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離開盈豐,便回到了景澄那裡。
承希好些時間沒見到她,一見到便格外高興,蹦蹦跳跳的。
米夏將承希抱起來親了兩下,這才走到沙發那邊坐下。
景澄正忙著塗指甲油,米夏有些奇怪,“現在正是飯點,你為什麽不在店裡?”
景澄翻了個白眼,“我要想待在餐廳裡,當初直接找個服務員的工作多好?我可是老板好嗎?溲”
“好吧。”米夏回答了一聲,靠到了沙發背上,看著承希這頭跑那頭地將自己的玩具搬過來給她看。
米夏陪著承希玩了一會兒,景澄終於塗完了指甲油,這才開口問她:“你不是找喬慕津去了嗎?”
米夏頓了頓,緩緩道:“他辭職了,家裡也沒有人。恧”
“喲,鬧脾氣玩失蹤啊?”景澄立刻就明白過來什麽,打趣米夏,“你趕緊的,再自殺一次,把他鬧回來。”
米夏聽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景澄哼了一聲,轉開頭去。
“我覺得他是故意離開的。”景澄緩緩道,“他是在給我時間冷靜,讓我考慮清楚。”
“那你考慮清楚了嗎?”
米夏剛要回答,手機卻突然想了起來,她掏出手機一看,看見了傅景初的名字。頓了片刻,米夏接起了電話,“喂?”
“米夏!”傅景初的聲音聽起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你電話終於通了。”
“嗯。”米夏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傅景初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地問,頓了頓才回答:“也沒什麽,只是我剛剛回國兩天,之前……伯父出事的時候也一直在國外,沒能親自回來祭拜,所以想聯絡你,一起去看看伯父。”
米夏聽了,眼眶突然就有些泛紅,頓了一會兒,她才回答:“好,我明天帶你去拜祭我爸爸,順便……有些話想跟你說。”
傅景初似乎有些高興,“好,那我明天來接你。你是住在‘食有時’?”
米夏頓了頓,報出了喬慕津公寓的地址。
傅景初並沒有多問什麽,只是記了下來。
掛掉電話,米夏才回答景澄剛才的問題:“我考慮清楚了,早就考慮清楚了。”
*
第二天,米夏早早起了床,剛剛收拾完畢,就接到了傅景初的電話,說他已經到了。
米夏立刻換了鞋下樓,傅景初的車子正好停在樓下,她上前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裡,轉頭朝著傅景初微微一笑。
傅景初看著她,目光中泛起溫柔憐惜,“你好像瘦了。”
米夏靠在椅背上,盯著前方的道路,緩緩回答:“放心,很快會恢復過來的。”
傅景初似乎有些疑惑,想問什麽,可是還沒開口,米夏就已經催他開車,他只能暫時按下。
去墓地的路上,傅景初停在一個花店門口買了一束花,米夏坐在車上盯著花店門口擺著的一束向日葵看了很久,忽然也走下車來,買下了那束向日葵。
“你喜歡向日葵?”傅景初問,“我送給你。”
米夏搖了搖頭,“送給我爸爸的。”
她沒有告訴傅景初,這也是夏元愷下葬之後,她第一次去看他。
到達城郊墓地,兩個人各自捧著一束花,緩緩走到了夏元愷的墓前。
墓碑上,去世時年僅46歲的夏元愷依舊英俊翩翩,溫柔含笑,米夏看著那張照片,終究忍不住掉下淚來。
這是她第一次為爸爸的突然離世掉淚,再不需要隱藏那些悲傷的情緒,可以徹底將所有一切抒發宣泄。
“爸爸,對不起。”她含著淚,卻又笑了起來,“我來看你了。”
傅景初將兩束花擺在墓前,轉頭看向米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米夏,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不要太傷心。”
米夏卻忽然就在墓前席地坐了下來,搖了搖頭,“你不知道,在這之前,我根本就沒有傷心過,所以難免還是要傷一傷的,不然爸爸會說我沒良心,白疼了我二十多年。”
傅景初不是很聽得懂她的話,只是微微擰了眉看著她坐在地上的身影,“米夏,地上涼。”
米夏卻搖了搖頭,“我有話跟爸爸說。”
傅景初頓了頓,才開口道:“那我去旁邊等你。”
“不要。”米夏卻喊住了他,“傅景初,你留下來吧,這些話,你是要聽的。”
傅景初想起昨天晚上她在電話裡對他說有話跟他講,可是她又同時要跟夏元愷講,他心頭竟驟然生出一絲歡喜,就站在她身後,靜待著米夏說下去。
米夏撐著下巴看著墓碑上的夏元愷,微微笑了起來,“爸爸,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叫你幫我打聽事情的時候,約了你周末吃飯,說有事情要跟你講嗎?可是到現在都沒機會說,今天倒是個好機會,就說給你聽好啦!”
