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程子介身邊大大咧咧坐著不動的任樂瞳，其他所有人都起立致意。任樂婷終於忍無可忍，悄悄地揪著哥哥的耳朵，將這個憊懶的家夥拉著也站了起來。

  嚴少將表現得倒是非常隨意。一邊笑著示意大家不必拘束，這是慶祝的時候，沒有階級之分，一邊大步來到了程子介身邊的主位。

  “程先生，軍中條件有限，見笑了。”嚴少將和程子介打著招呼，招呼大家都坐下，自己也在座位上坐好。然後又對任樂瞳等人招呼道：“任先生今天竟然肯賞臉，真是沒想到。這兩位小妹妹是程先生的朋友？你們好。”

  程子介趕緊解釋道：“這是我在海源大學的兩位朋友，多謝嚴將軍救援保護她們。這次難得遇到她們，就帶她們一起來吃飯。唐突了。另外，這位是任先生的妹妹，這位也是任先生的朋友。”

  嚴少將哈哈大笑：“不會，不會。既然這兩位小姑娘是你們兩位貴客的親人朋友，自然該來。”

  任樂婷倒是天真浪漫，歪著小腦袋，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嚴少將：“你就是將軍啊，一點都不可怕。你好呀。”

  “哦？小妹妹覺得將軍一定是很可怕的人嗎？”嚴少將顯然也很喜歡這小丫頭，笑眯眯地看著她問道。

  “嗯……上次聽說你槍斃了一個壞蛋，我就覺得，將軍會是一個很凶的老伯伯。”任樂婷笑盈盈地拉著程子介的手，靠在程子介身邊：“你是個很親切的叔叔，我很喜歡你。”

  “喲。”嚴少將開懷大笑起來，身邊的幾位高級軍官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一位還打趣道：“老嚴，這小姑娘說喜歡你呐。”

  “別扯淡了。”嚴少將趕緊擺手：“讓他們上酒菜。”

  於是一位管理食堂供給的軍官一聲招呼，食堂的後勤人員——看來大多是剛被軍隊收容的成年女性就搬出了熱騰騰的食物，並為參加宴會的官兵們發放酒水。全部都是白酒，看得程子介暗暗心驚。

  有酒有肉，慶功宴看來也算豐富。但美中不足的是，肉都是醃製或者罐頭食品，新鮮蔬菜更是完全不見蹤影。

  程子介一邊笑呵呵地看著，一邊心裡奇怪：任樂瞳這次倒沒有大放厥詞。轉臉一看，那家夥正在臉頰扭曲地笑著。細看之下，才發現是江雪寧正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著他的腳。不由得忍俊不禁，笑道：“嚴將軍，你們這兒好像嚴重缺乏新鮮膳食，時間長了，恐怕會對大家的身體健康造成影響。”

  嚴少將苦笑道：“是啊。暫時是還能堅持，但是長時間這麽生活下去，各位戰友的身體素質都會變差。”

  程子介笑道：“我回去以後，倒可以看看恢復生產的情況如何。順利的話，倒可以為你們解決部分新鮮蔬菜瓜果。魚蝦也應該能供應一些，只是畜牧業暫時恐怕沒辦法恢復。”

  嚴少將大喜，伸手握住程子介的手：“那就多謝程先生了。我們軍人也不能白吃白拿老百姓的，這樣吧，我們拿主糧和你們換。我們這兒的戰備糧儲備非常豐富，足夠我們野戰軍人員滿編的情況下消耗2-3年。以現在的人員規模計算，至少可以消耗十倍時間。今後你們的糧食就包在我們軍方身上。”

  “好。”程子介笑道：“那就這麽試著合作看看。”

  “哈哈。”嚴少將心情大好，對身邊一名軍官道：“把這件事記一下。等會酒後我怕會忘了這事。記得提醒我和程先生的平民團體已經初步達成新鮮食品供應的合作意向。”

  “是。”那軍官軍銜不高，但隨身帶著不少文件，看來是嚴少將的副官。他馬上掏出一本筆記，記下了程子介剛剛提出的意向。

  程子介倒有些緊張起來。嚴少將竟會如此重視自己的意見，實在是始料未及。而任樂婷則對著哥哥不滿地說道：“哥哥，你看到沒有，程大哥多棒。帶著那麽多人恢復了生產，還能給軍隊供應新鮮食物呢！你天天吹牛，說自己是天才，——喂，喂，你別裝傻，看什麽呢。”

  程子介不由得轉頭看向任樂瞳。那家夥對妹妹的指責充耳不聞，目光定定地看著食堂的一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看著的正是女兵侯凱莉。

  他那樣看著侯凱莉幹什麽？程子介心中正疑惑時，任樂瞳卻突然站起身來。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大步走向侯凱莉。任樂婷緊張地站起身來，叫道：“哥哥！你去哪裡，別亂跑呀！”

