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
通體黝黑泛著金屬光澤,雖然楊崢十六年零十一個月的人生當中從沒有近距離的看過真槍,但這並不妨礙他做出準確的判斷。這玩意絕對不是玩具!
外國佬還保持著掏槍的姿勢,手槍剛剛離開黑西裝的遮掩露出全貌,隨著瞳孔的收縮,楊崢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地停頓了下,隨即開始劇烈的跳動。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又來了,只是這一次似乎比在醫院還要誇張。在楊崢的眼中,整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似乎變慢了。二十米開外的外國佬陡然玩兒起了慢動作,嘴角的一絲獰笑正在慢慢的舒展,槍身一點點地離開胸前。
世界靜謐一片,呼吸聲與心跳聲仿佛被放大了百倍,充斥著楊崢的耳際。換個時間,換個地點,楊崢肯定會驚訝於自身的狀態。但現在,他甚至連思索的時間都沒有,條件反射一般朝著右手邊衝了出去。高速運轉的大腦,幾乎在一瞬間便將周遭的一切信息匯總分析完畢。
這條空曠的死胡同裡,根本沒有任何遮蔽物。身後是四米多高的鐵絲網,左側距離十三米有一道虛掩著的鐵門,右手邊六米是一道漆著半新紅漆閉合的鐵門。很顯然,十三米的距離太過遙遠了,遙遠到楊崢根本不相信自己跑得過子彈。哪怕那扇半新紅漆鐵門被鎖死了,衝過去只是另一條死胡同,楊崢也只能去賭一把。
值得高興的是,楊崢的運氣不錯。除了莫名其妙墜落到了這個陌生的時空……以及莫名其妙的被一個持槍的外國佬追殺。
大腦將指令傳輸到肌肉,楊崢的整個身體先是半蹲,繼而猛地衝了出去。
六米!
外國佬的手槍已經掏出了一半,臉上依舊是那副勝券在握的獰笑。
三米!
外國佬開始給手槍上膛,臉上的表情從勝券在握變成了驚訝。
兩米,楊崢整個人橫著飛了起來,右半邊身子朝著鐵門狠狠地撞了過去。與此同時,完成上膛動作的外國佬開始瞄準。
碰!
楊崢砸在了鐵門上,六十一公斤的體重,接近三十公裡每小時的時速轉化成巨大的動能。碰撞的瞬間鐵門後的鐵質門插發生劇烈的變形,嵌在木頭中的兩顆螺絲釘飛了出去。
秋秋秋!
與此同時,外國佬的手槍響了。三顆子彈,一顆擦著楊崢的身體擊中了門旁的磚牆,另外兩顆擊中了鐵製的門框。事實上只有第一顆子彈威脅到了楊崢,第二顆離開槍膛的時候,楊崢整個人已經撞進了門內。
“賭對了!”身體懸在半空,楊崢雙手抱頭蜷縮著身體,落地的瞬間順勢一滾,跟著站起身拔腳就跑。
他不能停下來,外國佬就在十幾米開外,要命的是那家夥手裡有槍!這意味著領先的十幾米距離完全沒有意義。他必須加速,加速再加速,至少甩開那家夥五十米以上才能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楊崢發現自己衝進來的似乎是一間屠宰場,從頂棚懸掛下來的鐵鉤子上吊著許多被切成兩半的豬肉。
“嘿,你不能進來!”狹窄的過道盡頭,穿著肮髒皮質連體衣褲屠夫衝著楊崢喊。
發足狂奔的楊崢絲毫沒有減速,只是在迫近的一瞬間猛地斜著跳起來,抓住吊在鐵鉤子上的半扇豬肉,而後在慣性的作用下劃了個半圓,完美地躲過了擋路的屠夫。
