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落座已畢，兩位漂亮的女服務員就為眾人端上了茶水。上茶的動作非常標準，順序也非常嚴格：首先半跪著雙手端給尊貴的客人程子介，然後是袁領袖自己。再接著就是張耀煌、智囊兄和猛將兄。最後是袁領袖的其他隨從，也嚴格按著行動和落座的順序為他們奉上了清茶。

  程子介帶來的護衛侍立在程子介座位後，也各自得到了一杯茶。至於袁領袖的那些女衛兵，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程子介接過茶杯，剛揭開杯蓋，就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不由得深深地嗅了一口。

  袁領袖見狀，得意地哈哈一笑：“親愛的戰友，這茶怎麽樣？”

  程子介雖然完全不懂茶道，卻憑著這獨特的清香也知道這是極品好茶。他一直牢記著鍾美馨提醒的“附和為主，吹捧為輔”的意見，心道與其吹捧別的，至少吹捧一下這茶，不會太過違心。於是笑道：“真香。說實在的，我不懂茶。但是這茶的香氣實在是清雅中帶著幽深，有一股飄逸的仙氣，像是在哪處雲霧繚繞的仙山上采下來的。”

  話音未落，袁領袖就已經輕輕鼓起掌來，面帶得色：“親愛的戰友還說不懂茶，實在是太謙虛了。你說的沒錯，這正是天昌境內的翠煙山上出產的野生凝露茶。這種茶的茶樹只剩不到十棵了，都有百年以上的樹齡。每年也最多只能采一斤茶出來。上個月正好是這茶出茶的時候，我就派人去采回來了。這才剛剛烘好，今天是第一次拿出來，特意招待親愛的戰友。”

  領袖既然在鼓掌，他那些隨從也不敢怠慢，一個個把巴掌拍的山響，同時拚命吹捧起程子介的眼光來。

  程子介聽卻得暗暗怎舌。翠煙山他是知道的，正是橫嶺山脈在天昌境內的一處名峰。雖然不算特別高，但是山勢險峻，山谷幽深。往往有雲霧繚繞其間，又被滿山青翠染成翠綠，故名翠煙。但那兒深入橫嶺山脈，只有小路可以通行，需要翻山越嶺，行動不便。袁領袖卻竟然在災難後派人前去為了這可憐的一斤茶葉大費周折。

  於是他雖然心裡不以為然，但還是端起杯子，仔細端詳著杯底幾片在明綠色茶水中緩緩起伏，形狀優美的茶葉，嘖嘖稱奇道：“我竟然蒙對了？聽這麽一說，這茶葉還真是難得。只希望我這不會喝茶的不要辱沒了他才好。”

  “這怎麽可能。”袁領袖正色道：“你是我最親愛的戰友，這些茶能由你品嘗是它們的榮幸。請。”說完自己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程子介隻得也笑著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小口。但對他而言，茶葉的味道隻可能是苦的，再名貴也嘗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稱讚道：“齒頰留香，真是難以言喻……”

  “哈哈。”袁領袖開懷大笑起來。於是眾位隨從也各自端起茶杯，品起這難得的好茶來。然後各自用越來越誇張的字眼發表自己對這茶的喜愛。

  無論如何，表面上的氣氛是非常融洽的。一杯茶已畢，程子介正在和袁領袖隨意客套著，這時一名袁領袖的部下求見。

  袁領袖故作慍色：“我們最重要的客人現在在這兒，無論什麽重要的事都得先放在一邊。不見。”

  程子介知道這時需要自己說話，笑道：“想必是重要的事情。還請您以工作為重。”

  袁領袖隻得面露感激之情：“那就謝謝了。請親愛的戰友稍等。”然後轉向前來通報的衛兵：“讓他進來。”

  很快，衛兵就帶著一名小頭目模樣的人進了會客室。那家夥一進門就看了程子介一眼，然後誠惶誠恐地上前欠身請示道：“報告偉大領袖。我們前天抓的那幾個外面混進天昌的壞分子，您說今天處理的……繼續這麽關著，怕是會夜長夢多啊。下午還有慶典活動，為防壞分子趁機搞破壞，所以請求偉大領袖現在能下達明確指示。”

  程子介雖然故作悠閑，事不關己地喝著茶，但一直在豎著耳朵聽著。這人的話一出口，他就警覺地思索了起來：他們抓了什麽人？

  前天抓的……自己並沒有聽說認識的人被抓了，難道是別的地方的人？

  會是什麽人呢？

  程子介面帶笑容，平靜地看著對方地舉動。袁領袖轉向程子介，略帶歉意地笑道：“親愛的戰友，抱歉要打擾你的雅興了。”

  “領袖言重了。”程子介趕緊笑道：“既然抓到了壞分子，自然應該及時嚴肅處理，以儆效尤。”

