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咆哮聲讓程子介短暫地陷入了茫然，直到曙光作出得意而自信的回答：“你的失敗，不可避免。我們會勝利的——”

  程子介回過神來，趕緊對著通話器問道：“晨曦小隊，還有彈藥嗎？”

  飛行員語氣輕松：“長官，還有少量火箭彈和機炮炮彈。第二小隊已經起飛，馬上就可以接替我們執行空中掩護的任務。”

  “好。辛苦了。乾得漂亮。”程子介心情放松了不少。而飛行員繼續道：“長官，發現各處反應堆和建築物間出現大量目標，正在向主控中心大樓集中。請指示。”

  程子介所在的這兒看不清敵對喪屍的動向，飛行員的報告讓他略微有些吃驚。但他馬上明白，這是對方準備集中所有同伴，死守主控中心大樓。雖然在這廣場上依靠空中打擊消滅了兩三千頭敵對喪屍，讓對方蒙受了沉重的損失，但它們剩下的數量恐怕還在曙光的小夥伴們之上。只靠曙光去清理主控中心的話，勝算實在不高。

  還能把它們引出來嗎？對方應該已經對剛才的辦法有所防備，不會再那麽容易上鉤。更何況主控中心可不比後勤部的辦公室，誰也不知道哪間辦公室裡有重要的設備或則資料，胡亂丟手雷進去怕是會造成嚴重後果，這也是核電站不能隨意使用重武器的原因。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到時再另外想辦法了。程子介歎了口氣，對飛行員們道：“繼續警戒。”

  “是，長官。”兩架戰機繼續盤旋起來。而這時曙光已經指揮著小夥伴們分批衝進了廣場邊緣的那些辦公樓，清理其中的殘渣余孽。

  人類士兵則清理乾淨身上灑落的灰土，重新組織好了隊形，在廣場中央靜待。他們仍然是毫發無傷，這一點實在讓程子介非常慶幸。

  那些辦公樓中並沒有剩下多少喪屍，曙光的小夥伴們只花了幾分鍾就徹底清理完畢。當它們陸續離開辦公樓回到廣場上時，兩架滿載彈藥的戰機也從天際飛來，向程子介報到完畢，接替了之前那兩架戰機的空中掩護任務。

  一切準備完畢，程子介再次帶領聯合部隊繞過廣場正面的辦公樓。前方是一片寬度超過五十米的草坪，草坪對面就是這次行動最重要的目標：主控中心的十層大樓了。而在主控中心之後，遠遠近近地散布著反應堆高大的水槽，煙囪這樣的建築物，在陽光下顯得非常醒目。

  聯軍在草坪邊緣停下腳步，擺好了陣勢等待下一步行動。程子介端詳著靜悄悄的主控中心大樓，看不到任何喪屍的蹤跡。但他明白，這裡面藏著數千頭喪屍，恐怕對方剩余的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大樓內部，正在等待著自己上門。

  當然，這樣的話，清理主控中心就可以把它們一鍋端，畢其功於一役了。該怎麽辦呢？程子介叫來人類部隊的軍官們和曙光，向他們傳達了目前的情況。曙光聽到程子介講述困難之後，倒是顯得興致很高，連連咆哮著：“我的同伴進去，攻擊，消滅它們。一定勝利。”

  程子介為難地看著它閃閃發亮的黑眼睛，苦笑道：“曙光，它們剩下的都在裡面了。數量比你的同伴多，有變異個體，還可以以逸待勞地伏擊你們。在建築物內部，我的同伴很難發揮火力，給你們提供不了多少支援。而且，你知道，我們人類在近戰中很脆弱，受一點點傷害就會死掉。”

  曙光聞言，一下子泄了氣，苦惱地咕噥了起來：“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程子介趕緊安慰道：“別著急，我和我的同伴想想辦法吧。”說完就轉向人類軍官們，問道：“各位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這的確是一個棘手的局面，大家都顯得有些茫然。華中尉低聲嘀咕著：“手雷都不能用啊……我們差不多算是捆著手腳和它們打……”戴嘯天也是神情凝重：“這裡面肯定有那種噴酸的變異喪屍。我們要是進去，在複雜的地形下遭遇那種喪屍伏擊的話……光明特別部隊就是我們的榜樣……”

  大家思索良久，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對策。眼看著日近中天，程子介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對軍官們道：“還是我和曙光先去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破綻。”說完就跳上了曙光的肩頭，向它招呼一聲。然後曙光就邁開大步，跨過綠油油的草坪。

