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安少尉翻譯，克麗絲汀就明白了程子介的意思，大聲道：“謝謝你，長官。”

  程子介多少有些歉意，向她點頭示意，然後問了最後一個關心的問題：“如果修複了潛艇的故障，你們接下來有什麽計劃？回國嗎？”

  克麗絲汀疑惑地看了程子介一眼，似乎很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做出了回答：“我們在求救時已經和你們的將軍探討過這件事，並且達成了初步的共識。”接著輕歎一聲：“我們只有不到十個人了，離維持潛艇運行的最低人數還差得很遠。強行駕駛潛艇回國需要遠渡重洋，耗時很長，風險太多……傷病，故障，攻擊……而我們完全沒有抵抗任意哪一種危險的能力。”

  程子介連連點頭。他們的潛艇滿編制人數近二百，現在只剩下寥寥數人。雖然這艘潛艇不需要補充燃料，自動化程度高得驚人，但也不是這麽幾個人能控制好，橫跨以萬公裡計算的遼闊海洋的。更不用說那些身份不明的潛艇，如果對方的目標真的是這艘潛艇，只怕他們一離開本國海軍的保護就會遭殃。

  克麗絲汀神情感激地繼續說道：“感謝你們的將軍。他同意我們在貴國的軍港中停留休整，繼續呼叫我們自己的戰友。在得到救援以前，我們會一直以你們的軍港作為基地。在不損害我們自己國家利益的前提下，還可以為你們提供一些軍事支援。”

  聽到克麗絲汀不會馬上離開，程子介莫名地感到開心。在現在這個世界中，克麗絲汀一旦回國，可能就再無相見之日。雖然還說不上什麽感情，但程子介仍然不願意克麗絲汀就這樣永遠消失在自己面前。

  於是他心中的煩躁一掃而空，滿意地微笑起來：“這對我們都有好處。”

  克麗絲汀輕輕地搖著頭：“長官，我們做不了多少事情，幾乎沒有戰鬥力，不能幫助你們什麽。只能感謝你們的援助。”

  既然已經知道了潛艇中發生過什麽事情，就能安下心來了。程子介讓安少尉把現在的新情況通知給了大家，讓大家各自前去休息，不必再集中等待，保持隨時可以行動的狀態就行。這些都是軍人，枕戈待旦是家常便飯，因此就接受了命令，各自散去了。

  程子介接著又向兩位技術人員通知了消息。他們知道只有兩人能進行維修之後，討論片刻，便向程子介報告，表示要修好潛艇至少得十二小時以上。也就是說，這一夜將要在潛艇內度過。

  事已至此，程子介也是無能為力。只能收拾心情，安心等待。潛艇在海面以下，而且是密閉空間，所以很難感覺到時間流逝，不看表的話完全不知道現在的大致時間。艦隊一直沒有找到新的救援方案，但幸好，潛艇也一直沒有遭到攻擊。渾渾噩噩地到了晚上，幾位艇員又用潛艇中僅剩的食物儲備做了晚餐。

  晚餐之後，程子介更是百無聊賴。躺在艙房中一直在想著，下午自己對克麗絲汀的態度有些嚴厲而生硬，心中始終覺得不安。

  當然，公事而論，自己應該那麽做，也必須那麽做。但私人來說，自己的態度就有些不好了。剛才晚餐的時候，她就明顯表現出了過度的尊重，客套得有些虛偽，讓程子介很不自在。熱情和直爽，才是她的性格啊。

  潛艇中靜悄悄的。程子介翻來覆去，終於坐不住了。第一次主動前去克麗絲汀居住的艙房，敲響了房門。

  打開房門的克麗絲汀看到程子介，頓時欣喜地喊了起來：“長官？”但是這一次，她卻明顯地有些拘束，沒有像前兩次那樣熱烈地撲過來，反而在眸子深處閃爍著一些不安。

  程子介見狀，更加感到歉疚。於是上前一步，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克麗絲，對不起。”

  這是程子介僅有的幾句能熟練使用的短句。簡簡單單的幾個音節，卻足以表達情緒。克麗絲汀聞言，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藍色的眸子中，不安被疑惑取代，接著，像是不敢確定一般，試探著叫了一句：“程子？”

  程子介微笑著點頭示意，告訴她還可以像之前那樣稱呼自己。克麗絲汀的疑惑這才消散，臉上再次浮現出熱情的笑容：“沒問題。這是你的職責。我也會這麽做。”

  “謝謝。”程子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敏銳的目光看到克麗絲汀的手指抬了一下，卻又垂落下去，顯得有些遲疑。

