈,上任皇帝為了緩和黨派之爭繼續殘殺,顧命蘇邈為新帝的輔政大臣,為期是一年,一年之後,蘇邈才將大權交給新帝。
“蒙皇上聖恩,命老臣為輔政大臣,老臣卻貪圖安逸,以致於令亂臣賊子把持朝政!臣!罪該萬死!”言畢,蘇邈重重叩地,在場大臣無不為之動容。
蘇邈口中的亂臣賊子說正是沈風,古代講究禮法,禮法二字,可見禮還在法之上,而我們也經常自譽為禮儀之邦,這個禮字所要呈現的是一種道德在上的風氣,但用得不好,就變成了道德綁架。
蘇邈此時正是在用他的高尚無端將沈風塑造成一個沒有辯正過的亂臣賊子,這完全是先一步搶佔道德至高點所造成的,但其實很滑稽。
蘇邈忽然站了起來,指著沈風怒目相對:“你!掠*子,*后宮,品行不正,亂我朝政,將這大華的天弄得烏煙瘴氣,趁先帝病重,篡改聖命、搬弄虛實!你分明是妄圖謀朝篡位!”
這番話直接是指著沈風鼻子罵的,如今沈風位高權重,而這位老人卻毫不畏懼,這要是傳出去,只會歌頌蘇邈的大義,反觀沈風,他神色漠然,照他以前的性子,被別人指著鼻子罵,他就能踩著別人罵回去,但他現在不能,今天就算爭辯贏了,明天還會有人還指責,他必須用強權來扼製躁動的朝臣和百姓。
沈風冷漠道:“蘇老,沒有親眼所見,還請勿要聽小人非語。”
蘇邈大聲呵斥道:“難道你這皇城不是毀在你手上,區區一個蜀人,竟敢毀我祖宗基業,斷歷朝龍脈,日後,大華的江山遲早要毀在你手上!”
沈風神色依舊淡漠道:“一個國家的氣運,從來不是富麗堂皇的宮殿,而是在於民族的氣節。”
蘇邈怒道:“好一個民族氣節!難道便所謂的氣節令你殺害太子,逼死皇上!這也叫民族氣節?!”
聞言,眾人嘩然,蘇邈根本不明事情真相,隻依據個人已見和他人言語,他原本一位漁夫,因對上一任皇帝有恩,皇帝便給他一個官做,蘇邈讀過幾年書,性格正直,很快便受到重用,直到上一任皇帝臨終封他為輔政大臣,但蘇邈向來不是一個明辨是非的人,從骨子裡,他仍會蠻不講理。
“夠了!”沈風眉頭大皺,如果這番話傳出去,對他極為不利,俗話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能再讓這個老頭胡說下去。
蘇邈依舊不依不饒:“奸賊!別人都怕你,但老夫不怕你,我天朝之族千千萬萬子孫何懼你一人!你逆天而為,遲早會遭報應!”
沈風強壓住一肚子怒火,今日他在朝堂無論說什麽話,都會被抹上政治色彩,只會將自己越描越黑,他必須得忍!
這禮法為上的古代,沈風摧毀皇宮的行徑可謂驚世駭俗,根本沒人會認可他,如今沈風在百姓眼中,是一位殘暴的獨裁者,哪怕天策府安撫民心,仍無法平息百姓內心對他的恐懼。
顧碧落說得沒錯,摧毀皇宮會遭受無窮無盡的指責,而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唯一辦法只能是打敗柔然大軍。
沈風心中歎息,手一揮道:“蘇老年事已高,心智混亂,來人啊,將蘇老送回府中休養!”
侍衛上前,蘇邈卻怒喝道:“放開老夫!賊子,你欲將老夫趕出去,可見老夫方才所言屬實!”
沈風冷冷道:“蘇老久居鄉野,又怎知世事如何!?”
被沈風譏諷,蘇邈怒道:“老夫半隻腳已踏入棺材內,豈會看不透世事,黃毛小兒,你得意不了多久!”
沈風譏諷道:“倚老賣老!”
