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提示音在地下指揮中心內嫋嫋回蕩。程子介的一下子心中冰冷，看向前方的視線模糊了起來。

  侯凱莉不明就裡，端著槍東張西望，迷惑地問道：“長官，這是什麽意思？”

  程子介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回答道：“安保系統開啟，這些安全門什麽的就都會封閉。我們快走吧，不然就出不去了。”

  “哦。”侯凱莉顯然不明白這提示音隱藏的意義，神情輕松地跟著程子介加快了步伐。

  程子介心中簡直不知是什麽滋味。惋惜和悲哀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任樂瞳雖然難以相處，但實在是一個令人敬重的小夥子。就這麽死了的話，未免太不值得。

  可是，值不值得真的是自己這個外人能評判的嗎？

  程子介不由得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侯凱莉。她正全神貫注地端著步槍，警戒著可能出現的危險。清秀的臉頰上滿是恬淡從容的神情，秀氣的嘴角微微揚起，掛著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

  如果不是命運不公，她大概也會像蘇田田，周名璐她們一樣，是個可愛動人的好姑娘。

  但命運雖然無情，卻也沒有將她徹底拋棄。在被蔑視和被踐踏的人生中，依然有人願意為了她放棄一切。

  也罷。既然這是任樂瞳自己的選擇，那自己就好好帶著她回去，盡量讓她有一份平靜的生活。

  正思索間，前方的岔道口突然出現了動靜，程子介遠遠地看到戴嘯天指揮著隊伍，互相掩護著，有條不紊地向出口通道撤退了。

  “我們快走。”程子介回頭對侯凱莉喊道。戴嘯天的撤退將會使實驗體們失去最後的限制，岔道口首先就會被它們佔據，截斷兩人的歸路。

  侯凱莉抿著嘴唇，盡力加快了腳步。但無論怎麽趕，她的速度畢竟是有限，程子介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兩人眼看著就要踏過最後一道安全門時，岔道口中先出現了數頭喪屍。

  程子介一個急刹車，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同時將侯凱莉一拉，兩人一起躲在了安全門後。

  “安全系統倒計時：三分五十九秒。”提示音讓程子介焦急起來，一時間有些埋怨戴嘯天為什麽不多守半分鍾。但這實在是自己的命令，程子介也無可奈何。

  怎麽辦？程子介緊張地思考著對策。但帶著侯凱莉，他一時實在是找不到突破岔道口的萬全之策。

  而岔道口處喪屍的腳步聲越來越多，亂糟糟地跑來跑去，發出的次聲波也是此起彼伏，像早上的農貿市場一般熱鬧，轉眼間已經擠滿了狹小的通道。

  這太糟糕了。程子介抬頭看向頭頂上的通風口，開始思索安全門關閉後從通風管道離開地下指揮中心的方案。雖然通風管道也會被封閉，但應該不會像安全門那麽結實。反器材步槍配合手雷，或許能有打開缺口的機會。

  但這計劃還沒來得及付諸實施，令程子介目瞪口呆的情況就再次出現。那些喪屍突然安靜了下來，像是達成了一致，停止了亂糟糟的行動，向著程子介所在的通道直奔而來。接著湧過安全門，朝著電力中心飛奔而去。

  它們並不是沒有發現程子介兩人，相反，第一頭經過安全門的喪屍的看到了門邊的他們。但程子介沒有輕率地對他們發動攻擊，它們也就無視兩人的存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電力中心裡到底有什麽對喪屍們極為重要的目標？喪屍群就在自己面前伸手可及的距離蜂擁而過，一雙雙與人類完全不一樣的眼睛都在經過的時候盯著兩人，卻沒有對他們發動攻擊，而是視而不見。這樣的情景讓程子介也難以抑製地兩腿發軟，侯凱莉更是難以保持平靜，緊緊地抓著步槍，程子介能聽見她牙齒相叩的咯咯聲。

  喪屍們跑得很快，如同一群野馬般瞬間就全部經過兩人身邊，向著電力中心跑遠了。程子介和侯凱莉對視一眼，兩人的面頰都是一樣的僵硬蒼白。直到倒計時提示聲再次響起，程子介才回過神來：“走。”

  兩人一起回到十字岔道，四條通道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了任何動靜。程子介忍不住看向通向指揮中心那條通道，剛才喪屍的表現讓他有了些僥幸心理。既然這些喪屍沒有主動攻擊自己，那麽任樂瞳會不會有一線生機？

  大概還有兩分半鍾，以自己的速度是足夠跑一趟的。程子介無法接受就這麽離開，於是停下腳步：“侯凱莉，現在安全了。你先出去，在門口等我。快走。”

