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國家安全委員會總部。
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柯留奇大步流星走進來,上前一把抱住西拉耶夫,右手使勁的拍著西拉耶夫的背部,而後興奮的說:“你說得對,老夥計!我們的同志已經受夠了激進派與古裡亞那個懦夫了。所有人都表決同意成立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我們正在聯系莫斯科周圍的駐軍,情況很樂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看到西拉耶夫臉上的哀傷與憤怒:“你怎麽了?”
“抱歉,柯留奇,我必須得離開莫斯科了?”
“離開?去哪兒?到底怎麽了?”
“扎烏爾……我唯一的兒子……死在了巴基斯坦!”西拉耶夫咬牙切齒的說:“我要讓那個國家,那個殺人凶手付出代價。”
“扎烏爾死了?我很抱歉,但我們的事業怎麽辦?”柯留奇有些驚慌的問。
西拉耶夫沉聲說:“只要按部就班,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古裡亞不得人心,激進派同樣不得人心。過去的一年時間裡,人民已經看透了他們的虛偽嘴臉。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只要掌握了軍隊與喉舌,控制住古裡亞,就會將失去的權力重新奪回來。”
從一開始西拉耶夫就看透了古裡亞,知道這個人外強中乾。但這家夥擅長蠱惑人心,靠著一張嘴畫出的大餅蒙住了前任總書記烏斯季諾維奇,從而被烏斯季諾維奇當做了接班人去培養。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西拉耶夫與古裡亞之間就矛盾不斷,理念之爭完全不可調和。烏斯季諾維奇為了讓古裡亞順利繼任總書記,在其臨死前發動了大清洗,以為西拉耶夫為代表的俄社頑固派被清洗一空,得到風聲的西拉耶夫不得不遠走他鄉。
這些年來西拉耶夫從沒斷過於國內頑固派的聯系,他一直在默默的等著,等著古裡亞將整個俄國弄得不可收拾。事實證明,古裡亞只是個誇誇其談的理想主義者,他那套完全不顧實際的激進政策,正讓俄國一步步的滑入深淵。
俄國是個高緯度國家,這意味著俄國有一個永遠無解的困難存在:生產和運輸成本過高。
別說加入全球競爭了,就算在俄聯盟內部實施自由貿易,也會被烏克蘭、捷克等加盟共和國打趴下。因著地域關系,社會主義陣營與資本主義陣營搞和平競爭只有死路一條。俄聯盟的戰略不但不能收縮,反而必須得擴大。冷戰不但不能結束,反而應該繼續進行下去。
俄國產品競爭力遠不如大明?那大家就不比競爭力,比破壞力!
俄國應該在全世界范圍內打代理人戰爭,用俄國的重武器去換取農貿、輕工業產品。俄國投入一個盧布煽風點火,大明就得拿出十人民幣去滅火。而破壞永遠比建設要容易,既然海外市場俄國拿不到,那就誰都別想拿到。受限於疆土,俄國永遠無法達到大明的高度,但俄國可以將大明拉下水,進行一場低水平的競爭。
也唯有如此,俄聯盟才會繼續存在下去。古裡亞跟烏斯季諾維奇兩個蠢貨看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們的改革才會遭到慘敗。現在,是時候讓俄國回歸到正確軌道上來了。
“可是我們的事業需要你。”柯留奇懇求道。
“不,柯留奇同志。”伊姆蘭·西拉耶夫看著柯留奇說:“我們的事業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你們的勇氣。記住,一定要控制住輿論,控制住古裡亞。”
“如果……我是說如果控制不住呢?”