“你——我朝亡矣!”蘇邈一時氣結,哀嚎一聲,悲憤道:“亂臣賊子當道,民不聊生,橫行霸道,蘇邈當以死警世!”說罷,蘇邈在眾人愕然之際,直接撞在旁邊的梁柱上,血濺當場!
“蘇老!”沈風方察覺到他言語偏激,望及他手上的令牌,心中大呼不妙,但蘇邈早已撞柱而亡,為時已晚。
眾人嘩然一聲,立即將憤怒轉移在沈風身上,而沈風什麽都沒有做,面對所有人的指責和憤怒,沈風神情有些蕭索,冷漠道:“來人,將蘇大人抬出去,好好厚葬。”站在他如今這個位置上,他必須要絕情,要比所有人的絕情,否則無法壓製千千萬萬的憤怒。
一場血案結束,沈風才道:“擇君之事等遷都後再作定奪,先皇殯殮後,立即遷都南下!”
“先皇殯殮後便遷都,是否對先帝不敬?”大臣們頗有微詞。
沈風語氣強硬道:“非常時期,一些禮法無法顧及,現在京城已著手布置防線,遷都之事刻不容緩。”
“禮法乃是大統之根本,若連禮法皆不遵循,家國何以安定,民心何以齊一!”大臣已經不是頗有微詞,而是帶著憤怒的情緒,沈風的專權蠻橫,令他們這些文人心生不滿。
沈風目光凌然地逼視眾臣,依舊強硬道:“家國興亡在此一役,如果國沒了,還談什麽禮法,依舊守住家國,禮法都可以慢慢重整。”
眾臣心中忌憚,敢怒不敢言,就這樣,沈風作為輔政大臣的第一次朝堂以強權震懾了所有人,只是禮法問題對各方勢力沒有衝突,他們也犯不著為這事得罪沈風。
皇帝新喪,所有臣子都需要吊喪,一番喪禮下來,直至深夜都不能休息,而那些宮女太監更是要跪拜三天三夜不能合眼,皇宮無論悲喜之事,最苦的都是那些最底層的人,也正應了那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夜裡,獨坐在一座宮殿前的石欄上,經過炮火的摧殘,曾經富麗的皇宮宮殿群暗淡了許多,在夜幕裡,顯出幾分滄老,如果在兩年多之前告訴他會看到這些古代建造,他是絕對不會相信,但他現在卻已全身心地融入這些古代元素裡。
寒冬之後,天氣漸暖,但到了夜裡仍是十分寒冷,晝夜溫差大在,在天山山脈的地方,還都被雪覆蓋著。
一對腳步遲疑一下走向他,在他背後停下,低聲道:“白日在朝堂之事,我已聽說,你不必自責,蘇老背後定有人在唆使。”
這個時候能在皇宮裡面的人,只有顧碧落,沈風目光遙視前方,神色木然道:“我知道,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識,才發覺他有著獨有的柔情,此時看著他的背影,請不自主地動了動手,似乎想牽住他的手,見到他轉身過來,急忙撤回去。
沈風失笑道:“放心,我沒事,好歹是上過戰場,見慣了生死,你特地大老遠跑過來安慰我?”
顧碧落一跟他說話便免不了動怒,臉上薄怒,矢口否認道:“我是來給你送信!”說著,從袖口拿出一張紙。
沈風取過紙拆開看了一眼,神色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顧碧落便問道:“何事?”
