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躲避那數不清的刺殺,史達林從小的生活就顛沛流離。七歲那年他移居河內,就生活在不大的庭院內。庭院裡有一株樹,樹上又有一株樹。這讓他很詫異,怎麽會有一株樹上又長一株樹的道理?不論怎麽看那都是兩株完全不同的樹,這可以從樹葉的形態上看得出來。
後來他知道,那的確是兩株,上面那一株是寄生無花果樹。這種生在於熱帶的樹木,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它的種子隨著鳥糞掉落在哪裡,就會生長在哪裡。熱帶叢林裡那高高的樹冠上,總會長著形形色色的無花果樹。
史達林總吃無花果,那沒成熟的青澀果子,吃起來平淡無味,吃過後卻有一股清爽留在唇齒之間;而成熟後的無花果,卻又香甜無比。相比起來,他更喜歡吃青澀的果實,清爽的感覺讓他很愜意。那一陣,史達林小朋友總會仰著頭望著樹冠上的無花果,眯著眼吃著青澀的無花果。一直到十二歲,他離開了庭院,離開了那無花果樹。於是整整相伴了五年的無花果樹在他心目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他渴望化身一枚無花果的種子,落在那高高的樹冠上,享受著陽光雨露,自由的呼吸著天地間的空氣。所以他喜歡稱自己是無花,無花果樹的無花。有時候無花是化名,有時候又變成了遊戲昵稱。
就比如現在,史達林所駕駛的X90戰機,先是的昵稱就是無花。
但同樣是無花這個名字,落在楊崢的眼裡,便全然不是那麽回事了。優等生之所以是優等生,是因為學習什麽的對於他來說完全不是問題。楊崢只需要上課時間就可以清楚的掌握知識要點,然後有充足的時間去忙活自己喜歡的事。
比如打打網球,看看書。他看過古龍的小說,雖然一直都覺著古龍的文字太矯情了,但無花這個名字依舊給他留下了印象。因為整部楚留香裡,幾乎全部的角色都是楚留香的陪襯,只有一個例外,那便是無花。到了後來的血海飄香,無花更是成了完完全全的主角。
書中的無花,驚才豔豔,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永遠都是那麽的淡然,即便是最卑劣可惡的話,依舊會用最溫柔最文雅的語調說出來。無花更是個驕傲到了極致的家夥,即便是死,寧願自殺也不願讓別人沾汙了自己的衣裳。
簡單的說,無花是一個有潔癖的、驕傲到了極點的、善於偽裝自己的壞蛋。楊崢不喜歡無花,因為楊崢自己就是個驕傲的人,他討厭一個比他還驕傲的人。於是當那聯機請求發送過來,看清楚對方的昵稱居然是無花時,楊崢立刻就不爽起來。
“小爺都沒叫無花,你以為你是誰?”他擰著眉頭嘟囔了一嘴,跟著在同意請求之後,隨手發過去一段話:“妖僧無花,小爺這一次一定要揍得你媽媽都認不出來!”
集玩笑與不爽為一體的一段話呈現在屏幕上,足足讓史達林發呆了半晌。於是這個泰山崩頂不變色的青年瞬間丟掉了淡然的風度,惱怒著同樣敲過去一段話:“不把你的狼尾巴揪掉我就不叫無花!”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記得自己上次生氣是什麽時間的史達林戴上了頭盔,默默等待著場景構建。而他的對手楊崢似乎更加不爽,於是乎一段又一段的垃圾話飆了過來。
一分鍾之後,場景構建完畢。兩個青年同時開始啟動虛擬飛機。兩架X90戰機分別從地圖的兩端起飛,直直的撲向彼此的基地。
三分鍾之後,雙方的雷達同時發現了彼此。於是生悶氣的史達林迅速放出了遠程攻擊導彈,就像之前他與電腦對戰時的教科書戰術一般,通過遠程導彈擾亂對方的機動。
兩枚拖著白色軌跡的遠程導彈,迅速迫近著與楊崢的距離。楊崢之前對戰的一直都是弱智電腦,中等難度之下大幅度削弱了電腦的雷達能力,以至於電腦完全不用這種常規的試探戰術。所以等楊崢發現導彈來襲的時候,他慌手慌腳的翻滾規避,躲過了第一枚,但第二枚導彈卻讓他的飛機在空中化成了一團火球。
原本將灰太狼放在重要對手定位上,打算認真對待的史達林,看著遠處炸開的火球,難以置信的呆了呆,緊跟著看了看雷達屏幕。屏幕上顯示無疑,對方已經中彈追擊。他看了看時間,四分十七秒!這哪裡是什麽對手,簡直是菜到不能再菜的菜鳥!
