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透過地鐵站C出口外那棵大樹樹冠的間隙，在地上灑下幾塊淡淡的銀色光斑。和風拂過樹梢，發出輕輕的沙沙聲，帶著一絲夏夜的燥熱。海源市區萬籟俱寂，幾乎連蟲子的鳴叫聲都沒有，遠遠近近的高樓大廈沉默地俯視著地鐵站，讓人的緊張感油然而生。

  程子介又確定了一次，外面的情況並沒有什麽變化。喪屍群的分布，叛軍的陣地和哨位都和剛才看到的一樣。畢竟，就算能在空中機動，在這種喪屍橫行的地方建立哨位也是個麻煩事。

  對對方來說，他們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了。為了對付一隻十余人的小隊伍，他們出動了驚人的兵力。任何頭腦正常的指揮官，只怕都會覺得有些浪費。就拿這處地鐵站來說，幾個出口都有大量喪屍，一旦目標要出來，不可能不驚動喪屍。而自己的陣地和哨位視野都很好，足以覆蓋所有的出入口。只要有任何動靜，就能將彈藥雨點般地傾瀉過去。

  為了應對突發狀況，他們還準備了一門無後坐力炮——對付十多個彈盡糧絕的敵人，這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一點。但是，命令下達的時候說的很明顯，他們要抓活的。所以戴嘯天的人一露頭，他們就應該用毀滅性的火力擊碎戴嘯天的所有希望——這就是這些可怕的武器為什麽會在這兒地原因。

  “困死他們。他們遲早得投降。”上級在命令中這樣說道。

  這樣的封鎖不可能有任何漏洞，戴嘯天插翅也難逃走。就算他真的會飛，那四挺大口徑的重機槍和火箭筒也能把他從天上打下來。更何況陣地上的前線指揮官可以隨時呼叫兩架噴氣式戰鬥機和兩架武裝直升機的支援，還有一個排正在基地待命，準備隨時搭乘直升機前去增援……為什麽要抓活的？他們有什麽價值？這些原因，就只有叛軍的高層領導知道了。

  程子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指針正在緩慢而堅定地轉向行動時間。希望小靜她們一切順利……雖然距離不算太遠，但這是夜間，要迅速狙擊掉三處哨位上的六個目標，難度很大。

  一段令人難以忍受的安靜之後，手表的指針終於指向了十一點三十五分。一顆黑乎乎的東西準時從地鐵站的某個出口遠遠飛了出去，夜幕掩護下沒有人發現這一點。

  但是，這東西落在地上，滾動幾圈之後突然爆炸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聲波在空氣中回蕩。

  喪屍群紛紛蘇醒，朝著爆炸的地點潮水般地湧去，叛軍的陣地上也一片騷亂，指揮官正在大喊著：“冷靜！不要被聲東擊西迷惑，繼續注意各自的目標——”話音未落，又是一聲響亮的爆炸聲在夜間回蕩。

  叛軍士兵們不由自主地看向爆炸發生的地點，只看到喪屍群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然後圍了過去。震撼彈的聲音的確是很大，數百米半徑范圍內的喪屍都被驚醒，聚集了過來，比之前圍在地鐵出口處的喪屍數目更多了。

  對方在自尋死路？叛軍指揮官看著這一切，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驚醒了喪屍，並且吸引來更多的喪屍，對方怎麽會如此愚蠢？現在他們還怎麽逃走？正當他疑惑地看著地鐵站出口發生的一切，突然，另外兩個相鄰的地鐵出口處同時響起了槍聲。

  槍聲有兩種，沒有間歇的四聲沉悶的單發，伴隨著三次清脆的短點射。狙擊手？指揮官回頭看向自己的陣地，卻並沒有部下倒下。他馬上明白了一切，抓起軍用對講機喊道：“紅一，紅二，紅三！馬上報告！”

  對講機中隻傳來背景電流的噪聲。

  “尋找掩護！注意對方狙擊手！”指揮官馬上下達了命令。己方的狙擊哨位已經被全部消滅了，但是對方卻沒有再開槍，而是在一些喪屍循著槍聲圍向那兩個出口之前悄悄地撤退了。但是陣地上短暫的混亂——受到對方狙擊手的威脅的士兵們紛紛尋找著掩護，沒有人能看到一道淡淡的黑影在大樹的掩護下，從地鐵站的C出口竄了出去。黑影的速度快得讓普通人無法想象，即使看到了，在這樣的晚上也很容易以為是自己看錯。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喪屍被聚集過來，對方狙擊哨已被清除，並為自己創造了離開的機會。他們做的很好，現在看我的了。程子介的身影在附近建築物的陰影中掠向叛軍陣地所在的那棟商住兩用樓，叛軍陣地就設在裙樓樓頂的空中花園邊緣。現在要做的，就是看能不能把喪屍們引到空中花園裡，讓它們和叛軍打起來了。

