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這樣的分析程子介暫時還未能想到，聽得連連點頭稱是。說話間眾人已經走到車隊邊，嚴少將停住腳步，鄭重地說道：“所以，程先生，這件事最終怎麽處理，就看你自己如何判斷了。”

  “謝謝將軍，我會仔細考慮的。”程子介沉吟著，突然問道：“這樣行不行？他們都是青壯年男性，我乾脆把他們交給你們處置。在我們那兒我就宣布軍方會處理。”

  嚴少將打量了程子介一眼，哈哈大笑起來：“程先生，燙手的山芋推給我啊。好當然是好，我們現在還是很缺人。但問題是，如果程先生你不公開宣布你的處理方式的話，或者會損害你的威信。大家可能會覺得，你是因為處理不好這樣的事，才把他們交給軍方的。”

  “哎。”程子介滿臉愁容地撓著後腦杓：“那我還是想個處理方案再說吧。謝謝將軍指點。”

  “不必客氣。當然，如果你決定懲罰他們，也可以送來我們軍中。他們情況特殊，罪不至死。那麽，古已有之的‘充軍’倒也是一種懲罰。哈哈。不懲罰他們的話當然也可以送過來，畢竟他們已經背上了吃人的名頭，恐怕留在你們那兒會活得相當艱難。但不管程先生怎麽判決，都應該在你們那兒公開宣告。”嚴少將開懷大笑著，看到護衛部隊的上尉指揮官離開整齊的隊列走過來，於是斂起笑容，揮手示意那名上尉上前。

  程子介隱約記得這是昨天的燎原部隊中的一名連長。燎原部隊並沒有真正參加上次戰鬥，所以今天護送平民的行動由他們負責。這年輕的上尉大踏步走上前來，敬禮致意：“將軍！各位首長！護送部隊準備完畢。”

  嚴少將鄭重地叮囑了幾句，特別命令這位上尉在這次行動中必須完全服從程子介的指揮，然後示意他帶部下登車。於是那上尉回到自己的連隊面前，一揮手，連隊成員就以班為單位，分散登上了裝甲運兵車。另有一部分則分散登上了那些卡車。

  接著，第一批平民也在幾名軍人的引導下離開軍部醫院，來到了廣場上。他們都是昨天才回到基地的陽門平民，人數不過寥寥二十余人，身體狀況還很差，臉上也都帶著茫然甚至恐懼的神色。的確，他們在陽門周邊被軍隊收容以後，一直伴隨在身邊的就是戰鬥和困境。好不容易在軍隊的基地裡安心休息了一夜，現在又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未知的未來。而這些人，幾乎都是老弱病殘。

  程子介第一眼就看到那小姑娘柳麗盈，正在扶著一個年近五旬，一條腿看來有些不方便的女子走出醫院門口，一邊走，一邊還在扭著頭，向門內要留在基地的幾名親如家人的平民揮著手，大聲喊著：“芳姨！再見——以後我會來看你們的——”

  等她轉過身來時，稚氣的小臉上已經滿是難過的神情。但卻緊緊地抿著小嘴，顯得非常堅強。漂亮的大眼睛四處張望著，直到經過程子介面前不遠處，她才看到站在一群高級軍官中，穿著軍裝讓她一時沒有認出來的程子介。於是突然放開手中的女子，徑直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還大聲喊著：“大哥哥，大哥哥你在這裡。”

  一位引導平民的軍人措手不及，趕緊追了過來：“哎！小丫頭！別到處亂跑——”

  但這小姑娘動作輕盈，已經幾步跑到了程子介身邊，一把抓住了程子介的手臂，然後躲在了程子介身後。隻從程子介肩邊露出眼睛，緊張地看著那要追她的軍人。

  那軍人跑到這些高級軍官面前，不敢再追，急得滿臉通紅，飛快地敬了個軍禮，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各位首長！對不起！這小丫頭一直挺乖的……沒想到她會突然亂跑……程長官，對不起……我這就帶她回去。”說著轉向躲在程子介身後的柳麗盈，語帶哀求地說道：“小……呃，盈盈，別鬧了，這些都是首長，不能陪著你胡鬧……快回去，我們要上車了。”

  “我不要。”小丫頭得意地皺著小鼻子，對那軍人做了個鬼臉：“你們很凶，我要和大哥哥呆在一起。”

  嚴少將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程先生，這小丫頭你認識？”

  程子介隻得笑道：“嗯，算是認識。”

  嚴少將還沒答話，小姑娘已經不滿地搖晃起了程子介的手臂：“咦，什麽叫算是認識，我們本來就認識好嘛。”