身後又傳來消音手槍發出的秋秋聲,跟著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至始至終再也沒聽到屠夫的叫喊。楊崢心裡為倒霉的屠夫默哀了一秒,他甚至都來不及回頭,便朝著左前方一扇敞開的門跑了過去。
衝進廚房的刹那,楊崢靈活得就如同一隻猴子。先是雙手撐在突然橫亙在面前的廚具推車,蜷縮著身體在推車上方來了個前空翻;落地之後急跑三米,雙膝跪地身體後仰從胖子廚師的胯下鑽了過去。臨衝出廚房之前,這家夥還順手從門口的刀架上順走了一把廚具刀。
身後傳來的稀裡嘩啦碗碟碎裂聲與廚師們驚恐的喊叫聲告訴楊崢,那個該死的外國佬距離他並不遠,始終保持在二十米范圍之內。只要一個疏忽,對方就會抓住機會,用一顆致命的子彈解決掉自己。
餐廳內正是用餐的時間,不但所有的座位坐得滿滿當當,過道裡更是往來的客人與傳菜的服務員所充斥。楊崢不得不降低了速度,小跑著擠開一條路。他把從廚房順出來的那把二十厘米長的小刀藏入夾克衫,路過中間一個座位,趁著客人全部身心都放在菜單上,楊崢將掛在椅子上的灰色休閑西裝抓起來夾在了腋下。三步並作兩步,下一刻楊崢已經衝出了玻璃旋轉門。
直到這會兒楊崢才松了口氣,回頭打量起追擊的外國佬。廚房的門砰的一下被撞開,外國佬左手推著門,右手始終放在左胸懷裡,銳利的雙目四下打量。下一秒,外國佬看到了玻璃轉門外的楊崢,同樣的,早在一秒前楊崢已經看到了他。
完全沒有任何停頓,外國佬開始追擊。只是顧慮著餐廳內的人太多,他始終沒有再次掏出手槍。楊崢打量了一下情況,朝著不遠處的步行街跑了過去。既然外國佬在人多的時候有所顧忌,不敢掏出手槍,那麽人多就是楊崢的優勢。
急速跑過斑馬線,進入步行街前,混在人潮中的楊崢摘掉了棒球帽,脫掉了夾克衫,換上了從餐廳裡順手牽羊的灰色西裝。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楊崢把換下來的衣服與帽子丟了進去,並且麻利地將那把二十公分長的刀子藏在了西裝袖子裡。
進入步行街的一刹那,楊崢不得不放慢了腳步,前方的咖啡店裡,兩個穿著黑色短袖製服的警察,正一邊端著咖啡,一邊機警地朝這邊望過來。
警察……救星?不!
只是一瞬間,楊崢就放棄了求救的企圖。也許警察會暫時救了自己,可隨後的盤問很可能會給楊崢帶來更大的麻煩。他寧可現在就死在槍口下,也不願意一輩子被關押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實驗室做小白鼠。
幸運的是,警察起碼可以讓身後的外國佬更加忌憚。因為那個外國佬是個冷靜的殺手,而不是一個瘋狂的亡命之徒。兩者之間的區別在於,冷靜的殺手會顧忌到目擊者過多而選擇暫時放棄任務,亡命之徒這種家夥完全沒有顧忌,他們不在乎別人的生命,更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如果外國佬是個亡命徒,恐怕現在那家餐廳早就變成了槍擊現場。
一個冷靜的殺手……誰會雇傭這種家夥來殺自己一個跟這個世界毫無關聯,並且無關緊要、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真他媽的神經病!