  病毒爆發後的草坪一直在無憂無慮地瘋長，如今已經長到足以淹沒普通人的小腿。曙光的腳步聲沙沙地響著，在身後留下幾個深綠色的腳印。這五十余米草坪對它來說只需要幾步，很快，它就走到了剛才那樣可以投擲手雷的距離，停下腳步問道：“夠了嗎？”

  實際上，程子介的手雷剛才就用完了，這次並沒有帶著手雷過來。他仔細觀察著面對自己的那些窗戶，卻看不到喪屍的蹤跡。正想讓曙光再走近一些時，那個低沉而悠長的聲音再次咆哮起來，似乎就在程子介面前，觸手可及。而且，這次的聲音除了悲哀和絕望，也帶著一種深深的憤怒：“叛徒……走開……我們是同類……你為什麽這麽做……為什麽……和人類一起……殺害同類……”

  曙光仰起大腦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些人類……是我的同伴……我的使命……佔領這裡……人類幫助我……我會勝利……”

  那個聲音再次悲憤地吼叫起來：“無恥的人類……利用你……我從來沒有離開這裡……傷害人類……他們為什麽要傷害我們……侵犯我們……入侵者……會受到懲罰……”

  程子介突然渾身一個激靈，發現自己可能犯下了最嚴重的一個錯誤。入侵者，不錯。如果這些敵對喪屍只是佔據著核電站，把這兒當成自己的領地而從未出去傷害人類的話，從光明特別部隊開始，直到自己現在的行動，對它們來說實在都說得上是侵略行徑。那個聲音大概和曙光一樣，作為人類的意識消失之後，病毒形成的意識剛剛醒來，就發現自己遭遇人類部隊的攻擊。接著又是曙光的攻擊。對它們來說，唯一的選擇或許就是保護同類和領地。

  而現在，自己仍然習慣性地把喪屍當做敵人，滿腦子考慮的只有一點，那就是怎麽消滅它們。或許這是一個根本性的錯誤。和曙光一樣，那個聲音有著自己的意識和智慧，也意味著，自己其實可以試圖和對方交流。

  是的。既然自己能和哈雷交流，能和荒蕪交流，能和曙光交流，那為什麽不能試著和對方交流看看？明明自己聽得懂對方在說什麽，自己也可以使用對方的語言，為什麽卻從來沒有嘗試和它對話？

  真是愚蠢。程子介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嚇了正要回答的曙光一跳，於是沒有和對方說話，而是轉過頭看著程子介：“什麽事，什麽事。”

  程子介笑著拍了拍它的臉頰，轉向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無聲地高喊道：“你好。”

  那個聲音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驚訝地呼喊起來：“人類……？”

  “我是人類。”程子介壓抑住激動的心情，無聲地回答道：“我叫程子介，是這兒的人類的領導。請問你……”

  “入侵者——凶手——”那個聲音激動地咆哮起來，面前的主控中心大樓內也轟然響起數千頭喪屍的應和。一時間所有窗戶上的玻璃似乎都劇烈地震動起來，曙光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小心，小心。”而程子介的通話器中也傳來戴嘯天等人緊張的呼叫：“長官！危險——”

  然而，並沒有喪屍衝出來攻擊程子介。程子介緊張地看著前方的大樓，努力保持著平靜地語氣，無聲地呼喊道：“我們不是入侵者。這兒的建築物是我們人類建起來的，不是你們。這些建築物對我們人類非常重要，我們要拿回來，怎麽能說我們是入侵者？相反，你們才是入侵我們人類建築物的入侵者！”

  對方沉默了下來，其它的喪屍也頓時陷入了安靜。

  程子介繼續喊道：“我們也不是凶手，你們才是。你們殺害了我們人類，佔據了我們的身體。你和你的同伴，難道不都是在使用我們人類的身體嗎？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們是凶手？”

  面對程子介的指責，那個聲音顯然有些措手不及。沉默良久，才帶著一些迷茫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明白這些……但是，我看到你們殺害我的同伴，不能接受——”

  程子介馬上做出了回答：“不，我們無意殺害你的同伴，隻想拿回這兒的建築物。我們願意接受現實，接受你們佔據了我們同類身體的現實。但是，這兒的建築物對我們人類非常重要，我們一定要拿回來，恢復運行。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停止互相攻擊，進行和平談判。這樣的話，不管是你的同伴還是我的同伴，都可以不再被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