  袁領袖感歎一聲：“親愛的戰友說的是。”然後轉向那名部下：“把帶頭的那個帶上來。”

  那小頭目答應一聲，又看了程子介一眼，下去了。程子介神色平靜，和張耀煌對視了一眼，都明白這必定不是巧合。對方現在要當著自己的面處理囚犯，必定是有著某種目的性的。

  可是自己認識的人應該沒有來天昌被抓住的，否則自己不可能過了兩天還沒有得知消息。

  難道是有什麽誤會？

  程子介飛速地思考了片刻，會客室門口就傳來一陣吆喝。這麽快的速度，的確是事先已經安排好的計劃，剛才的請示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囚犯實際上已經在附近等著了。

  於是眾人一齊向門口看去。那小頭目正和幾個持槍的衛兵推搡著一名囚犯走進會議室。那囚犯穿著平民服裝，被五花大綁了起來，衣衫上還有著斑斑血跡，顯然是吃了不少皮肉之苦。但步伐倒是沉著堅定，並沒有虛浮無力的跡象，顯示出這名囚犯心中並無恐懼。

  但程子介此時卻已經是目瞪口呆。——他遠遠地就看清了囚犯的長相，這囚犯不是別人，正是潘家順。

  雖然被打腫了臉，嘴唇也被打破了，鼻子裡還在流著鼻血，但程子介卻絕不會認錯。

  難怪。潘家順叛離了連山海軍，加入嚴少將的隊伍之後，程子介無論是在陽門救援行動中，還是回了海源基地以後都沒有看到他們。想起嚴少將說過，派了一隻精銳特種隊伍潛入天昌收集情報，看來派的竟是潘家順等人。

  當然，現在看來這樣的決定是合理的。潘家順剛剛加入海源野戰軍，知道他們的人應該還不多，正適合執行這樣需要保密的特殊任務。

  只是他們是怎麽被抓的？他們可都是最精銳的特種兵，就算行蹤泄露，也應該足以在平民面前脫身才對。聽剛才袁領袖的話，他們似乎被抓了不止一個人，甚至很可能是被一窩端了。

  潘家順大步走向袁領袖，然後在會議室中央被衛兵按住了。這時他也看到了程子介，蒼白的臉上掠過一抹驚訝的神色，又馬上收回目光。

  但程子介和潘家順的驚訝都被袁領袖的那名智囊看在眼裡。他直到現在，還是在一直盯著程子介看著。此時見到兩人的反應，嘴角浮現出一個若隱若現的得意笑容。

  潘家順不再看程子介，卻對著袁領袖大聲喝道：“袁方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攻擊現役軍人。真的以為現在可以為所欲為麽？我勸你趁早悔改！”

  此言一出，袁領袖的隨從和那幾名衛兵都喧嘩起來，一個個怒意洶湧。那小頭目滿頭大汗，拿著一根鋼筋，對著潘家順的腿彎狠狠地抽了一記。潘家順的腿頓時劇烈地顫抖起來，隻得咬緊牙關，勉強堅持著沒有跪倒，也就沒辦法繼續出口指責袁領袖了。

  袁領袖卻沒有生氣，只是呵呵一笑：“現役軍人？那你們為什麽穿著平民服裝，在我們天昌境內鬼鬼祟祟地搞破壞？怎麽證明？今天本是我和我最親密的戰友，從雙河遠道趕來的雙河人民的英明領袖程先生會面的喜慶日子，卻還要浪費時間處理你們，實在可恨。程先生，”袁領袖說到這兒，轉向程子介，笑道：“親愛的戰友，這幾個小毛賊居心不軌，破壞重建活動，您覺得該如何處理合適？”

  程子介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現在拉出潘家順來，正是為了試探自己。剛才乍一見面之下，自己還是無法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驚訝的表情已經被那智囊看在眼裡。

  再裝作不認識潘家順也是於事無補了。

  而且，不管潘家順為什麽會落在他們手裡，但他先是連山的軍人，現在又是嚴少將的部下，自己還是得想辦法。就算救不了他們，也得盡量保證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不會莫名其妙地在這兒被處決才好。

  於是程子介不假思索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著潘家順走了過去，滿臉驚訝地打量著他。

  袁領袖和隨從們倒是一時對程子介的舉動有些迷惑起來，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程子介裝作仔細辨認過，才突然大聲道：“潘少尉？你不是南方艦隊海軍陸戰隊的潘少尉嗎？”

  這下輪到袁領袖和他的隨從們吃驚了。就連那名一直顯得胸有成竹的智囊，端著茶杯的手也震了一下。

  潘家順一時摸不清程子介的用意。但他也不知道，程子介已經偷偷看到了他們和戴嘯天在離開雙河的歸途中發生的一切。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幕，程子介當然還是會認為他是連山海軍的人。

  於是潘少尉看著程子介，張了張嘴，終於問道：“雙河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