於是他大失所望的敲過去一段話:“如果你開飛機的本事能有你說話本事的一半就好了……”
半晌,惱火於對方不按套路來的楊崢怒氣衝衝的回了一句:“剛才大意了,這次不算,再來!”
這一次楊崢好好準備了一番,特意掛載了從前被他視為作弊器的遠程攻擊導彈。然後他興衝衝的先發製人,在對方進入雷達的瞬間便發射了兩枚遠程導彈。結果絲毫沒有什麽變化,他的灰太狼在空中解體爆炸,對方的無花卻甩出誘導彈成功引爆了兩枚遠程導彈。
這讓楊崢有些居然,同時也很憤怒。他憤怒於鄒主管這家夥,居然沒告訴他有誘導彈這回事。這些天來他一直就這麽與白癡電腦進行著肉搏,有時候為了自己爽快,他還會設定電腦不準攜帶導彈,然後彼此用機炮對轟。
花了點時間搞清楚了誘導彈在哪個位置,楊崢咬牙切齒的發過去一段話:“再來!”
這次好了點,但結果僅僅是他躲過了第一輪的遠程導彈攻擊,跟著便被一枚狗鬥彈打得空中解體。楊崢終於發現了自己跟對方的差距,然後開始正視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空戰菜鳥。
於是乎兩小時裡記下來的十次對戰中,灰太狼一次次被無花虐得體無完膚。盤旋急轉絞殺,桶滾絞殺,破S絞殺,悠悠絞殺,虐菜虐上癮的史達林甚至完成了一次空中眼鏡蛇,然後從容的讓過好不容易追擊自己的楊崢,繼而用機炮將呆頭呆腦的灰太狼打得滿身窟窿。
實在太慘了,慘到楊崢心涼。他開始覺著自己用錯了昵稱,早知道用個喜洋洋之類的多好,非得用灰太狼這種每次都被虐,並且結束放映前會被一直虐下去的倒霉角色做昵稱,結果自然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但本著輸仗不輸人的精神,臨下模擬飛行倉之前,楊崢還是留下了一句場面話:“有種明天繼續!”
史達林看著屏幕上那充滿孩子氣的話,突然笑了,於是心情愉悅的回了一句:“你打算繼續找虐麽?”
“早晚有一天小爺虐得你滿地找牙!”
不知道是因為十九年的人生太過無聊,抑或是那有些孩子氣的鬥嘴喚醒了史達林一直壓抑在內心裡的本性,讓他得意的笑著繼續回了一句:“不論多久都是我虐你。你的名字太糟糕了,讓人看一眼就有施虐的欲望。”
他等待對方下一句置氣的回嘴,但讓他失望的是,對方沒再回嘴,局域網中灰太狼陡然變成了灰色。這意味著對方下線了。
幾乎在灰太狼下線的同時,史達林的固定模擬倉打開了,小武歉意的站在外面說:“少爺,兩個小時整,您應該休息了。”
史達林愕然的看了看時間,果然如此。與那個嘴硬的灰太狼對戰,不知不覺中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個小時。史達林的生活一向極其有規律性,幾點用餐,幾點上床睡覺,幾點鍛煉身體,一切的一切都精確到了分鍾。十幾年來,從無例外。
曾經史達林為此抗爭過,但賭氣拒絕吃了一餐晚飯,於是第二天他的廚師與管家都換了另外的人。父親很嚴肅的告訴他,因為那些人的失職,所以他們失去了工作。如果史達林繼續下去,就會讓更多的人失去工作,直到史達林恢復正常為止。
下午的娛樂時間,原本只有一百分鍾,之後是二十分鍾的小憩,然後便是晚餐。一百分鍾延長到了一百二十分鍾,為了不打擾史達林的興致,小武直到晚餐前的最後一刻才將史達林從模擬倉裡叫出來。
感激的衝著小武微微一笑,片刻之後史達林出現在了餐廳。味同嚼蠟的吃著清湯寡水的健康飲食,他眯著眼睛在想著,那個已經灰頭土臉的灰太狼第二天會不會繼續出現。
這種可能性很低,因為小武說過,電信學院的模擬倉價格實在太貴了,也只有少數人才能玩兒的起。也許那個菜鳥灰太狼,從此再也不會出現。或者為了所謂的面子,換上另一個昵稱再來與自己纏鬥。
但讓史達林意外與高興的是,第二天下午三點鍾,那個菜到不能再菜的菜鳥灰太狼,再一次出現了模擬對戰的局域網之中。
這一次那家夥收斂了些,但依舊嘴硬的很。
“我感覺今天狀態良好,至少會擊落你一次。”
灰太狼滿含期望的話語立刻遭到了無花致命的打擊:“菜鳥,你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