  侯凱莉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端起步槍飛快地跑向出口。程子介深吸一口氣，縱起身形，向著指揮中心疾奔而去。當他來到房門大開的指揮中心門口時，倒計時兩分鍾的提示音正好響起。

  看著指揮中心開著的房門，程子介停住了腳步，心中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他有些害怕看到令人難以接受的畫面。但既然已經來了，無論如何，都必須進去確認一下。

  端起步槍，努力保持著平靜的心情走進指揮中心，屋內卻空蕩蕩地不見任樂瞳的身影，也不見他的遺體。只有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再仔細一看，幾張桌子和一些儀器被打得支離破碎，一面牆上也布滿了密集的彈孔。

  怎麽回事？程子介驚疑不定，試探著喊了起來：“小瞳！”

  “程老大！”任樂瞳的聲音馬上作出了回應，像是從某處牆根傳來。程子介大喜過望，循聲跳過一排桌子，正看到任樂瞳撅著屁股，倒退著從一張桌子底下爬了出來。站起身來看到程子介之後，渾身的哆嗦才好了一些。蒼白的面頰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隻手拿著軍用機器人的遙控器，另一隻手拍著胸口：“唉呀媽呀，嚇死寶寶了。唉呀媽呀，嚇死寶寶了。”

  程子介看著他灰頭土臉的樣子，狼狽不堪的神情，保持了筆挺狀態不到兩小時就又變得如同抹布的軍裝，卻從未覺得這家夥如此可愛，幾乎忍不住要喜極而泣。

  “程老大你可來了。”任樂瞳見到程子介，知道自己脫離了危險，又開始羅裡吧嗦起來：“小莉呢。”

  “已經出去了。”程子介趕緊問道：“怎麽回事？”

  任樂瞳哈哈一笑，擺弄了遙控器一下，屋角一張桌子後就嗡地竄出了一台軍用機器人。

  倒計時再次響起。程子介也顧不得再說，上前一把將任樂瞳扛到肩上，跳回之前他所在的那塊屏幕邊，順手抓起他的筆記本電腦：“走，出去再說。”說著就將速度提升到極限，衝出了指揮中心。

  任樂瞳雖然被程子介扛在肩上，姿勢別扭而滑稽，但嘴裡卻不肯閑著：“程老大，你怎麽想到來這兒看看啊。我都嚇傻了啊。你不知道，你在的時候我覺得什麽都不怕，你一走，我就渾身直發抖。覺得我要完蛋了，這次死定了，我這不是硬著頭皮充好漢嗎，我可不能死。接著就想到他們搬到這兒測試新程序的一台克莫其二型，我就把它開了出來。果然，剛開出來就有喪屍從通風管跑出來。我嚇得丟開鍵盤，隨便找個角落一鑽，開著克莫其就去打那喪屍。幸虧克莫其牛逼，把那家夥乾成了渣渣……”

  “你這家夥也是命大。”程子介雖然心中高興，但還是一邊飛奔，一邊沒好氣地說道：“要不是正好有台機器人，你就死定了。”

  任樂瞳得意洋洋，更顯囉嗦：“那是，那是。不過這也不能說是運氣，而是我早有準備。這機器人就是我之前讓他們搬到這兒來的。我們從陽門回來以後，給克莫其做了改進，程序方面也做了修改。我急著回雙河去，沒時間測試主控程序的BUG，就只能遠程和他們聯系咯。讓他們搬一台機器人到這通信中心，聯系方便嘛……”

  程子介心中擔憂著外面的戰況，對任樂瞳的滔滔不絕充耳不聞。如同一陣疾風般掠過靜悄悄的通道，終於在還剩十秒的時候，扛著還在喋喋不休的任樂瞳衝出了地下指揮中心入口。

  戴嘯天的隊伍正在門外集結，將傷員送向基地的一處角落，程子介可以看到那兒的黑暗中露出一架直升機的旋翼。

  目光一掃，只見基地大門已經徹底失守，劉中校的部隊已經在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下進入了基地。而基地中的那些被放棄的新兵們已經全部離開了營房，在門口內的一處廣場上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劉中校的收容安置。其中一半人舉著雙手，另一半人卻還在沉默地祈禱著。

  但劉中校的隊伍並沒有繼續向基地內前進，也沒有理睬那些俘虜，而是轉身向基地外退卻，隻留著少量隊伍佔領基地大門。驚訝的程子介這才發現，基地大門外，槍炮聲卻如同驟雨。

  程子介張望片刻，卻看不清劉中校的部隊正在和誰交火。只看到基地外的地平線上人影憧憧，時不時有地雷被引爆，顯得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