沈風含糊其詞道:“家事。”
顧碧落淡淡道:“府中若是有事,你便暫且回去,此處我替你照應。”經歷這麽多事,她神態多了一份輕愁,當初坐在馬車上翻看古卷的她,如今已無法閑逸,此刻的她,憂心著一個人。
沈風一時難以抉擇,歎道:“我不知道該不該去,或者說,我不知是否去找她,她現在很痛苦,或許我一開始就是錯的。”
“有些改變,你並非有意為之,但卻悄然發生、渾然未覺。”顧碧落神色幽怨,似是對他說,又似在對自己說,“是對是錯,孰能分得那麽清楚,但勿要在此時棄她而去,她正痛苦著。”
此時,腦海中又想起夜幕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樹乾上,神情木然地遙望天際,無喜無悲,仿佛是沒有生命的自然景物,充滿著孤寂,而此刻的她,已可感覺痛苦,卻已沒人在她身邊。
心中一震,神情再不見遲疑,立即道:“那有勞你了,我可能要去幾天,反正我也不指望那些大臣說我好話,若是他們問起來,你就如實回。”
顧碧落白了他一眼道:“從許你胡作非為開始,我便知要為你應付接二連三的麻煩事。”
沈風回敬給她一個笑臉:“沒枉費咱們一起出生入死,大恩不言謝,我走了!”說著,馬上離開皇宮。
顧碧落張了張口,見他已走遠,神色黯然下來。
、、、、、
送來的信是廣音師叔捎來的,信上說葉絳裙此時在一座雪山上,當日帶著婉詞回來時,葉絳裙便變得十分古怪,沒想到已經躲到了雪山上,此時京城附近雪上只有北面的天山山脈。
沈風不是天生的情種,只是經歷過人生至痛的離別後,便再也不想割舍任何人,而對於葉絳裙來說,原本她什麽都沒有,但從她流下了淚水開始,她只有他了,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舍棄她。
沈風更想不到,他竟然會將一個無情無情的女人產生根葉相連的感覺,也許這顆感覺的種子,在兩人相處過程中已悄悄埋下。
兩人之間是男女之情嗎?
現在還是不是,但遲早會是!
拋棄了京城的事務,連日趕路到了雪山,這裡是大華與柔然之間的山脈,可說是燕山山脈,也可說是天山山脈,沒有一個清晰的界定,人跡罕至。
“有人嗎?”
徒步牽著馬找到了一間屋子,這是雪山附近唯一的一間茅屋,連日趕路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此時沈風身上戴著雪笠,大雪方歇,很難再辨識方向。
屋門緩緩打開,打開門的是一位面貌醜陋的中年大叔,身形佝僂,讓人一眼注意到的,還有他手上的蛇皮手套,中年人抬眼瞧了下,低沉著嗓音道:“有事嗎?”
與中年人目光短暫接觸過,沈風摘下雪笠,一邊搓手一邊哈氣:“大叔了,打擾了,我想在你屋子裡借宿,不知方不方便?”
中年人一言不發,只是朝屋子裡揮了一下手,算是同意借宿,進入屋子後,中年人也沒有招待,推開一間小房間的門,然後就走回自己房間,很快抱來一張絨毛被褥丟過去,隨即要走回房間
“多謝!”沈風望著中年人的背影,眉頭皺了一下,逐問道:“請問一下,這幾天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她大概——”將葉絳裙的身形模樣形容了一遍。
中年人點點頭,走過去推開窗戶,遙指一座巨大的雪山:“前日有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前往那座雪山。”
沈風遙望一眼,眼前那座的雪山一片白茫茫,高聳屹立,形容一道天然的屏障,要攀上這座雪山可是一道體力活,還好雪山不算特別高,也不是荒山,不會花特別多的時間。
中年人說完之後,已經回去房間,沈風再次望了一眼他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天色已經黑下來,便在屋子內的火炕旁邊休息。
夜濃,迷迷糊糊中沈風忽然睜開眼睛,挺身往四周瞧了幾眼,屋子一切如常,才重新閉上眼睛,在外的時候,他會變得警惕許多,大概是之前在軍營養成的習慣。
閉眼一會兒,忽然感覺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睜開眼瞧了瞧四周,屋子依舊一切如常,並無詭異之處,下意識地往中年人房間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心悸,總感覺房間裡面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當轉過去看時,那種感覺又會消失。
“大叔,你睡了嗎?”
喊了一聲,沒有聽見回應,搖了搖頭,然後躺回炕邊,又迷迷糊糊睡下,但沒有睡得很沉,很快的,過了兩個時辰,天終於亮了,雪皚皚的天地迎來第一縷曙光,原本黯淡的雪美人頃刻間容光煥發。
北端的清晨特別的冷,即使升起了太陽,天地間還是呈一片冷色,似是一位高冷美麗的女神,而在不久之後,柔然族的大軍或許將踏陷這片土地。
“我該走了,多謝你留宿。”休息了一夜,養足了精神,便向中年人辭別,此時天色已亮,想去看中年人的臉,中年人卻始終掩飾著,似乎不想讓人看到他那張醜陋的臉,甚至他連話都沒有說。
“——哦,對了!”正要走出屋子的時候,突然喊了一聲,中年人下意識地抬起頭,光線此時正好對著他的臉。
中年人短暫地失神後,馬上又收回臉,低沉著嗓音道:“何事?”
