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介顧不上再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他做什麽了？”

  馬中將打量他一眼，笑道：“他自己回連山了。”

  “哈？”程子介確實想不到，戴嘯天竟然敢這麽做。自從在連山機場的連環劫持事件之後，溫少將恐怕對他恨之入骨，甚至比恨程子介更甚。他這麽跑回去，只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馬中將搖搖頭：“我老啦……可不敢像你們這樣胡作非為。遇到什麽事，也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坐吧。”

  程子介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有些尷尬地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正想開口再問，馬中將卻主動道：“在聽到你被抓的消息之後，我勸他等了個把星期。但他留在這裡也做不了什麽，再後來聽到你被送進實驗室，還切了你一隻手做實驗，他就自己獨自回連山了。我勸不住他，他說，一定要為你做點什麽。”

  “他是悄悄回去的，還是？”程子介心中波瀾起伏，激動地問道。

  馬中將苦笑道：“當然是悄悄回去的。還是走的水路。”

  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候，還有那麽多人為自己東奔西走，甚至以身犯險。程子介感動，而又驕傲，當然更擔心戴嘯天的安危。他雖然身手也不錯，但那畢竟是正常人類的范圍。

  馬中將倒輕松自在，又倒了一杯酒，一邊輕輕啜著，一邊打量著程子介。看到程子介臉色焦慮，反倒安慰起他來：“雖然老溫甚至公開表示了不會放過小戴，但他在連山那邊任職多年，無論是人事還是環境都了如指掌。病毒爆發的時候他更救了不少同袍，連山很多人欠著他人情。我相信他能保證自己的安全。至少，我到現在還沒聽說他被抓的消息。”

  這麽說倒也很有道理。程子介稍微寬心了一些，打起精神問道：“他說過有什麽計劃沒有？”

  馬中將搖頭：“所以我說你們胡作非為。他走的時候我也問他，但他也只能說見機行事，一定要把你救出來。那邊風雲突變，他肯定是沒什麽具體計劃的。”

  “那能不能聯系上他？”程子介心存僥幸，馬中將則毫不留情地笑道：“不能。”

  既然如此，程子介也就無可奈何。他歎了口氣，問道：“那些老外……”

  馬中將沒有回答，而是也為程子介倒了一杯酒：“請。”

  程子介可再不敢亂喝別人的東西了。在歐芝晴家還好，畢竟那只是兩個兵。但面對這些老狐狸的時候，可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他回答一聲謝謝，卻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便想再問。馬中將卻皺著眉頭：“我現在也被排除在這件事之外。具體情況，不太了解。只知道大概有一半老外都被送進了實驗室。”

  程子介驚怒交加，擔心克麗絲汀，焦慮地問道：“一半？是哪些人？”

  馬中將卻沒有再直接回答，而是打量著程子介，似乎有些刻意地板著臉：“你這是在審問我？”

  程子介一愣，意識到確實有些心急。自己一直在單方面發問，並不是對等交談的態度。隻得壓抑著對克麗斯汀的擔憂：“對不起，是我心急了。不知道將軍有什麽想問的？”

  馬中將慢慢啜了兩口酒，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問道：“據我所知，你逃出去以後並沒有回自己的部隊和家屬那裡。時間上也來不及。”

  這沒什麽好隱瞞的。程子介點頭稱是：“對。我確實是直接離開海源，馬上來這裡了。”

  馬中將好奇地看著他，笑道：“你和小戴的感情好到這種地步？比自己的妻室，甚至母親都重要？還有那些外國人……你並不僅僅是為了他們來的。”

  “因為我知道我的弟兄家眷都很安全……”程子介說到一半，意識到這樣牽強的解釋確實糊弄不過去，隻得笑道：“確實。”

  “你這是打算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對吧。”馬中將顯得非常高興：“確實沒人想得到這一點。包括我在內。我設想和推測過至少幾十種你的行蹤去向，但完全沒想過你會第一時間跑到青陰來。相信其他人也想不到。你這一手，相當漂亮啊。但不是你自己想到的吧。”

  程子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了一聲。於是馬中將也不再問，而是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那麽，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呢？現在這裡疏於防范，如果你有心，就是要把包括我在內的高層全部乾掉，應該也是有可能做到的。”

  這是很明顯的試探。程子介看著馬中將，這位老將軍雖然只是披著一條睡袍，而且懶洋洋地靠在床頭上喝酒，眼睛半睜半閉，但表情卻讓人琢磨不透。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能否值得信任？但無論如何，程子介此時可不會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所以，他笑著打蛇隨棍上道：“這麽一說，確實值得考慮。”

  “嗯。”馬中將便不再說什麽。於是程子介再次問道：“那些外國艇員，到底情況如何，是哪些人被送去做實驗了？”

  “不知道。”馬中將百無聊賴地再次倒上一杯酒，並且碰了碰程子介的那一杯：“怎麽，有心理陰影了？聽說他們就是給你下了藥才抓到你。”

  “對。”程子介看著那杯酒，毫不客氣：“我可不想再嘗嘗那種味道。”

  “確實，如果是我，也不敢再喝別人的酒了。”馬中將拿起程子介的那杯酒，慢慢地喝著：“我倒是困了。你還有什麽想問的，或者什麽想做的？”

  “暫時還沒決定。”程子介搖頭，心中暗罵。這老家夥實在可惡。

  “那，你是要從大門走，還是要從窗戶走？”馬中將擺出一副關切的表情。程子介可不肯就此罷休，笑道：“那得看將軍自己想從哪裡走了。”

  馬中將皺起眉頭：“我最討厭你們年輕人的，不是你們膽大包天，而是你們學什麽都學的太快了。”

  程子介苦笑道：“將軍過獎了。我要是真學得快，也不會現在少一隻手。”

  “抱歉，我可不奉陪。”馬中將完全無視程子介的武力。但程子介本來就沒有那種打算，也毫不在意：“那就請將軍告訴我那些外國艇員的事情。別用不知道來敷衍我。”

  “你這是第二次威脅我了啊。”馬中將雖然這麽說著，但並沒有任何不高興的表情。

  程子介嘿嘿一笑：“我們都比較習慣這種情況了，對吧。”

  馬中將看著他，輕輕點頭：“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古人誠不我欺。只可惜，我真的不知道實驗的情況。這件事上面，我已經被排除在外了。”

  或許是實話。程子介回想了一遍剛才的種種見聞，明白馬中將自己或許都自身難保。但他還是問道：“林司令的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馬中將微閉的眼睛稍微睜開一點，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對。不會再追究了。”

  “真是豈有此理。”程子介激動起來：“你不是要追查這事嗎？”

  馬中將哈哈一笑：“我放棄了。”

  程子介狠狠地盯著他，但馬中將毫不在意。程子介隻得妥協：“為什麽？如果你遇到什麽困難，我去。我不會放棄，但是我需要你的幫助。”

  馬中將終於恢復了正襟危坐的姿勢，看著程子介，臉上浮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只有我一個人想追查是沒用的。”

  “只有你一個人？這裡不是還有其他領導也懷疑林司令的死因嗎？”程子介難以相信：“這些人……都放棄了？”

  “對。”馬中將乾脆利落地回答道：“現在，有一份驚人的利益擺在面前，所以，絕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