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聲器中很快就響起偵察機的報告：“指揮部，指揮部，這裡是轉圈的一號。正在烈風部隊前方。可以觀察到喪屍正在向附近集結。喪屍群中可以觀察到有少量平民幸存者。估計附近的平民總數有兩百到四百人。是否要繼續引導轟炸？請指示。”

  程子介一下子跳了起來，失聲喊道：“平民？喪屍帶著平民一起集結？”

  正準備出門的付中校聞言，也馬上停住腳步，回頭看著程子介，表情驚愕。

  偵察機的報告帶著難以置信的語氣：“是，首長。我看得很清楚。各處聚集過來的喪屍中分散著少量平民幸存者，被喪屍驅趕著和一起行動。”

  臨時指揮部中安靜了下來。這又是第一次出現的新情況，並沒有什麽現成的經驗可以幫助程子介應對，但有一點非常明顯：

  不論是空中打擊還是其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都會對喪屍群中的平民幸存者造成傷害。

  “它們找到應對我們空中優勢的對策了？”范中校喃喃地說道：“難怪它們會攻擊平民卻不殺害，原來是當做擋箭牌啊。”

  付中校一隻手抓著門框，表情有些扭曲，看起來頗為猙獰，聲音也變得異樣起來：“它們以前沒有這麽做過。也沒有聽說過類似的報告。它們為什麽能確定這種手段對我們有效？”

  這確實是個疑問。程子介只能回答道：“喪屍的指揮系統中絕對有很多智慧非常高的個體，光是通過邏輯思維想到這一點也並不稀奇。”

  付中校卻回答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對它們怎麽知道這種手段有疑問。而是……它們憑什麽確定這種手段有效，為什麽知道我們不會對它們挾持的平民展開轟炸。如果我們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還是像以前那樣炸，它們不就白想這種心思了嗎？”

  程子介一時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付中校問的問題雖然不會發生，但喪屍怎麽知道這一點？它們為什麽能確定一部分人類絕對不會攻擊另一部分？如果這支部隊是雲慶的部隊，甚至指揮官還是嚴少將，恐怕喪屍的這種行為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駱中校再次出聲，喃喃地回答道：“不，我不覺得它們確定了什麽。這是它們在試我們的應手。”

  程子介趕緊問道：“怎麽說？”

  駱中校沉聲回答道：“軍長，現在喪屍只是圍著我們的這一部分展開了行動，數量不多，不過百萬數量級，它們這麽做的主要目的肯定不是真的想阻止我們會師，如果真的想阻止我們會師，肯定會派出更大規模的兵力。所以它們現在的目的只能是想試探我們的反應。對它們來說，這一手也是虛虛實實可以隨時轉換的。如果我們被它們挾持的平民限制，不使用空中打擊和其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百萬數量級的喪屍要對付起來也不是那麽容易，它們就可以趁勢增加兵力，真的展開攻擊。如果我們無視平民進行轟炸，這兩三百萬喪屍對它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損失。”

  程子介思索片刻，回答道：“你說的有道理。老付你別急，它們確實只是在試探我們而已。既然這樣，大家覺得怎麽應對最合適？”

  付中校看起來輕松了一些，而駱中校則繼續道：“軍長，這種情況下我們怎麽應對其實都不合適。不管炸還是不炸，都會讓喪屍摸清我們對它們這種手段的態度。然後它們就可以針對性地展開下一步計劃。”

  程子介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你們知道我絕對不會同意轟炸的。”

  駱中校馬上回答道：“軍長，我建議您三思。”

  程子介眉頭一皺，瞪著駱中校：“怎麽，你想轟炸帶著平民的喪屍集群？”

  駱中校也一樣皺眉，毫不退縮地和程子介對視著，語氣堅決地回答道：“軍長，請仔細考慮。如果我們真的不炸，那些喪屍接下來肯定就會帶著所有它們挾持的平民當擋箭牌進行大規模集結。那時候您要怎麽應對？現在趁著它們挾持的平民不多，就算無差別轟炸損失也不會太大，乾脆打消它們的這種念頭，讓它們知道這種手段對我們無效，恐怕才是保護已經被它們挾持起來的那麽多平民的最好辦法。否則它們一共挾持了多少平民，好幾萬，不止，超過十萬了吧？這麽多平民如果被驅趕著和它們一起集結，然後攻擊我們，甚至被迫打頭陣，會出現多少傷亡？”

  程子介不由得愣住了。

  付中校馬上表示了同樣的意見：“對，剛才偵察機不是說，只看到了幾百個平民分散在好幾群集結起來的喪屍當中嗎？密度很小，總規模不大，就算我們進行轟炸，他們也不會全部死亡。我們提醒轟炸機注意盡量避開平民，損失完全可以控制在能接受的程度，傷亡確實難以避免，但應該不會超過一兩百人。”說到這裡，他回身向門中走了兩步，雙手有些痙攣地抓著自己的軍帽，乞求般地看著程子介道：“軍長，最重要的是，不能讓喪屍掌握限制我們的空中優勢的辦法。不只是空中優勢，還有核武器，如果它們全部挾持平民行動，也沒辦法再用了吧？還有炮兵……軍長，沒了這些支援手段，就算我們能打贏這幾億喪屍，你覺得會出現多少傷亡？已經被挾持的那些平民，又會出現多少傷亡？”

  確實，很容易就能預見不同的應對所帶來的不同後果。付中校說出了方案無疑是最理智的，直接杜絕喪屍利用這種手段來限制人類的可能性，從長遠看，能保護更多人免受傷害。

  但是，擺在程子介面前的問題是：誰有權力決定他人是否應該犧牲？

  犧牲一小部分人保護更多的人。付出幾百傷亡的代價，讓幾萬人避免傷亡的可能性。看起來應該毫不猶豫地同意這種方案，命令轟炸機立即轟炸集結起來的那些喪屍，連同它們當中的平民一起，向它們傳達“這種手段對我們無效”的態度，才能避免已經預見以及還無法預計的嚴重後果。

  但這種選擇真的只是數字對比嗎？

  程子介再一次感覺到自己沒有資格擔任現在這個職務。他做不到當機立斷地作出決定。

  不行，至少要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

  畢竟是幾百條人命，程子介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隻把他們看成冷冰冰的數字。

  無論最後怎麽選擇，至少要竭盡所能地尋找其他的應對方式。

  而這時候范中校突然開口，雖然語氣不太自信，但仍然提出了另一種看法：“各位等一下，軍長，先別急。”

  程子介松了口氣，無論如何，暫時不急著做決定總是更好，趕緊問道：“嗯？請講。”

  范中校看看程子介，然後看向付中校，帶著歉意的笑容道：“抱歉啊，付團長。我也是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付中校倒是保持著冷靜，手中松開了有些濕的軍帽，面容舒展了一些，笑道：“范團長，同袍之間不用這麽客氣，有什麽看法隻管說吧，軍長也需要更多的建議。”

  范中校這才回答道：“我是想，如果喪屍劫持平民就是為了當人質，當擋箭牌，如果我們表現出會連平民一起轟炸的態度，它們會不會覺得那些平民沒有利用價值了。”

  程子介聞言自然是一愣，而付中校則明顯哆嗦了一下，接著，額頭上便清晰可見地滾出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