沈風眼神從銳利變成平和,笑著道:“你能否給我一些乾糧用來路上果腹。”
中年人沒有應聲,很快準備來一些乾糧,沈風答謝過後,便立即往雪山,雪山上有一條山路直通山頂,順著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去,沿路尋找葉絳裙的蹤跡。
雪山極其難以行走,比平常爬一百米要多花幾倍的體力,如果這在行軍途中,是對將士們極大的考驗,因而不同的軍隊也是非常重要,例如燕家軍擅長海戰,魏家軍就能適應雪地和高原,而唐家則是多在平原。
行走了三個時辰,才堪堪到達山頂,山頂不大,想找到一個人並不難,而且能過只有一條,其他能過的路皆已被截斷,或許是尋人心切,沈風並沒有注意太多,匆匆越過截道。
轟!
山頂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崩塌聲!
此時,之前那個中年人出現在了山頂上,中年人站在一口地上窟窿前,口中發出陣陣狂笑聲,笑聲傳蕩在整個雪地,狂笑了一陣,似乎宣泄完情緒,才自言自語道:“沈風,你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吧,可笑的是,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中年人語氣充滿無盡的仇恨:“自從你來京城後,多番與我作對,令我身敗名裂,還搶走了我最心愛的女人!甚至——甚至——如今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是拜你所賜!”
哈哈哈哈哈——
中年人又是一番狂笑後,情緒變得狂躁起來,拾起地上石頭朝窟窿砸下去,尖叫著,怒吼著,甚至略帶哭腔:“你為什麽要來奪走屬於我的一切,把我一切還給我,還給我!”
說著,突然爬下窟窿,瘋了似刨開覆蓋在上面的積雪,口中不斷獰笑道:“既然你奪走我的一切,那我便成為你,佔有你的一切,你的女人、天策府,甚至這個天下都是我的!”
哈哈哈哈哈!!
“哈哈——沈風,我要讓你死不瞑目,你在九泉之下好好看著我如何淫辱你的妻兒!從此以後,我便是你——哈哈——”中年人瘋狂地刨開積雪,神色從開始的興奮變成疑惑,“人呢!人呢!”
“是不是在找我?”
不知何時,沈風已站在窟窿上面,嘲諷地望著中年人:“是不是很驚訝我怎麽沒有死在窟窿裡面?”
中年人神色驚恐道:“為何你沒掉入陷阱!?”
沈風冷笑道:“為何?你不是一向自己覺得很聰明,不妨去想想為什麽。”
中年人眼神劇變,驚道:“你早知是我!!!”
“算已猜出個七八分。”沈風戲謔地笑道:“從我來到雪山敲門開始,你仿佛在等我似的,很快就開了門,那時候我就有所懷疑,然後晚上你一直在盯著我,早上時候,眼睛都是血絲,明顯一夜沒有合眼。”
中年人語氣憤恨道:“僅憑此,你如何便知道是我?”
沈風冷笑道:“很簡單,在這麽寒冷裡,你一直在屋子裡面取暖,而臉皮卻沒有血色,可見你的這張臉皮不是你的!”
“你肯定會問,我為何會留心你的臉皮——”語調一轉,“因為一直在等著你!宋行令!”
聞言,中年人身軀劇震!
“果真是你!”沈風神色一下子沉下來:“這些年一直找不到你的蹤跡,你竟加入了濮陽宮!”
宋行令怒吼道:“是!為了報仇,我不惜毀去面目,成為一個不存在的人,為的便是有朝一日殺了你,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你的一切?你是說嫣然,還是宋家二公子?這二者本皆不屬於你!”沈風言詞犀利道:“你只是連自己也丟棄什麽都沒有的可憐蟲!”