“那就調集軍隊乾掉他們。歷史永遠都是勝利者書寫的!”留下最後一句話,伊姆蘭·西拉耶夫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他一路陰沉著臉出了大樓,鑽進了那輛毫不起眼的越野車裡。等車子發動,他突然好似發了瘋一樣揮拳用力砸著前座,歇斯底裡的咆哮著。但至始至終,他始終沒讓眼淚從眼眶中溢出。
良久,伊姆蘭·西拉耶夫恢復了平靜。他拿出一部衛星電話,顫抖著手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喂?”聽筒裡傳來一聲疑惑的漢語。
伊姆蘭·西拉耶夫輕聲說:“穆克登。”
“稍等。”
過了能有兩分鍾,聽筒裡傳來關門聲,緊跟著那個聲音壓低了聲音驚怒交加的說:“你不該打給我,這可不是我們的約定。”
“去******約定!”伊姆蘭·西拉耶夫冷聲說:“我現在已經失去了冷靜,穆克登,扎烏爾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我該說……節哀順變?”
“是FIC害死了他,是那個名叫楊崢的特工害死了他。我要復仇,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伊姆蘭,你瘋了!”頓了頓,聽筒裡的聲音說:“你兒子把整個大明搞得天翻地覆,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能輕舉妄動。”
“那就設一個局,讓我親手宰了殺害我兒子的凶手。”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下,說:“我試試看。”
通話隨即結束。伊姆蘭·西拉耶夫閉目靠在座椅上,悲痛萬分。好半天,前面的司機才問:“我們去哪兒?”
“去搞一批波蘭護照,我們去大明!”
與此同時,遠隔萬裡的大明特區內閣辦公大樓裡,閣老張明海掛斷了電話。他警惕的拉開辦公室的門,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聽到之後,這才松了口氣。
一名內閣工作人員從遠處走來,張明海朝其招了招手:“我感覺餓了,幫我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吃的。”
“好的,閣老。”女工作人員小跑著離開了。
張明海關上辦公室的門,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桌,翻看著面前的一摞資料。暮的,他的手停了下來,他拿起來,那是一封來自FIC的申請嘉獎報告。報告上赫然寫著的名字,就是楊崢。
他皺了皺眉頭,按下電話座機的快捷鍵:“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不到一分鍾,他的助理出現在了辦公室裡。
他將那份報告遞過去,說:“去查一查這個人。”他的手指點在楊崢的名字上。
“閣老,您懷疑他有問題?”
“不,不不不。”張明海搖著頭說:“只是我私人感覺好奇而已,他的履歷簡直堪稱傳奇了。”
“好的閣老,我立刻去辦。”
目送著助理離開,張明海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目光失去焦距,慢慢的神遊天際起來。穆克登……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個名字,原來沒有。這個名字,始終埋藏在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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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科爾尼基假日賓館。
張明澄扒開百葉窗,朝著清晨還處在黑暗中的街頭看去。街面上安安靜靜,只有零星幾個早起的路人與車輛。在他身後,裕子坐在床上,眼睛始終盯著那部有些年頭的彩色電視機。
暴風雪阻斷了空運交通,湧來的軍隊又阻斷了鐵路線。張明澄與裕子昨天從火車上下來後,試著駕車從公路離開莫斯科,結果他們被城外的路障堵了回來。
莫斯科已經被軍隊包圍了,雖然還沒有下達戒嚴令,但現在這種不許進也不許出的狀態,跟戒嚴也沒什麽區別了。心中的不安讓張明澄與裕子都沒睡好,這一晚,張明澄翻來覆去,抽光了一整包香煙;裕子則始終開著電視機,以獲得第一手的變動情報。
從凌晨四點開始,裕子就發現電視裡的頻道都變成了俄國中央電視台。毫無疑問,這是大事發生的訊號。從那時候開始,裕子就寸步不離的守在電視機前,等待著新聞報道。
“先生,有報道了!”