“爸爸,我很不對。這件事情原本早就應該說給你和媽媽聽,也早就該說給其他人聽,都是我自己傻,我自己蠢,可是好在走到今天,我不後悔了。”
傅景初眼眸之中微微生出一絲疑惑來,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米夏。
“爸爸,你知道嗎,三年前,我曾經去拉斯維加斯玩過幾天,在那裡,我認識了一個男人。他很聰明、開朗、充滿陽光活力。跟他認識的第一天,我們就在酒吧裡坐了一夜;第二天,我們在賭場裡大殺四方,結成‘賭場得意聯盟’;第三天,我們開車在拉斯維加斯遊蕩了一整天。到那天晚上,我們結婚了。”
傅景初臉色猛然一變,凝眸看著米夏。
米夏卻依舊只是平穩地坐著,繼續對著夏元愷說話:“爸爸,對不起啊,你看我這個女兒當得多不好,都沒有知會你跟媽媽一聲,就把自己給嫁了出去。可是當時,情難自禁嘛,拉斯維加斯結婚又那麽容易,不過是一句‘我願意’的事情,一時腦熱,就做出了那個決定。”
“米夏?”傅景初詫異震驚地看著她,緩緩呢喃出她的名字,卻幾乎無聲。
“但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嫁給他的啊,因為從小到大,再沒有哪個男人能跟我像他那麽投契了。可是就在我們結婚的當天晚上,他接到一個電話,立刻就匆匆回了國。我給了他我在波士頓的電話和地址,等著他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後回來找我。可是他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那個時候真是覺得很傷心。”米夏吸了吸鼻子,“我覺得我被人玩弄拋棄了……什麽意趣相投、情意相合都是假的,也許他就是個花花公子,來拉斯維加斯玩一圈,順便騙個女孩子結婚玩玩。反正回了國,誰也不會知道他在美國結過婚。”
“我氣得扔掉了他送給我的戒指,撕掉了結婚證書,卻在半年之後,意外看見他的消息。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家鄉,只知道他來自中國和他的名字,可是中國那麽大,一個名字,我上哪裡去找他?直到意外在網上看到他的消息,我回了雅城去找他,可是……”
聽到這裡,傅景初腦子裡仿佛“轟”的一聲,有遺忘已久的畫面突然在腦海裡炸開來。
他想起第一次看見米夏的時候,是在雅城的名人酒店裡。
那天他在酒店舉辦新聞發布會,因此酒店格外注意,沒有讓粉絲混進酒店。
那天米夏就是住在酒店裡的,可是她出現時候的姿態,卻跟他的那些女粉絲無異。
她原本坐在大堂的沙發裡,一看見他,忽然就站起身來,朝他揮了揮手,張口喊他:“老公!”
他那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直接走向電梯,卻忽然又聽見她含了怒氣的聲音,喊了一聲:“傅景初!”
他轉頭看時,正看見兩個保安將她攔著,不讓她靠進。
“傅景初!”她又喊了他一聲,看著他的時候,眼眸之中竟然是隱約含著期待的。
傅景初這才聽出來剛才那聲“老公”也是她喊的,可那時候在他眼裡,她只是個陌生人,是個跟那些瘋狂女粉絲一樣,口口聲聲喊他做“老公”的人。
因此他並沒有理會,直接就走進了電梯。
可是剛才,她說,她曾經在拉斯維加斯結過婚,她回雅城,是來找她剛剛結婚就失蹤了的老公的。
腦海中的那一下轟然爆炸,炸得傅景初幾乎全無思維能力,他只是看著米夏,哪怕她根本看不見,他卻依舊是以求證的目光看著她。
仿佛是為了回答他的問題,米夏緩緩開口:“可是……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陌生人。”
傅景初猛地一僵,一下子彎下腰來,猛地捏住了米夏的手腕,蹲下來看著她。
米夏終於轉頭看向他,與他對視片刻之後,緩緩微笑起來,“傅景初,那個人……就是你。”
傅景初的臉色原本就已經很難看,聽到她這句話之後,更是瞬間血色全無!
可那只是片刻的事情,他盯著米夏看了一會兒,臉色慢慢地由紅轉白,分明是激動所致,“是你,我腦海中的那個身影,就是你!”
米夏緩緩垂下眼眸,無奈苦笑了一聲:“是我。可是,你卻已經不記得我。”
傅景初猛地大力捏住她的手腕,幾乎是沉喝:“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逼你!”米夏回答,“因為我知道,那個時候的傅景初是不開心的,我不想造成你的煩惱,讓你更加不開心……我以為我們可以像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一樣,從新來過,一切從頭開始……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
她看著他,輕聲道:“傅景初,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心裡原來一直有我的存在,是我錯誤估計了一切,是我讓我們白白錯過了最好的時光——”
傅景初心頭震驚、懊惱、悔恨交織一片,心痛如絞,他猛地伸出手來抱住米夏,將她抱進自己懷中,沉聲道:“沒關系,米夏,沒有關系……我們沒有錯過最好的時光,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米夏被他壓在懷中,許久之後,卻是無奈低笑了一聲:“不可以。傅景初,你知道不可以的。”
“可以!”傅景初猛地扶起她的臉來,緊緊捧在手中,“我們結過婚,我們是夫妻,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重新開始!”
“可是我的心早就已經丟了。”米夏看著他,緩緩道,“你知道的,兩年前就已經丟了……我現在找回來了,我知道我的心在誰身上。傅景初,我欠了他好多好多,我希望能完完整整地彌補給他。傅景初,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