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瓊趕緊送到門口，程子介三人已經急匆匆地走遠了。三人一起出了防空洞，何安靜對王美菊交代了幾句：“美菊，我陪老大出去一趟，你帶大家一會。幾位當家的要是回來了，跟他們說一下，飛機那有情況，老大和我去看看。”

  “是。”王美菊乾脆利落地接受了命令。於是三人很快來到了山下，乘上兩輛摩托車向陵川飛馳而去。

  程子介坐在那部下的摩托車後座，看著身後何安靜駕著摩托車，短發被風拂動，卻依然倔強地挺立著，英姿颯爽的樣子，心中暗暗喝彩。這姑娘現在滿臉自信，這段時間的生活又讓她比剛見面時又多了一份柔和，頗有些別樣的動人之處。

  兩車轟鳴著全速前進，不久就越過了空蕩蕩的陵川鎮，接近了運輸機墜毀的河灘。那部下在一片樹林邊停下了車，對程子介道：“老大，我們的哨位就在樹林裡。我們走進去吧。”

  “行。”程子介看到那就是自己目睹陵川人被屠殺時藏身的小樹林，這兒的確是最好的監視運輸機殘骸的地方。兩人跳下車，何安靜也下車跟了上來，一起走進了深深的樹林。

  三人鑽進樹林逶迤前進，穿過樹木間大半人高的密集草叢。草叢已經被初步踩出了一條小路，但仍然時不時有荊棘勾住程子介的衣服，或者在皮膚上劃出一道紅印。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一段，身後的何安靜突然有些警覺地輕聲道：“老大，我怎麽覺得有些不對。”

  “嗯？”程子介一呆，趕緊停下了腳步。那部下也彎下腰，在高高的草叢裡輕聲道：“是啊，怎麽突然這麽安靜。玉佛寺的哨位也在附近的，他們有四個人……我們之前一直在說話的，怎麽沒看到人。要是有情況，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程子介頓時緊張起來，三人蹲在草叢中，仔細觀察了一會周圍的情況。但是四周全無任何動靜，只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蟲鳴。

  “你們哨位在哪兒？”程子介等待了一會，發現不了什麽異常。雖然心裡有些不安，卻也只能繼續前進，於是湊到那部下身邊問道。那部下指了指前面樹林深處：“在那邊林子邊上，不遠了……”

  “還是過去看看吧。”乾等也不是辦法，三人彎著腰，在草叢的掩護下輕手輕腳地摸向哨位。

  又前進了一段。程子介越來越覺得心中不安，握著短刀將精神全部集中到感官上，隨時準備做出對突發狀況的應對。身後的何安靜也是皺著眉頭，緊張而警覺地舉著槍，像一隻母豹一般蓄勢待發。三人穿過樹林，漸漸接近了哨位，那哨兵突然停住腳步：“奇怪，吳隊長去哪了。”

  “就是這兒？”程子介輕聲問道。那部下點點頭，指著一個草窩：“就是那……你看，那還有他們昨晚吃的東西的包裝紙。吳隊長說在這兒等我的……”

  三人在草叢中緊緊地盯著那處草窩，等待良久，卻依然不見老吳的動靜。程子介心中越發不安起來：“既然老吳說看到了動靜，該不會是真有軍隊來把他們抓走了吧。”

  “不知道……”那部下聲音有些發顫，程子介再次集中視力觀察了周圍一圈，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何安靜彎著腰湊過來輕聲道：“老大，要不我們先回去……多帶些人來再說？”

  程子介搖了搖頭，心中焦急：“老吳呢？萬一老吳有危險怎麽辦。他現在肯定是急著等我過來，我們不能這麽丟下他。再說……也沒看到什麽……也說不定是我們想多了。”

  何安靜於是不再說話。三人又等了一段時間，程子介知道再等下去也無濟於事，於是帶著兩人繼續前進，來到草窩邊緣。這兒倒是通過幾棵樹的縫隙看到河灘上的運輸機殘骸，看樣子老吳就是從這兒監視運輸機的。只是河灘上也是一片死寂，和自己當日離開時沒有任何不同，並沒有軍隊活動的跡象。

  “老大。”那位部下低聲道：“我去看看。”

  程子介不由得笑了一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要去也是我去。”說著就要起身，卻一下子被他拉住了手臂：“老大！你是個好老大，大夥心裡都知道。但是你以後不能再事事冒險了。我們死了沒啥，你死了，大夥就要散了——幾百號人靠著老大，我們說什麽也不能讓你去做這些事了。”

  程子介看著他堅決的神情，心中有些激動起來。那部下繼續道：“我老婆也和兩位兄弟互相托付好了的……我去吧。別的不說，老大要是有啥事，幾位夫人怎麽辦。”說著就一下子衝了出去。程子介來不及拉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跑進哨位，直著身子左顧右盼了一番，笑道：“沒事了。——等等，吳隊長留下了一張紙……”

  那部下說著彎腰撿起了一張紙片，大聲念了起來：“老大：我剛剛看到了小凌河對岸有軍車……我去看看……”

  看樣子真的是沒什麽問題。程子介和何安靜都松了口氣，何安靜更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那部下站在哨位這麽久都沒事，真的是自己疑心太重了。

