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中校馬上跑向平民車輛，而其他人則跟著程子介進入了指揮車。接通秦司令的電話之後，程子介馬上劈頭蓋臉地問道：“我要讓一些老弱病殘跟著你們的運輸機先撤回去，沒問題吧？”

  秦司令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沒問題。我會安排收容他們。不過，他們之前怎麽沒提這事？結果搞得我還有些不太好的推測，所以沒有多問。”

  程子介一愣，隨即明白了秦司令的想法。他恐怕是以為自己的部隊為了減輕撤退的負擔，而拋棄了老弱病殘，甚至殘忍地處理了他們，所以沒有要求運輸機撤離這些平民。既然他想到了這些方面，當然也不會主動問起。

  這樣的誤解讓程子介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的部隊的問題，所以他也只能問道：“那就麻煩你們了。對了，李師長，六架運輸機可以帶走多少人？”

  片刻之後，李少將加入了通話，並且馬上作出了回答：“現在並沒有六架運輸機。除了你們還在卸貨的那一架，其他的起飛以後馬上返航了。——等等，我可以讓第五架再轉頭降落一次。不過另外四架，除非你們那裡能給它們加油，不然只能讓他們先回來。”

  程子介簡直痛心疾首，隻恨自己確實還算不上合格的指揮官，卻無可奈何，只能鬱悶不已地問道：“只有兩架，對吧？可以帶走多少人？”

  “極限情況下，可以撤走兩百人。”李少將緊接著加上一句，讓程子介來不及高興：“但是，既然你們要撤的都是老弱病殘身體狀況糟糕的人員，要在太擁擠的情況下保持站立狀態，連續飛行四個小時，很可能導致情況惡化。還有重傷病員要保持救護狀態的，還需要醫護人員同行……所以我建議不要超過一百二十人。……不，最多一百二十人，不然很可能有人死在飛機上。”

  程子介只能遵從這種專業的意見，無可奈何地回答道：“那我就撤一百二十個人去你們軍區。麻煩各位將軍了。”

  秦上將和李少將一齊道：“微薄之力。”

  程子介想了想，又問道：“既然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起降運輸機的地方，那能不能再等幾個小時，讓運輸機再飛一趟，盡量把人都接走？”

  秦司令的回答馬上打破了程子介的幻想：“程少將，我建議你們盡快出發。你們部隊已經在那裡停留超過三個小時了，最新的衛星照片顯示，附近地域的喪屍都已經轉換方向，進行大范圍的調動，有不少喪屍並不是直接向你們現在的所在地前進，而是向你們撤退的路線前方前進。很顯然是想包圍你們。如果你們不保持運動狀態，一旦喪屍完成合圍，再想打出一條路來，需要的代價可能非常高昂。”

  程子介只能承認，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喪屍可不會等著自己悠哉悠哉地撤走平民，整頓完畢，再來追趕。就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在視線范圍之外，在暮色降臨的大地上，在這小半片國土中，正有不知道多少飛奔的腳步，向著自己所在的地方洶湧而來。

  如果要等運輸機再飛一趟，就意味著還要好幾個小時，甚至今夜一整夜。在這段時間內，按照喪屍的運動速度是每小時二十公裡計算，它們就足以完成一百公裡以上的運動，完成大范圍的調動和集結。

  所以程子介理智地作出了放棄的決定：“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能再等了。多謝秦司令提醒。等會兩架運輸機起飛以後，我們會馬上出發。”

  “好。”秦司令回答道：“李師長，你通知你的飛機吧，我這邊安排後勤醫療部門準備接應了。”

  結束通話之後，程子介馬上向付中校等人道：“通知各部隊單位和平民，速度選出那些殘疾，重傷，重病的，還有孩子，確定一百二十個名額，讓他們先坐飛機撤走。”

  各位指揮官一齊領命。而付中校則遲疑著沒有馬上去發布命令，而是看著程子介問道：“長官，你的家眷……要先隨著飛機撤走嗎？”

  程子介一愣，卻發現難以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他的第一反應，確實是應該讓鍾美馨她們馬上坐飛機撤離，這樣才能保證安全。確實很可惜，自己好不容易回到部隊，卻又馬上要分開，甚至沒有見面的機會，但只要人能保證安全，自然不怕將來沒有機會。

  而且，鍾美馨作為醫護人員，白雅瓊是孕婦，她們兩個撤走的理由光明正大。至於其他幾人，也可以作為照顧孤兒和傷殘平民的護理人員一起走。有以權謀私的嫌疑，但絕不是毫無理由。

  就讓她們走吧。在青陰軍區，她們應該可以過上以前那種安逸舒心的日子。作為自己的家眷，秦司令應該會對她們禮待有加。

  ——等等。想到這裡，程子介突然打了個冷戰。

  秦上將為什麽會這麽全力幫助自己的部隊？除了確實擔心唇亡齒寒，更重要的是，他們希望學習和喪屍交流的語言。

  而這種語言的發明者，鍾美馨，現在在部隊當中。

  所以他們才會這麽竭盡全力。

  如果鍾美馨去了他們青陰軍區，自己這支部隊，對他們來說，就隨時可以舍棄了。

  他們應該會繼續援助，但絕不會這麽主動。這麽盡心盡力。

  想到這裡，程子介不由得渾身冒出冷汗。他並不習慣，更不喜歡這樣以最壞的惡意揣摩自己的同類，同胞，乃至現在的戰友，但他吃過的虧實在太多。就算是貓狗，挨了這麽多打，也該記住些教訓了。

  所以程子介想到了這些，想到了自己吃虧，被人利用，出賣，拋棄的可能性。

  不行，暫時不能讓鍾美馨她們去青陰。程子介馬上得出了結論：相比留在部隊中，去青陰的風險其實更大。那些家夥雖然現在表現得客氣而且真誠，但程子介早已明白，這種表面上的態度根本不能當真。

  他們都是為了利益可以不顧道義，不擇手段的人。既然無辜的克麗絲汀她們受到了那種對待，程子介的家眷在他們掌握之下，又有誰能保證她們的安全。

  為了掌握那種圖形語言，或者為了掌握程子介，迫使他去做或者不做某些事，可以想象，以秦上將為首的那些人，對程子介的家眷作出任何事情都不足為奇。

  更不用說，他們可能會馬上拋棄這支部隊了。

  所以，程子介轉向付中校，平靜而堅決地回答道：“不，她們沒有特權。名額有限，讓該走的人先走。”

  付中校遲疑了那麽短短的一瞬，然後大聲接受了命令。三名中校各自就在指揮車內向部下下達了命令，不久之後，程子介便聽見平民的車輛方向終於傳來了他期待的聲音。

  哭聲和笑聲。罵聲和感謝。爭吵和勸說。怒吼和道別。平靜得不像人間的平民車隊終於嘈雜和喧嘩起來，和剛才相比，確實混亂了不少，但毫無疑問，現在這種狀態，才是有活力的狀態，才是他們應該有的狀態。

  程子介傾聽著這些喧嘩和嘈雜，突然又意識到某個問題，問道：“他們從開始撤退到現在，都沒有離開過自己坐的車？”

  付中校馬上回答道：“沒有，長官……啊，有一次情況不是那麽吃緊，讓他們休息了十分鍾，上廁所什麽的。”

  程子介也不多說什麽，畢竟部隊也處在非常困難的狀態。只是溫和地吩咐道：“離出發還有一段時間，讓平民都出來透透氣吧。有條件的話，做一頓熱飯吃。”

  “明白了。”駱中校答應一聲，再次抓起話筒，下達了命令。等他放下話筒，程子介再次道：“我們到前面去看看主力部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