宋行令猛然抓下臉皮,露出一張被燙焦的臉,叫人不忍直視:“這些都是你害的,你本是一個山野村夫,出身卑賤,憑什麽和我爭,你配嗎?!”
沈風冷笑道:“那現在我是誰?”
宋行令一時啞口無言。
沈風眼神變得銳利,語調一轉:“我現在是三軍之帥,天下唾手可得!你只是在嫉妒我,所以你想成為我,設下陷阱將我殺了,然後取走我的臉皮,將我的身體複刻於你,對嗎?”
宋行令眼神漸漸變得無助,十分可悲。
“從我走入梨園見到那些臉皮,我就已經在提防,一定會有人來取走我的臉皮,你是不是一直在學我說話,一直在模仿我,實話告訴我,一個人是永遠代替不了另一個人,就算你有我的臉,你也成為不了我——”
你根本沒資格!
沈風語氣冰冷道:“你這種人,活在世上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宋行令眼神漸漸木然,忽然從窟窿中爬出來,爬到沈風面前跪下,乞求道:“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沈風——”
他埋著頭,眼神隨即又轉成憤恨,無法抑製的仇恨:“我要殺了你! ”說著,竟瘋狂地拿出一支刺錐。
“我也是!”
沈風神色冰冷,反手捏住他的手腕,將刺錐反過來,順勢一推,將刺錐扎進宋行令的身上:“別以為我還是過去的沈風, 就算是過去,我也不會對你仁慈!”
“你!”
宋行令臉色漸漸變得十分痛苦,手掌緊緊抓住沈風的手臂,瞳孔猛縮,在生命即將逝去的時候,依舊帶著仇恨,口中不斷*和哀嚎,最終死去。
掙脫掉宋行令,沈風便去尋找葉絳裙,其實天府已有葉絳裙的消息,便在前面另一座最大的雪山上,那座雪山十分陡峭,攀登不易,只能希望她不要在太高的地方。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天氣一下子變得十分寒冷,走了幾個三個時辰的路,才到了那座雪山,夜幕又即將降下, 已沒時間去休息,便直接爬上去。
葉絳裙之所以會離開,是因為她已不再是以前的葉絳裙,她的心被痛苦吞噬,又於痛苦中重生,而如今,僅可感受到痛苦。
因此她躲到雪上上面,讓自己感受到寒冷,只有寒冷可以冷卻她的痛苦。
在登上雪山時,便感覺到她就在上面,那種毫無根據的直覺,甚至不需要天府的探報,都能跟著感覺找到她。
若要究其原因,隻緣她的心是沈風給予。
風雪加驟,寒冷徹骨,踏上一塊平地時,便隱隱約約看見前面一位白衣女子盤坐在雪地上,頂著風雪一步一步不緊不慢走過去。
走過去時,卻發現眼前空無一人,心中強烈地感覺她一定在這兒,雙目旋望,只有一座塔狀的巨大山峰屹立在眼前。
“師父——”
大喊一聲,喊聲響徹山峰,而在塔峰之上,盤坐在地上的葉絳裙驀然睜開眼睛,仿佛心緒突然波動起伏,站在風雪之中走來一個人影,眼神瞬地呆住,那沉寂的心又開始不安靜地跳動起來,使得那冷冰冰的臉頰映出一層淡淡的朝夕紅。
“師父師父師父——”又大喊了一聲,聲音在天際環繞之後,回音連連,在這荒無人跡的雪峰,心中對她的感覺卻異常強烈,“我知道你在這裡,你不想見我沒關系,我會找到你,並且把你帶回去。”
聲音直通塔峰上,葉絳裙依舊盤坐在地緊閉雙眼,沉穩心境,但她的眉梢卻不斷深蹙,神色痛苦。
“師父——師父——師父——”
“師父師父師父——”
“葉絳裙——”
聲音持續了一個時辰才停下來,葉絳裙眉梢也稍稍舒展,卻又立即蹙起,心緒一下子絮亂,驀然睜開雙眼,從地上站起來臨於塔峰,呆呆地俯望著下面,低聲喃喃道:“走了嗎?”
