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晚霞像是即將熄滅的火焰，將大地染得一片蒼涼。程子介披著暮靄離開了高丘鎮，終於在天黑透以前回到了曙光藏身的小樹林外。

  老遠他就看見，曙光已經在樹林中站了起來，將碩大的腦袋探出茂密的樹冠層，慢慢地轉動著，顯得有些焦急。

  程子介當然知道它在焦急什麽，於是用次聲波呼喊了起來：“我回來了。”

  曙光馬上轉過臉，看著原野中飛奔接近的程子介。如果它會笑，那它現在一定是笑容滿面。

  程子介飛身掠進樹林，來到它身邊，首先就關切地問道：“怎麽樣，有沒有人類發現你們。”

  “沒有……”曙光顯得很輕松。程子介一眼就看到，它胸前掛著的那兩簍魚已經被吃光了。看來這家夥閑來無事，和小夥伴們在吃魚取樂。於是程子介跳上它的肩頭，幫它把空簍取了下來，扔到一邊。

  曙光似乎還有些戀戀不舍地看著兩隻空簍，問道：“我們，去哪兒，找同伴？”

  程子介就在曙光肩上展開軍用地圖，就著天際最後一縷余暉，仔細地辨認了一下機場的方位，然後找準了方向，對曙光道：“那邊，很遠，還有四十多公裡，機場應該有幾千個你的同類。”

  “好的……好的……”曙光精神抖擻，迫不及待地向著程子介指引的方向邁出一步，又停了下來：“現在，去嗎？”

  “你們的視力，天黑了以後受影響嗎？”程子介關心地問道。

  “有些，影響。遠的，看不清楚。”曙光雖然這麽說著，但並沒有顯得很緊張，看來雖有影響，但影響不大。於是程子介也不再遷延，一揮手：“那我們走吧。”

  曙光邁開大步，帶著小夥伴們走向樹林外，一路上又劈裡啪啦地撞倒了不少粗大的樹乾。這時天際的最後一縷光亮也終於消退，這支小小的隊伍就在沉沉的暮色中走向無邊的原野。

  因為要繞過高丘鎮，所以不能走大路。程子介通過地圖看到，從這兒到連山的民用機場之間是一片坦途，並沒有什麽障礙，於是就讓曙光直接向那個方向走去。

  這不是程子介第一次在夜間穿過原野，但這一次卻感到格外的孤獨與荒涼。月亮還沒有升起，四周沒有任何光亮，夜幕上濃黑得如同固體一般，只有幾顆暗淡的星光在有氣無力地閃爍著。在這遠離雙河的家的荒原上，陪著一群喪屍悄然前進，這滋味真是令人心緒起伏，難以平靜。

  而這片荒原上實在是死寂得令人難以忍受，甚至聽不到一聲蟲鳴。只有曙光沉重的腳步聲有節奏地環繞在耳邊，伴隨著身後它的小夥伴們細碎而快速的奔跑。

  不久，前方就出現了一條小河，曙光直接跨了過去，而那些普通喪屍則在河邊停住了腳步。它們還是怕水。

  曙光回過身，彎下腰，將巨大的手掌伸到對岸，把小夥伴們一個接一個地捧過了河，然後繼續飛奔起來，像是永遠不會疲倦。

  這段旅途顯得如此漫長。經過一道道河流與湖泊，穿過一片片樹林和草甸，夜已經逐漸深了。登上一道低矮的土崗之後，一直在張望著四周的程子介終於看到，左手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片巨大的建築。

  不錯，那就是機場了。航站樓一片漆黑，如同一座墓碑，旁邊還看得到大片灰白的跑道和廣場，兩條公路向機場兩邊延伸向夜幕的盡頭。看來方向並沒有完全找準，程子介趕緊拍了拍曙光的耳朵：“那兒，就在那裡。”

  曙光馬上轉向，徑直朝著機場奔去。轉瞬之間，小小的隊伍就接近了機場，直接跨過護欄進入了跑道，然後順著一條跑道走向航站樓。

  很快，曙光就經過了跑道盡頭一架靜靜停放著的民航客機，看它的樣子，應當是災難發生的時候正在準備起飛。

  程子介出神地看著這架客機，腦海裡難以抑製地想象著當時的景象。那些混亂，絕望……現在這架飛機恐怕是永遠沒有機會再飛上藍天了。

  再看著廣場上停放著的其他飛機，程子介長長地歎息一聲，對曙光道：“等一下，這架飛機裡面可能有你的同類。”

  曙光停下腳步，轉向身邊的飛機，上下打量著它，迷惑地問道：“同伴，哪裡？”

  程子介直接從曙光肩上跳到客機機翼上，順著機翼走向機身，同時回答道：“應該在飛機裡面。我先看看。”

