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少將的話讓程子介不禁愕然。仔細看看他的表情，平靜而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所以程子介有些惱怒：“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把現在的情況告訴你而已。”嚴少將眼皮也沒抬，目光中沒有絲毫波瀾。

  程子介忍著火氣：“好的。我知道情況了。那現在呢？”

  嚴少將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程子介沒好氣地回答道：“你要是相信那個姓溫的說的話，我也沒辦法。”

  “別激動。”嚴少將擺了擺手，平靜地回答道：“和相不相信沒關系。青陰軍區的那些支持他這麽做的，恐怕也不是相信他，而是為了其他的原因裝作相信他。我就更不存在相不相信他的說法了。”

  “那你打算怎麽樣？”程子介更是煩躁，毫不客氣地叫道：“把我交出去？”

  “把你交出去能避免一場全面的大規模戰鬥，特別是現在喪屍大軍逼近，我們人類更不能自己內耗，對吧？”嚴少將輕描淡寫地回答道：“無論對我們部隊，還是對海源周邊的所有幸存者來說，把你交出去才是最有利的。”

  “我就知道。”程子介頗有些心灰意懶，不由得笑了起來：“這算什麽？”

  嚴少將終於笑了起來：“你看你，又沉不住氣了。”

  程子介卻完全笑不出來，沉著臉道：“將軍，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和我沒必要轉彎抹角的吧？有什麽事直說不行嗎？”

  可以說程子介此刻的態度很不客氣，但嚴少將卻一點也不生氣，而是神色如常地笑道：“好。好。的確是我不習慣像你那麽坦率，又照著自己常用的方式談話了。抱歉。”

  這下程子介倒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也不是，那個，就是現在情況緊急……”

  “我知道。”嚴少將正色道：“換做以前，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抓起來交給連山方面。但現在，我覺得不能再這樣做了。”

  “呃。呃？”程子介一時又陷入了錯愕。而嚴少將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繼續道：“從我接手這支部隊以來，我一直考慮的就是這支部隊的利益。為了讓這支部隊強大起來，並且消除附近地區的不穩定因素，我不知道想了多少辦法，花了多少心思，甚至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每次面對抉擇，我做決定的唯一參考就是，這樣是否對我的部隊有利。”

  這下子嚴少將似乎坦率過頭了，讓程子介有些無所適從，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麽。而嚴少將自嘲地一笑：“但結果呢？這麽久了，我的部隊不但沒有壯大，反而江河日下。附近的喪屍不但沒有清除，反而威脅更甚。其他的幸存者勢力不但沒有穩定下來，反而都和我關系惡化，現在甚至聯合起來攻擊我。所以，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反思，我的做法到底有什麽問題。”

  程子介靜靜地聽著。他也是剛剛驚覺，嚴少將說的這些都是事實。這事實有些沉重，而程子介知道自己沒有妄加評判的資格，所以也就沉默不語。

  嚴少將自嘲的笑容中突然帶上了一抹傷感：“我這支部隊，是附近小半國土上最強大的部隊。在我手上這麽久，卻沒有做到任何有益的工作。幾個月了，附近的局勢還是這鳥樣，甚至比起剛開始還不如。我難辭其咎。”

  程子介趕緊道：“將軍，這不全是你的責任。我也犯了很多錯誤，所以他們現在都在針對我……”

  “哈哈。”嚴少將大笑起來：“跟你沒關系。如果不是我背信棄義，天昌的人和雲慶的人都是把你當朋友的，或者說，至少不把你當成威脅。說難聽點，你對他們來說都有利用價值，所以他們其實根本犯不著針對你。至於海軍那邊，和你更沒有什麽關系。他們針對的是我的部隊，只是正好你現在代理我的位置，給了他們借口而已。”

  “呃，這怎麽說……”程子介還有些茫然，而嚴少將則笑道：“你覺得我把你交出去就能完事了嗎？那就太天真了。他們這次根本不在乎你，而是要趁機消除我和我的部隊這個威脅。”

  程子介隻好再次閉嘴。嚴少將笑道：“直到現在我才突然發現，我在附近的其他人眼中已經成了比喪屍更嚴重的威脅了。而本來我應該是這片區域的秩序維持者。”

  “不是的，將軍。”程子介忍不住喊叫起來：“那些家夥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自然會害怕你。”

  “在他們眼中，我又未必是什麽好東西。”嚴少將笑道：“我其實和他們一樣唯利是圖，沒有底線，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自己只顧著利益，雖然是顧著部隊而非我個人的利益，但終歸是利益至上，而忘了追求公平和正義，所以就沒有資格以此來指責他人。”

  程子介完全沒想到嚴少將竟會這樣嚴厲地批評自己，一時越發尷尬。想了想，只能岔開話題：“將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你現在有什麽打算？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嚴少將終於收斂笑容，正色道：“我呢，是要改變一下做法了。所以我絕對不會把你交出去。而他們三方既然已經動手，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不管我把不把你交出去都不會就這麽算了。所以這一仗是肯定要打的。只是我們兵力太分散，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勝利的機會。”

  說到這個問題，程子介不由得惶恐起來：“將、將軍，對不起，是我的責任，把付中校的主力部隊派到那麽遠的地方……”

  嚴少將注視著他，緩緩地搖著頭：“不。我的想法正好和你相反。這次他們三股不同的兵力聯合起來攻擊我們，必定是蓄謀已久，勢在必得。雖然正面作戰我完全有信心，能同時面對天昌和雲慶的部隊而不落下風，但連山的空中力量我現在卻完全沒能力應對。”

  程子介疑惑地問道：“我們不是有地面防空火力嗎？”

  嚴少將笑道：“那只是穩定軍心的說法而已。姑且不說只靠地面防空火力攔截空中打擊的成功率很低，不說連山方面還有艦載巡航導彈可以直接對我們基地展開轟炸，就算我們能和連山的空軍抗衡，就算我們的地面防空力量能威懾對方的空軍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也會陷入極端被動的境地。我們不能離開基地半步，也沒辦法偵察對方的動向。我們的一舉一動卻都逃不出他們的監視。這樣下去，終究還是會失敗，只是堅持多久的問題。”

  程子介隻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不會吧？這麽嚴重？”

  “對。就算小付他們的主力沒有外出，我們幾乎也沒有勝算。這一點從很久以前就注定了。而且，連山既然出動了戰機攻擊我們，那我們幾乎連撤退都成了不可能。”嚴少將雖然這麽說著，但平靜的神態讓程子介感覺他好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所以你派出小付去救人，同時也挽救了我的部隊。他們現在在連山的戰機作戰半徑之外，非常安全。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怎麽讓這邊的部隊盡量撤退到那邊去，和他們會合。”

  “直接放棄了？”程子介不禁失聲：“駱中校的部隊還在洪岩，還有那麽多平民。你剛才讓基地出發的部隊撤回防空火力的保護范圍，那他們怎麽辦？”

  嚴少將的回答平靜而堅決：“現在我們沒有能力把他們帶回來。如果派出基地的部隊去接應他們，這部分部隊也只會有去無回。小程，相信我。他們如果離開基地的防空火力保護，馬上會被連山的戰機轟炸。他們既然出動了戰機，自然不會打掉我們兩架無人機就算了。而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