塔峰聳立直插雲霧,臨於塔峰之上俯望,一切在眼裡都會變得渺小,又是下雪,根本看不到事物。
葉絳裙呆呆佇立良久,又走回去盤坐在地。
而在塔峰下,沈風依舊在四處尋找,直到走到塔峰前面,望著高聳插雲的塔峰,不禁望而卻步,這該怎麽上去?萬一她不在上面呢?
要是她在上面早就聽到了,只是不想跟我見面呢,想到此,轉身回走幾步,又停了下來,抬頭望了望上面,犯愁也猶豫不決。
是該走呢,還是該爬上去?
要是普通山峰的高度,自然是爬上去,可這塔峰少說也有幾百米,可以攀爬極其危險,雖然可以借助工具,但亦是危險。
“嘻嘻——白癡!”
來來回回徘徊幾次,突然聽到一陣嘲笑聲,聲音是悅耳,但聽得出來是嘲笑,沈風扭頭望去,便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腮子,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便如在看戲時的神采。
“死三八,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沈風正煩著,看見旁邊蹲著一個不長眼的小姑娘在嘲笑自己,豈能給她好臉色
“喂,傻子,你罵誰呢?!”
小姑娘也不是好脾氣,雖說不知三八是何意思,但三八加上一個死字,料想絕不是什麽好話,霍地站起來,只見這小姑娘不僅口音古怪,身上的衣飾亦十分獨特,鳥羽成裙,彩鳳銜發,仿佛是一隻美麗的鸞鳳,發鬢上飾著兩支羽毛更顯靈性,而在眼睫毛上綴著彩色的羽絨,透著一種另類的嫵媚。
好奇特的小姑娘。
沈風皺了皺眉,沒再仔細看她,語出氣人道:“你是誰我就罵誰,你說你大雪天穿著一身雞毛飾著一個雞冠出來,你是不是找罵!”
“雞毛!雞冠!”小姑娘氣得杏眼橫眉,身上的羽片微微顫抖,仿佛要飛翔起來,“這是鳥羽,不是雞毛!!!”
“鳥羽,那不是鳥人!”沈風怪笑一聲,扶著下巴細看:“還是更像一隻雞,好好大活人,非要打扮成一隻雞,怎麽,是想出名嗎,莫非是讓人撰寫個雪地怪雞的典故?”
‘怪雞’氣得咬牙切齒:“我再說一次,這是鳥羽!!!”
沒想到會在這種鬼地方遇到這麽一個怪人,忽然問道:“你會飛嗎?”
那名異族少女莫名其妙道:“不會。”
“不會不就對了,不會飛還敢說是鳥羽,分明是雞毛。”原來是個神經病,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傻了呢,沈風一副悲哀的的模樣,搖頭晃腦的。
“你!!異族少女一時氣結,不停地拍著胸口順氣,語調無力:“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麽笨的人。”
沈風擺擺手道:“我可沒心情陪你說話,把你的雞毛挪開一點,你打擾我了。”
“你以為我喜歡跟你說話啊!!!”異族少女怒吼一聲,聲音響徹雪峰,然後不停地拍著胸口順氣:“我不能生氣,生氣鳥兒就不敢理我了,不能生氣——”
沈風聽著古怪,越看越像個神經病,不耐煩道:“說完了沒,說完就走,這裡是我的地盤。”
“你以為我喜歡看見你啊!!!”異族少女又是怒吼一聲,馬上又拍著胸口順氣:“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不能為這個白癡生氣——”
沈風恃強凌弱道:“那還不走?”
異族少女本來是懶得解釋,又非得解釋,語調無力道:“我來這裡找鳥糞,否則你以為我想看見你麽!”
聞言,沈風臉皮扯了一個怪笑:“找鳥糞?果然是雞不擇食, 你繼續找,我不攔你。”
“嗯,嗯?嗯!!!”異族少女一開始還沒理解過來,反應過來立即怒發衝冠:“你才吃糞!你全家都吃糞!死白癡!”
靠,這小姑娘嘴巴挺毒的,不過她這罵人的話,聽著怎麽不像古人,這都是哪兒學來的?對她有了一點點好奇:“那你找鳥糞做什麽?”