  “好的，好的。”曙光也走近一步，期待地看著他的行動。

  程子介順著機翼，一直走到機翼上的兩扇舷窗邊，透過玻璃仔細看了看機艙內的情況。他的猜測不錯，機艙內的確滿是喪屍，一片狼藉，並且已經全部進入了深休眠狀態。

  “有你的同類。”程子介回身向曙光招手：“過來看看。”

  曙光馬上大踏步走到機身邊，像程子介一樣隔著舷窗觀察了一下機艙內的情況，開心地喊道：“是的，很多，同伴。”

  “嗯，你先試試能不能指揮這架飛機裡面的同類吧？”程子介看著曙光：“這兒你的同類少一點，而且四周很空曠，萬一出了什麽問題，我們也可以馬上離開。”

  “好……”曙光話音未落，程子介就聽到身邊的舷窗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嚇了他一跳。轉身一看，原來是他和曙光的對話傳進了機艙，那些喪屍們正陸續醒來。已經有幾頭循聲擠到了舷窗邊，拚命拍打著玻璃，想要衝出來。

  “曙光，你試試能不能指揮它們。”程子介定了定神，對曙光喊道。

  曙光稍稍遲疑了一瞬間，就湊到舷窗邊，發出低沉的次聲波呼喊起來：“同伴們……我是曙光……聽我的聲音……我們是同類……”

  機艙內的喪屍已經全部驚醒，但卻安靜了下來，一致面朝曙光的方向靜靜地聽著。

  “聽我的指揮……完成我們的使命……”曙光繼續低沉地呼喚著：“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攻擊……”

  趴在舷窗上的幾頭喪屍退回了機艙，低沉地呼喊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做出了回答。

  “你們的領袖是誰？”曙光提高聲音：“回答我。”

  “曙光……”“曙光——”“曙光？”機艙內的喪屍亂糟糟地重複著曙光的名字。

  “是我。是曙光。”曙光不容置疑地喊道：“曙光。”

  “曙光——”機艙內的喪屍整齊地回答道。

  “這個人類是我們的朋友，不允許攻擊他。”曙光繼續命令道。

  “曙光——”喪屍們回答道。

  “現在，我想辦法讓你們離開這兒，跟隨我一起行動。”曙光最後轉向程子介：“這些同伴，怎麽出來？”

  一直在吃驚地看著它們的程子介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取下利斧，還有些疑惑地問道：“可以了嗎？你能指揮它們了？”

  “可以了。它們現在只聽我的命令。”曙光胸有成竹地回答道：“開心。新的同伴。”

  “這麽簡單？”程子介還有些將信將疑。但曙光既然這麽肯定，他當然願意試試看。於是舉起利斧，砍向身邊的舷窗。

  飛機舷窗的玻璃是經過強化的，並沒有想象中脆弱。程子介砍了五六下，才終於出現裂紋。接著每一斧都讓裂紋更大，足足到了第十下，玻璃才當地一聲碎裂開來。然而這一層裡面還有一層玻璃，程子介如法炮製，終於打開了這扇舷窗，一股濃烈的臭味頓時噴湧而出。

  機艙內的喪屍們都在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做出任何舉動。程子介多少放心了些，而曙光則看著打開的舷窗問道：“讓它們，鑽出來？”

  程子介看了看狹窄隻容一人勉強出入的舷窗，搖頭道：“你那麽多同伴，這個出口太小了。我要進去打開一道門才行。”說完，看著機艙內密密麻麻的喪屍，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它們真的不會攻擊我吧。”

  “不會。你是，朋友。”曙光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雖然如此，但程子介還是有些擔心，端起散彈槍，深深地吸了口氣，從舷窗鑽進了機艙內。

  機艙內的喪屍仍然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攻擊幾乎是觸手可及的程子介。程子介確定了沒有危險，才在它們的圍觀中跳過一排座椅，來到機翼後的緊急逃生門口。有乘坐飛機經歷的他知道如何打開逃生門，伸手拉開了兩道扳手，然後飛起一腳，逃生門就向外緩緩倒下，形成了一道滑梯。

  原野中的晚風從洞開的逃生門吹進機艙，程子介跳了出去，然後對曙光道：“讓它們出來吧。”

  於是，機艙中的喪屍在曙光的指揮下，安靜而有序地從逃生門離開了飛機，滑到地面上，然後圍到了曙光腳邊。程子介在一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覺得不可思議卻又興奮，還有些毛骨悚然。

  但無論如何，曙光的確是可以控制那些沒有遇到過其他智慧喪屍的普通喪屍，這一點已經完全沒有疑問了。一百多頭新的同伴加入了它身後那寥寥的隊伍，讓曙光興奮不已，期待地問道：“還有，更多同伴嗎？”

  “有的。”程子介跳上曙光的肩頭，面對著航站樓道：“前面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