  於是程子介帶著何安靜離開草叢，跑到那部下身邊，程子介急不可耐地伸手想要接過紙片，但就在這時發生了變故。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何安靜，她畢竟受過專業訓練，在危險出現時率先行動起來，大喊一聲：“老大小心！”飛身將程子介撞倒在草叢中。就在這同時，草窩周圍好幾處一起響起了槍聲。

  子彈畢竟比人快，程子介隻覺得肋邊一陣劇痛，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條捅了過去，頓時眼前一陣發黑。那部下則一聲不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倒下之前程子介清楚地看見他的臉被子彈打得稀爛，像一堆番茄醬一般血肉模糊。

  伏擊。程子介心念電轉，知道自己遭到了伏擊。他顧不得右邊肋部的劇痛，抱著身上的何安靜滾到深深的草叢裡。然後一下子像離弦的利箭一樣彈上了一顆大樹濃密的樹冠。

  幾顆子彈帶著嗖嗖的尖嘯聲擦過身邊，打得草葉樹皮四處飛濺，只是程子介身手太快，普通人實在難以瞄準。一擊不中，想再次鎖定程子介就難了。

  程子介顧不得許多，將精神全部集中在身體的反應和速度上。伏擊自己的人剛剛抬起槍口想要瞄準濃密樹葉中的程子介，他卻又像一隻貓一樣跳下大樹，鑽進高高的草叢中以之字形飛奔了一段，就這樣跳上跳下地將槍聲拋到了身後，濃密的樹林和草叢很快就遮蔽了他的蹤跡。

  敵人顯然是低估了他的速度和敏捷。危險之下的程子介激發出比平時更強的能量，幾個起落，就飛奔著逃出了不知來歷的敵人設下的包圍圈。但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發現對方的伏擊已經造成了可怕的後果：那位部下已經當場身亡，而懷中的何安靜也沒了聲息。低頭一看，觸目處只見她修長光滑的脖子上有一道又深又長，形狀可怕的傷口。子彈撕裂了她的半邊脖子，打斷了血管和氣管。鮮血裹著泡沫，隨著她胸口急促的起伏一股一股地從傷口裡冒了出來，將程子介的一隻手全部染紅，然後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

  “小靜……”程子介頓時眼眶火辣辣的，哽咽了一聲。何安靜雖然還有意識，但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目光已經開始黯淡下來。

  程子介知道情況不妙，盯著她的眼睛，一邊飛奔一邊道：“你沒事，我帶你回去，我們現在醫生多，可以給你治傷。你給我挺住。”

  何安靜脖子深處發出一陣咯咯的悶響，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但是一雙眼睛盯著程子介，隱約卻有一抹驕傲的笑意，程子介看得到她分明在說：“上次你說我欠你一條命，這次還你了。我可不欠你什麽了。”

  這傻丫頭，這時候還在想這個，你也太傲了。命是這麽還的嗎？有你這麽做的嗎？程子介終於忍不住滾出兩顆熱淚，知道剛才要不是何安靜反應快，及時將自己撞開，這顆子彈打中的就是自己的胸口。她是用自己的身體為自己擋了一槍……

  到底是誰伏擊自己？軍隊？為什麽那位部下出去轉了一圈都沒事？程子介腦子裡一片混亂，知道現在多想無益，還是速度逃回黃雲山要緊。只是懷中的何安靜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軟軟地癱在自己懷中。

  程子介一邊像個瘋子般衝出樹林，遠遠地將槍聲拋在身後。也顧不得回頭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追了上來，而是直接走直線在原野中向黃雲山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對著懷中的何安靜大喊道：“小靜！別睡！別睡！給我醒醒！”

  何安靜的眼睛在呼喚下勉強睜開了一線，很快就又慢慢閉上。程子介心急如焚，知道必須刺激她保持神智清醒，於是大叫起來：“你別睡，我要娶你做老婆的！快睜開眼睛。”

  果然不出程子介所料。說到這個，何安靜像是被燙了一下般渾身顫抖了一下，猛地睜大了眼睛，無神的眸子中閃出一抹怒意。程子介知道這姑娘只能用這種辦法刺激她，於是故意壞笑了起來：“我辛辛苦苦救你回來，就是看上了你長得漂亮，想納你做個妾。你要是死了，我的心血就白費了。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照顧你哥啊，就是為了你啊。”

  何安靜果然再次睜大了些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起來。程子介故意盯著她的胸，勉強做出猥瑣的笑容：“這麽好的身材，讓我玩一次再死也好。早知道就不該玩這麽多名堂，直接上了你就啥事都沒了。”

  何安靜只能狠狠地瞪著程子介，程子介的話起到了效果，讓她因為生氣而多清醒了一會。但是這樣的刺激也終究抵不過傷勢，她的目光又一次漸漸黯淡下來。

  程子介急怒攻心，拚命將自己的速度催到了極致，終於在何安靜再次閉上眼睛時衝到了黃雲山腳下。

  “老大！”迎出來的兩個哨兵見狀都嚇壞了。程子介毫不停留，像一陣風一般從他們身邊掠過，隻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回蕩：“通知上面醫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