  叛軍的指揮官在掩體後用望遠鏡焦急地觀察著地鐵站的那些出口，卻沒有發現任何動靜，敵人沒有出現。對方到底有什麽計劃？剛才僅僅是為了清除己方的狙擊手？他們是怎麽做到的？所有的哨位都被同時清除了，除了槍法，對方的觀察能力也實在是太驚人了。指揮官收起望遠鏡，命令部下們加強戒備，注意防護，一有動靜就立刻開火——反正彈藥有的是。自己則有些煩躁不安地回到空中花園中坐下，點起一支煙，考慮著要不要向上級匯報剛才的情況。

  不行，先不要匯報了。上級給了自己足夠的兵力，以及比自己要的還多一倍的驚人重火力，如果這點任務都完成不了，自己還怎麽交代。更何況對方只是打掉了自己的幾個哨位，他們的人還沒有出現，而自己的主陣地強大的火力仍然能覆蓋地鐵站的所有出入口……

  他們逃不掉的。指揮官狠狠地吸了口煙，還沒來得及吐出煙霧，一位部下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聲音中帶著顫抖：“隊長……不好了。”

  “什麽事大驚小怪的！我說了，他們一露頭就給我狠狠的打。”指揮官吐出煙霧，不耐煩的站起身來。

  “不是……不是連山的人，隊長！是喪屍啊！喪屍群往我們這棟樓衝過來了！”那部下面帶驚慌，指揮官這才呆住了，趕緊一把丟下手中的半截香煙，衝到空中花園的邊緣。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令人渾身發冷的景象：剛才被震撼彈驚醒和吸引過來的大群喪屍，正像潮水一樣湧向自己所在的這棟大樓，可以聽見底層的門窗被喪屍們撞破的聲音。

  “操，那兩個傻叉做了什麽？”指揮官抓起對講機喊道：“紅四，紅四，報告情況！”

  喪屍群急促的腳步聲和雜亂的咆哮在對講機中回響，似乎還有喪屍啃著骨頭的咯吱聲。指揮官抹了一把冷汗，放下對講機，知道自己安排在這棟大樓底層看守出入口的幾名士兵已經被喪屍群吞沒了。

  “隊長，奇怪啊……沒聽到李班長他們鬧出什麽動靜……剛才一直靜悄悄的啊，喪屍突然就衝起來了……而且喪屍衝過來的時候也沒聽到他們開槍……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既不抵抗也不撤退……情況有些不對。”副指揮上前一步，說出了其中的疑點。指揮官點點頭：“嗯……是很奇怪……不過現在也沒時間考慮這些了。喪屍群既然都衝到我們這兒，連山的人就方便逃走了。大家打起精神，給我看好了出入口！地鐵站出口只要出現任何能動的東西，都給我乾掉。”

  “是！”陣地上的部下們齊聲答應著，用自己的武器對準了自己負責的出入口。而重機槍的槍口則在相鄰的出入口之間來回轉動著，準備著隨時將任何能活動的東西撕成碎片。

  “隊長……情況真的很不正常……喪屍群還在往樓裡衝……”副指揮的語氣帶著疑惑和恐懼，盯著樓下的喪屍們互相推擠著，踐踏著摔倒的同類，拚命擠進了大樓的底層。樓外的喪屍越來越少，已經有超過一萬頭喪屍衝進了這棟大樓。

  “沒事……這兒是五樓，喪屍不會上樓。都給我盯緊了地鐵站，任務優先。”指揮官抹了把臉，卻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飄。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很奇怪……想到這兒，他還是喊道：“三班。你們去樓梯口守著。”

  一位基層軍官馬上接受了命令，帶著幾名部下撤離陣地，分散到了通向空中花園的四處樓梯口邊。每處樓梯口都有兩名士兵，端著槍注視著黑洞洞的樓梯。

  這樣的話，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指揮官坐在陣地正中，再次點起一支煙，慢慢地吸了一口。副指揮也點起一根，坐在他身邊，兩人沉默了一會，副指揮問道：“隊長，現在這麽多喪屍，連山的海軍為什麽還要叛變呢。要是各地的軍隊能聯合在一起，統一指揮多好啊。”

  指揮官搖了搖頭：“不知道。聽團長說……他們是想趁著亂掌握權力吧。沒辦法……不是所有的軍人都像我們這麽忠誠……”

  “上次聽炮兵團的說，青陰的也叛變了，想和連山的接頭……唉。幸好我們截聽到了他們的通訊，才阻止了他們的陰謀……不過要是他們真的一起打我們，我們打得過嗎。”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穿上軍裝那天開始，你就得隨時準備戰死。我們要保護國家和人民，尤其是現在這麽混亂的時候。即使打不過，也不能讓那些叛徒為所欲為……”指揮官吐出一口煙霧：“這次上級命令我們抓活的，一定是有重要情報，我們必須完成任務。”

  “明白。”副指揮笑道：“我們——”話音未落，就聽到一個樓梯口守衛著的兩名士兵發出驚叫聲：“喪屍——”

  其中一個慌亂地開火了，而另一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咽喉上露出一截白色的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