  嚴少將卻笑著招呼副官打開一瓶白酒，讓他先給程子介面前的杯子斟滿。程子介心道不妙，但也明白這種情況下自己不能推脫。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向那副官道了謝，繼續看著任樂瞳的行動。

  任樂瞳已經走到侯凱莉身邊，也不管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旁若無人地看著侯凱莉，試探著打了個招呼：“麗麗小姐？”

  侯凱莉緊張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上下打量著任樂瞳：“你是哪個？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任樂瞳聽到侯凱莉的聲音，似乎更加確定侯凱莉就是他要找的人，臉上一下子綻開了一個程子介從未見過的純淨笑容。在這一刻，這家夥身上再不見任何猥瑣和傲慢，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和拘謹的味道，完全是一個面對著心愛女孩的青澀少年。

  侯凱莉看了看戰友們，又看了看程子介這邊的高級軍官，神情更加緊張，臉頰也有些微微發紅：“對不起，先生。我真的不認識你。”

  任樂瞳呐呐地搓著手，臉上浮現出期待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看著侯凱莉的眼睛，似乎生怕侯凱莉生氣一樣，輕聲自我介紹道：“我叫任樂瞳，是海源大學信息系的研究生，今年二十歲。你再想想，你肯定認識我的。”

  侯凱莉皺眉思索一番，還是為難地搖了搖頭：“對不起，任先生……我沒印象……”

  這時任樂婷終於忍不住了，大叫了起來：“哥哥！你夠了！不要再騷擾那個姐姐了！人家不認識你啦！你是個死宅男耶，怎麽會認識軍隊裡面的姐姐！快回來呀！不然我叫將軍叔叔把你趕出去！”

  嚴將軍卻笑眯眯地看著任樂瞳，擺手道：“不妨事。任先生是我們的貴客啊。怎麽能趕出去。讓他去認認吧……這場災難，大家都失去太多親朋好友了。如果真能找到一個以前就認識的人，那也是難得的。”

  任樂婷隻得氣鼓鼓地坐回座位：“我哥哥這麽討厭，怎麽成貴客了。”

  嚴少將笑道：“你哥哥討厭歸討厭，還是有真本事的。你自己問他吧，哈哈。”

  程子介也在一邊笑著附和了起來：“不錯。婷婷，你哥哥很厲害的，也幫了將軍不少忙呢。”

  任樂婷驚訝地睜著大眼睛，看看嚴少將，又看看程子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程子介笑著岔開了話題：“你哥哥不是大學沒畢業麽，怎麽說自己是研究生。”

  “是啊，他大學拿不到足夠的學分，有很多課程都不及格，但是他們專業的哪些課程他學的很好……所以有一個教授就破例帶著他直接學研究生課程，說讓他直接拿碩士文憑算了。”

  “哦……”程子介不由得對任樂瞳更是刮目相看。他比自己大不過兩歲，算是同齡人，卻開始學習研究生課程，而自己卻只是個高中生。

  “真是的……”任樂婷還在看著哥哥，程子介卻微笑著向她低聲道：“婷婷，你別急，你哥哥可能是真的認識她。你想想，你哥哥有這麽小心，這麽有禮貌地和別人說過話嗎？”

  任樂婷一下子被程子介提醒了，又一次睜大了眼睛：“對呀對呀……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奇怪……”

  於是程子介微笑道：“再看看吧。”

  於是眾人不再說話，繼續看著任樂瞳。他正滿臉失望地看著侯凱莉，低聲道：“你說過會記住我的……”

  侯凱莉顯然是想起了一些什麽，清秀的臉頰一陣紅一陣白，目光也變得有些閃爍起來，嘴裡卻還在拒絕著相認：“對不起，任先生，您認錯人了。”

  “不會的……我的記憶力一直很好。”任樂瞳看著侯凱莉，突然像是鼓起了勇氣：“你以前就是大富豪桑拿城的一百九十八號技師麗麗，沒錯吧。”

  這句話一出，侯凱莉頓時像被開水澆到的貓一般跳了起來，俏臉通紅，眼中交織著怒意，羞愧，尷尬和恐懼：“說了你認錯了！我不是什麽技師！也不知道什麽桑拿城！你去找別人去！”

  任樂瞳嚇了一跳，後退一步，看到侯凱莉的眼角已經泛起淚花，趕緊訕笑著賠禮道歉：“對、對不起、對不起。小姐，您別生氣，是我認錯了，是我認錯了……對不起……”邊說邊後退，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座位。整個人一下子顯得頹唐了起來，滿臉都是失落。

  而那邊的侯凱莉呆呆地看著他走開，也木然地坐了下來，深深地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