  他知道她在遲疑什麽。

  直到現在，一直都是她在主動，他自己什麽都沒做，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簡直是程子介生平最大的恥辱：被同一個對手連續打敗兩次，卻毫無還手之力。

  還是個異國的妹子……

  男性自尊心和民族自尊心都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所以，他覺得是時候主動出手，進行一次無情的報復。就趁著對方舉棋不定的時候。不然的話，或許沒什麽機會了……

  說乾就乾。程子介也不再多說什麽，上前一步，一把摟住了克麗絲汀的腰肢，接著就第一次狠狠地吻住了她。

  克麗絲汀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也抬起手臂攬住程子介的脖子，給了他前所未有的熱情回應。

  潛艇中的這一夜很漫長，卻又很短暫。很枯燥，卻又很新奇。很平靜，卻又很激烈。

  當兩人相擁著睜開眼睛的時候，隱約可以聽見艙房外其他人的歡呼聲。克麗絲汀馬上穿衣起床，給了程子介一個火熱的吻，然後離開了艙房。她的心情很好，似乎完全不明白即將發生的事情。而程子介看著她的背影，感到了難言的悵惘。

  等程子介洗漱完畢，來到生活區時，發現所有人都聚集在這兒。兩位勞累了一夜的士官滿眼血絲，打著呵欠上來報告道：“長官，動力系統剛剛已經修複完畢。”

  程子介平靜地答應道：“辛苦了。確定沒問題了嗎？”

  “基本可以確定了，長官。去駕駛艙試試就知道了。”一位士官滿臉自信地說道。

  於是程子介一揮手：“走吧。去試試。”

  帶著安少尉、阿木，陸戰隊胡中尉和全體艇員們走向駕駛艙，程子介卻覺得不像想象中那麽開心，反而有些失落。克麗絲汀好奇的看著他，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此時她恢復了軍人風范，並沒有開口詢問。

  很快，艇員們就在駕駛艙確認了故障的修複。程子介平靜地看著眾人的歡呼，接著，安少尉聯系了艦隊，向他報告了艦隊的安排：“長官。艦隊指示，讓他們駕駛潛艇立即上浮，然後隨我們的軍艦一起返航。胡中尉帶著陸戰隊員留在潛艇裡保護。上浮之後，我們先回軍艦，軍艦會派直升機送我們回軍港，然後直接送我們回海源去。”

  程子介點頭道：“明白。我們是得馬上回去了。你們只剩每人一針藥，要是出了什麽意外，就麻煩了。做好準備了吧？”

  “是，長官。”安少尉顯然已經急不可耐：“指揮艙上面就是出口，我們可以直接從這兒走。”

  “行。”程子介站起身來：“告訴他們吧。”

  安少尉馬上向艇員們傳達了艦隊的安排，大家自然是沒有任何異議。他們剛說完，副艇長就興高采烈地說道：“我們已經浮出水面了。主出入口正在開啟。”

  程子介深吸一口氣，向這些臨時的戰友們立正敬禮：“很高興順利完成任務。謝謝大家。再見。”

  所有的人都莊重的還禮。接著，程子介就轉頭大步走出了駕駛艙，帶著安少尉和阿木走向通往出入口的爬梯。

  在這兒，抬起頭終於看到了頭頂上的藍天白雲，海面上清新的空氣一團團滾動般湧入潛艇，令人精神一振。當程子介站在爬梯底部，扶住第一級梯級時，克麗絲汀突然從駕駛艙追了過來：“長官，等等。”

  她顯然是從程子介的神情看出了什麽。程子介心中低低地歎息一聲，停止了動作，轉身迎上她：“克麗絲。”

  聽到程子介在其他人面前這樣稱呼自己，克麗絲汀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也感覺到了程子介的心情，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低落的情緒：“程子，發生什麽了？”

  “我們離開潛艇以後，不會停留在軍港，而是會去其他地方。”程子介說完，示意安少尉翻譯。

  克麗絲汀聽完之後，卻熱烈地笑著說道：“我們都是軍人啊。這是我們的職責。”

  程子介搖了搖頭。但也沒有再解釋什麽，只是輕聲道：“對不起。”

  “為什麽說對不起呢？”克麗絲汀不解地說道：“我很感謝你，給了我一段非常美好的回憶。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程子介遲疑著，沒有回答。自己以後還會來連山嗎？要多久以後才會來？再來的時候，她會不會已經走了？

  雖然沒有回答，但克麗絲汀已經明白了答案，看著程子介，認真地說道：“程子，我會記住你。”

  程子介輕輕地歎息一聲，點了點頭。克麗絲汀接著道：“你們該離開了。”說完，動人的藍眸直視著程子介的眼睛：“不要忘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