  程子介隻得連連點頭：“好，好。認識，認識，柳大小姐。”然後轉向那滿臉緊張的軍人：“沒事，讓她等會和我一起坐車吧。”

  “是，程長官。”那軍人如釋重負，敬了個軍禮，回到平民隊伍中去了。

  等那軍人離開，嚴少將笑著問道：“小妹妹，為什麽說他很凶啊？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小丫頭這才從程子介身後鑽了出來，只是還在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歪著腦袋想了想，搖頭道：“也沒有欺負我，就是說話的時候總是板著個臉，惡狠狠的。可討厭了。”

  “哈哈。”眾人一齊大笑了起來。程子介笑道：“好吧好吧，你別亂跑了，等會我帶你一起坐車。”

  “嗯。”小姑娘點點頭，看著程子介：“謝謝你，大哥哥。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什麽？”程子介趕緊問道。

  “我不知道……”小姑娘垂著頭，低聲道：“我沒有爸爸媽媽了，現在芳姨她們也不能跟我一起走。我就是覺得，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知道要去什麽地方……”

  程子介和嚴少將對視了一眼，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微笑道：“別怕。我們那兒還有很多叔叔阿姨，都是好人。會有人照顧你。也有像你一樣大的小孩，你會找到新朋友的，也會有新家的，還能繼續上學。那兒也很安全，不會有喪屍的。別怕。”

  “嗯。大哥哥，我現在隻認識你一個人了。等會你別把我趕走。”小姑娘再次仰起臉，大大的眼睛裡滿是乞求。

  “不會，不會。放心吧。”程子介鄭重地答應道。

  “好。”小姑娘終於展顏一笑：“我不是小孩。”說著眼睛看向程子介手裡的公文包，伸出手道：“大哥哥，我幫你拿吧。”

  “知道知道，對不起。謝謝柳小姐。”程子介微笑道。小姑娘這才滿意地接過程子介的公文包，松開了他的手臂，但還是緊緊地靠在他身邊。程子介只能裝作不知道，將目光投向那些正在軍人的幫助下魚貫登車的平民們。

  不久，陽門的平民就全部登上了一輛軍車。接著，之前收容的其他地方的平民也從營房區列隊走向這兒。大老遠的就能看到隊伍前頭正在發生著爭執，定睛一看，正是兩名士兵黑著臉，架著任樂瞳走向車隊。任樂瞳一邊拚命掙扎，一邊大叫著：“喂！你們放開我！你們這些莽夫！我要留下來！我要留在麗麗身邊——”

  但這家夥的體力和智力實在不成比例，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是沒有任何從兩名健壯士兵手中掙脫的可能性的。小迷糊任樂婷提著兩隻箱子跟在他們身後，氣鼓鼓地喊著：“哥哥！你別丟人行不行！你留下來能幹啥呀！你拿得起槍嗎？你跑一千米就要暈倒啦！氣死我了。”

  任樂瞳氣喘籲籲地喊著：“妹頭，你閉嘴。我今兒死也要留下來。——救命呐！當兵的打人啦——有匪兵魚肉百姓，橫行鄉裡呀——還有沒有天理啦——還有沒有王法了？”

  程子介簡直想捂住耳朵。那家夥聲嘶力竭地喊了一陣，見自己還是離營房越來越遠，突然一低頭，狠狠地咬住了一名士兵的手。

  那名士兵疼得大叫起來，連程子介也嚇了一跳。這家夥竟然會咬人……小迷糊一陣驚愕過後，氣得滿臉通紅，丟下箱子衝上前來，狠狠地揪著哥哥的耳朵：“喂！哥哥！你幹什麽！放開那個大哥哥！”

  任樂瞳卻只顧低頭猛咬，那專注的神情讓程子介想起了自己前夜在山中，被一群速度型變異喪屍圍而咬之的場景，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嚴少將已經皺著眉頭，迎上前去，沉聲喝道：“都幹什麽！”

  兩位士兵都松開了手，一位趕緊敬禮，另一位則因為手還被任樂瞳咬住，只能結結巴巴地喊道：“將軍！”

  程子介也隻得帶著柳麗盈走上前去，看著發生的一切。齊少校這時也從隊伍中鑽了出來，滿臉無奈地對嚴少將敬了個軍禮，回答道：“報告將軍。我們按照指示，通知了任先生，讓他集合出發。他說不肯去。我們和他說了，那個女兵也會去雙河。但是他關著門，怎麽說都不聽。還說我們侮辱他的智商。後來大家都出來準備好了，就他一個人不肯出門。我看著不能為一個人耽誤行動，沒辦法，就讓破門把他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