裕子的叫聲,讓張明澄迅速走到電視機前。
電視裡,兩名主持人表情嚴肅的誦讀了一條新聞。俄聯盟副總統亞納耶夫令:鑒於俄聯盟總統古裡亞因為身體健康原因不能履行總統職責,根據憲法第一百二十七條,由副總統亞納耶夫代行總統令。
緊跟著,主持人又宣讀了由亞納耶夫、帕夫洛夫和巴克拉諾夫三人聯名簽署的《俄聯盟領導聲明》,宣布從十二月九日起,俄聯盟個別城市實行為其六個月的緊急狀態,並成立俄聯盟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同時,副總統亞納耶夫致函各國領導人,重申俄聯盟信守以前承擔的國際義務,希望得到各國應有的理解。
半小時之後,副總統亞納耶夫出鏡宣讀了《告俄聯盟人民書》:“……由古裡亞發起並開始的改革政策,原想作為保障國家迅速發展和使社會生活民主化的手段,卻因種種原因走入死胡同。無信仰、冷漠和絕望取代了最初的熱情和希望。各級政權失去了居民的信任。……
“俄國政治和經濟形勢的日益不穩定破壞著我們在世界上的地位。……昨日,在國外的俄國人還感覺自己是一個有影響的受尊敬的體面的公民。今日,他常常感覺到自己是二等外國人,人們對他常常投以蔑視或憐憫的目光。
“我們呼籲俄聯盟全體公民意識到自己對祖國承擔的義務並大力支持蘇聯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支持在使國家擺脫危機方面作出的努力。”
亞納耶夫的電視講話聲情並茂、激昂有力,張明澄看了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成員名單後,一度以為這是一場社工黨的複辟。於是他跟裕子整整一天沒出門,就留在賓館房間裡,生怕撞上遊行示威的人群。化妝易容會讓酒店警惕,不化妝的話,他們鮮明的東方面孔絕對會成為遊行人群最好的泄憤目標。
然而,張明澄最終發現自己高估了亞納耶夫的電視講話。電視講話之後全世界都為之震驚,俄國民眾驚訝之後卻反映冷淡,一直到夜幕降臨,整個莫斯科依舊秩序井然。沒有遊行、沒有示威,更沒有整齊劃一的口號聲,街面上平靜得就如同亞納耶夫放了個屁一樣。
旅館房間裡的張明澄冷笑連連:“社工黨已經完了……徹底完了!”
張明澄隨即放心大膽的帶著裕子出去美餐了一頓,回來後從電視新聞裡更加確認了自己的判斷。
那些堆積在火車站的軍隊絲毫沒有要進城的意思,晚間新聞只是播放了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第1號決定,要求各級政權機關確保無條件實行緊急狀態,立即解散非法的機構與武裝,禁止遊行、集會、示威和罷工等,並提出使經濟形勢正常化的一些措施。
這條新聞之後,立刻就是耶夫洛尼在俄羅斯議會大廈成立抵抗指揮部的新聞。面對著聚集的上千民眾,耶夫洛尼站在一輛坦克車頂,針鋒相對的發表了《告俄羅斯人民書》:宣布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是“非法的”,是“****反憲法的反動政變”,要求立即召開全俄非常人民代表大會,呼籲“俄羅斯公民對叛亂分子給予應有的回擊”,號召在俄羅斯全境內進行無限期罷工。
“乾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社工黨走到頭了。”張明澄搖頭歎息著。這種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怎麽能讓對手逃出去,而且還公開發表電視講話呢?蓄勢而發,優勢明顯的狀態下不雷霆一擊控制住敵方首腦,反而讓軍隊白白等著,然後在電視上跟對手打嘴炮……這怎地是一個蠢字了得!
“先生,目前還是保守派有優勢吧?”
“結果已經注定了。”張明澄說:“一群蠢豬領著一群狼,牌面再好也沒用。”曾經張明澄以為俄國的動蕩完全是因為古裡亞的胡搞,現在他才發現,整個俄聯盟的上層建築已經完全腐朽了。腐朽到愚蠢、懦弱,這樣的俄國怎麽可能不垮掉?
唯一讓張明澄疑惑的是,這麽一群蠢貨究竟是誰聚集並且發動起來的?那人選中了讓社工黨****的最好時機,已經證明其出色的戰略眼光。沒理由在發動政變之後昏招迭出啊。
思索了半晌沒有結果,張明澄就不再去想。他對著裕子說:“收拾東西吧,要不了幾天我們就能離開莫斯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