本來不想解釋,但不解釋又怕他亂想,異族少女無奈道:“我在找一隻鳥兒。”
沈風怪道:“你從哪裡來的?”
“西海。” 異族少女聲音仿如天籟,便可說是世間上最悅耳的聲音,如同傳說中的神鳥之音,即便她已讓聲音冷淡,依舊掩不住動聽。
“西海,那不就是青海,現在應該算是極西之地。”沈風瞪大眼睛道:“你是說,你為了找一隻鳥兒,從西海來到了這裡?”
異族少女依舊語調不悅:“嗯。”
現在可以確定這小姑娘真是神經病,說她怪雞不冤枉,悲哀地望著她,隨即惋惜地搖搖頭。
這白癡,腦子到底在想什麽,腦殘!異族少女亦是像看白癡地看著他,神情略微同情。
兩個都認為對方腦殘的人,相互憐憫了一會兒,然後便互不搭理,天色馬上黑了下來,時間無多,心中總被那一襲白衣牽絆著,顧不了太多,直接用攀登工具爬上去。
但是在夜裡,看不山壁的紋路,根本難以攀登,還沒爬了幾米,又跳了下來,無奈坐在地上,轉眼瞧了一下,也見那個怪雞在地上愁眉不展。
這個少女除了裝扮奇特一點,腦子秀逗一點,倒也沒有出人意表之舉,剛想完,正要閉上眼睛睡會,忽然聽見她在說話。
“謝謝你來幫助我,你叫什麽名字——長得好漂亮——我可以向你一件事嗎?”
斜睨過去,便看見那名少女肩膀上站著一隻鳥兒,而她對著鳥兒說話,準確的說,正在跟鳥兒說話,見此,沈風一陣好笑。
“嘻嘻,真調皮,餓了嗎,好好好,先給你東西吃,喏——”異族少女從一個袋子中拿出谷粒喂食,瞥見旁邊那個白癡臉上帶著嘲笑,頓時惱火道:“你笑什麽!”
她這一發火,肩上的鳥兒立即驚慌逃走,異族少女悔地大喊道:“鳥兒快回來,我不生氣了,快回來——”
鳥兒已飛往天際,她氣得直瞪眼:“都怪你,好不容易有鳥兒來幫助,卻被你弄跑了。”
沈風沒好氣道:“你神經病吧,沒事跟鳥說話,你真當自己是鳥兒了。”
“我本——算了,不想跟你說話。”異族少女氣結,隨即略帶驚奇:“咦,你也說神經病,你也是跟鳥兒學來的嗎?”
聽得一陣頭暈:“什麽跟什麽,這是我發明的!”
異族少女道:“胡說,鳥兒跟我說,她是從西邊遙遠的地方學來的。”
沈風一陣無語:“你沒救了,掛著一身雞毛,還幻想自己是鳥。”
異族少女道:“懶得跟你說。”
沈風道:“我還怕被你傳染。”
異族少女道:“腦殘!”
聞言,神色露出詫異之色:“你怎麽會說腦殘這個詞?”
異族少女神色得意道:“我們鳥兒可學會任何語言,區區腦殘,又不是什麽高深的語言。”
這話聽了更覺得她像個神經病,既然是神經病,說出個不尋常的詞匯便不奇怪,沈風乾脆閉上眼睛休息。
睡了一會兒,才漸漸感受到一絲寒冷,睜開眼睛,發現異族少女在睡得正香,之前還嘲笑她掛著一身雞毛,正是有了一身雞毛,才可讓她抵禦寒冷。
就這麽睡在雪山上,旁邊還有一個陌生男人,她還真是天真無邪,難道真是從極西之地來的?
嗖——
好冷。
好奇之下,走過去仔細瞧瞧,發現她的睡姿亦十分奇特,仿佛是一隻雛鳥在休眠,再看她面貌,五官精致,鍾靈毓秀,孵孕於自然,澄澈如天空,獨攬天然之美。
這小姑娘——
沈風一陣驚歎,見慣了美女,能令他驚歎的女子,可見定是難得一見的美女。
可惜了,這麽漂亮的姑娘,腦子卻不好使。
一夜過去,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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