分析完了這一切,楊崢深吸一口氣,裝作很急迫的樣子,邁著大步快步朝步行街裡面走去。擠在人潮裡,楊崢有更多的時間來回頭估算外國佬與自己的距離。就如他所判斷的一樣,對方果然很顧忌咖啡店門口的兩名警察。手槍完全收了起來,目光緊緊盯著自己,雙臂擺動,快步追擊著。始終保持在二十米距離之內。
兩分鍾後楊崢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步行街並不長,眼看已經到了盡頭,遠處便是寬敞的馬路。左右兩邊的店鋪倒是不少,但楊崢完全不知道這些店鋪內部情況,誰也不敢保證裡面是不是一條死胡同。在他猶豫的時候,外國佬又把距離縮短了幾米。
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楊崢咬了咬牙,脫離步行街的一刹那,他跑了起來。絲毫不顧馬路上穿梭往來的汽車,徑直用最快的速度穿過馬路,而後一頭扎進了步行街斜對面的公園。飛奔進公園的時候,門口並不大的廣告牌上寫著:歡迎來到大同市省立自然公園。
兩分鍾後楊崢明白了自然公園是什麽意思……偌大的公園裡有綠地,有小溪,有參天的古木,就是他媽的沒有人!他似乎又做了一個最糟糕的選擇。有那麽一瞬間,楊崢覺著自己的好運氣似乎用光了。
秋的一聲,身體前方的一塊巨石猛地跳出一團火花。楊崢亡魂大冒,條件反射一般地衝向左邊的巨木,然後開始不規則地跑動起來,希圖躲過奪命的子彈。
肺部如同炸裂了一般,每一口空氣吸入都會傳來灼痛。雙腿雙臂如同灌了鉛一般,天知道什麽時候腳下一軟自己就會摔倒在地。持續數小時的高燒燃燒掉了楊崢體內太多的能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偷空觀察身後的外國佬得出結論,那就是這家夥絕對能堅持到自己跑脫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楊崢緊了緊袖口裡的廚刀。
秋……子彈在身前的樹木上開了個小洞。
秋……子彈擦著臉頰飛過去,楊崢甚至感到了灼痛。
楊崢跑不動了,在對方射出下一顆子彈前,他躲在了一棵大樹之後。
秋秋,兩顆子彈釘在了楊崢藏身的大樹上。對方放慢了腳步,同樣劇烈喘息著,語氣中帶著讚賞說:“你知道你逃不掉的,小老鼠。”
秋,又一顆子彈飛過來,差點擊中楊崢的腳面。
“說實話,你已經讓我很吃驚了。現在我有些明白為什麽會派我來完成這件無聊的工作了。”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楊崢連續深吸兩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了。下一秒,楊崢整個人朝左探了出去。不出意料地,一顆子彈飛了過來。而就在槍聲響起之前,楊崢已經收回了身子,朝右衝了出去。虛晃一槍!
在衝出去的一瞬間,藏在西裝袖子裡廚刀已經探了出來。
秋,第二聲槍響,子彈與楊崢擦肩而過。緊跟著是一聲清脆的哢嗒聲。子彈打光了,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身體還在因為慣性朝前滑行,楊崢整個人已經完成了轉身,左腿在後,右腿在前,鞋面與滿是枯葉的地面劇烈的摩擦。停下的瞬間,楊崢已經完成了蓄勢,右手攥著刀柄高高舉起,而後朝著七八米外的外國佬猛地投擲過去。
楊崢腦子無比的清晰,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會用飛刀。所以旋轉著飛舞過去的刀子,有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擊中空氣,百分之四十九的可能變成擊中但並沒刺傷外國佬,至於剩下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叫做運氣。十分鍾前楊崢已經確認自己的好運氣用光了。
所以在投擲完刀子的一刹那,楊崢低沉的嘶吼一聲,整個人如同獵豹一樣衝向了外國佬。周圍的世界時間流速似乎又變慢了,他能看到外國佬臉上的錯愕。
耳際靜謐一片,只能聽到劇烈的心跳聲。那把二十公分長的旋轉著,徑直砸向外國佬。對方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做出閃避的動作,但刀柄依然砸在了對方的右肩。這讓外國佬的身子頓了頓。然後外國佬憤怒著轉過頭,看見高速逼近的楊崢,倒提了手槍當做鈍器,橫著朝楊崢砸過來。
但外國佬似乎錯誤地估計了楊崢的速度,在槍托砸到楊崢之前,楊崢整個人已經迫近到其半米之內。外國佬臉上甚至都沒來得及浮現錯愕的表情,楊崢攥緊的右拳猛然揮動,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喉結處。這一拳似乎用掉了楊崢全身的力氣,擊中對方後楊崢趔趄著摔倒在地。而外國佬則如同柳絮一般飛了起來,徑直跌落在一米外的樹墩上。
外國佬手中的手槍掉落在厚厚的枯葉中,他雙手捂著喉結,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嘴裡發出桀桀的怪聲的同時,鮮血從口中不停地噴湧。
兩米之外,楊崢七手八腳地爬起來,先是一腳踢開地上的手槍,跟著撿起一塊的石頭,所有的憤怒積蓄到這一刻終於爆發了。他兩步走上去,高舉著石頭,憤怒地大聲質問著:“你他媽到底是誰?誰派你來殺我的?”
歇斯底裡的追問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外國佬只是徒勞地雙手捂著自己的喉嚨,十幾秒後雙目向上翻,脖子一歪,徹底失去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