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八區時間下午一點零三分,特區FIC總部。
碩大的會議室裡只剩下了四個人——局長戴禮榮,主管曹毓文,分管行動處的副局長陳銘恆以及信息部主管黃詩惠。另外兩名主管、副局長已經在FIC前所未有的高效調查之下撇清了嫌疑,於是最後的嫌疑人就鎖定在了這四個人之中。
叛徒有可能是其中之一,也有可能會有更多的人。每個人的目光都在其他人的臉上來回移動著,試探性、帶有誘導性的辛辣詰問,然後用銳利的目光去捕捉對方的微表情。相對來說,局長戴禮榮與曹毓文的情況要好很多,所以更多的詰問都放在了陳銘恆與黃詩惠身上。
而這種情況自另外兩人撇清嫌疑之後已經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終於,還沒等到陳銘恆反駁什麽,唯一的女性黃詩惠已經失去了她的耐心。
“我受夠了這種無端的指責與揣測!”略顯憔悴的黃詩惠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糾結著眉頭揉了揉眉心。待重新戴上近視鏡,她惱火的看向曹毓文,一連串的指責脫口而出:“為什麽所有的猜忌都放在我們身上?這個房間裡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叛徒!就說說你吧,曹主管……”
“我?”曹毓文不屑的一笑。心中有數的曹毓文從來不將這種隔離審查當回事,更多的,他是將自己放在了審查者的角度參與進來,用自己豐富的經驗與敏銳的判斷去找出叛徒的蛛絲馬跡。
“沒錯,就是你!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燈下黑!”黃詩惠冷著一張臉說:“既然是內鬼,想必一定做好了必要的掩護措施。而曹主管所提供的一切證據都很完美,時間上甚至精確到了分鍾……”
“嚴謹是我的個人習慣。”曹毓文插嘴說。
“內鬼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同樣需要很嚴謹。”黃詩惠的措辭讓曹毓文無話可說,頓了頓,她繼續說:“所以,我個人建議重新將目光放在曹主管身上。”她翻弄了一下桌面上擺著的文件,看了片刻說:“我注意到一點,封蓋行動是曹主管主持的,而事實上在我們知道之前,曹主管已經提前四十八小時知道了這一行動計劃。”
“事實上我是這項行動的主要策劃者。”曹毓文開始皺眉。
“那你能將那四十八小時所發生的一切……”
不等黃詩惠說什麽,局長戴禮榮擺了擺手:“曹主管已經將那四十八小時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了。”
“但我沒看到文件。”黃詩惠擰著眉頭說。
“那是你的保密級別不夠。”局長戴禮榮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噎死了黃詩惠的追問:“我本人已經詳細查看了,沒有問題。”
副局長陳銘恆痛苦的捂住了額頭:“我的老天,現在問題又重新回到原點了。”而且天知道還需要持續多久。沒完沒了的反覆審查已經讓房間裡的每個人都身心俱疲,來自同僚、朋友的詰問與不信任的目光讓人痛苦萬分。就如兩百四十年前FIC第一任局長陳禦說的那樣:“情報工作者沒有朋友!”
房間裡重新陷入了沉默,隻余下局長戴禮榮用手指有節奏敲擊桌面的聲響。那聲音很輕微,卻在安靜的房間裡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猶如漸漸逼近的喪鍾。
陡然,不大的敲門聲響起,卻讓房間裡的四個人幾乎同時結束了雕塑狀態,同時將目光放在了會議室的門口。
“進來。”
幾乎在戴禮榮發話的同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名黑衣人走了進來。
“先生,我們發現了一些東西。”
“是什麽?”
黑衣人刻板著一張臉,有如機械人一般說話不帶絲毫的情感:“先生,信息部重新核查了海妖的運行狀況,並且找到了可疑的入侵痕跡。”海妖,是FIC總部內部服務器的名稱,龐大的網絡連通世界,存儲著海量見不得光的信息。因著內部與外部服務器之間的物理隔層,使得海妖幾乎不可能被入侵。
是的,是不可能。海妖的設計師在完成海妖之後聲稱,如果海妖被入侵,那一定是在FIC內部被入侵。這已經不是技術問題可以解決的了。
從海妖投入使用至今已經過了整整六年,那名著名設計師一語成讖,六年來海妖從來沒在外部被攻破過,信息部卻在內存之中找到了一小段殘存的可疑代碼。事實上如果不是信息部在逼迫之下用足了耐心,那一小段可疑代碼甚至一直被當做系統的日志文件而沒人當回事。
信息部根據這一小段代碼開始追蹤,花費了整整六個小時,耗費了無數的******與尼古丁,終於無數被小心刪除的數據中找到了疑點。
“……先生。”黑衣人的目光看向戴禮榮:“信息部有證據顯示,在今天早晨五點十七分,您的帳戶登錄了海妖,並在封蓋計劃上足足停留了七分鍾。”
“這不可能!”戴禮榮驚呼起來,臉上全然是難以置信的驚恐:“凌晨五點我還在從南京返回特區的飛機上,那個時間我正在休息,怎麽可能去登錄海妖?”
隨著戴禮榮與黑衣人的對話,除了曹毓文之外,另外兩人先是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然後立刻將猜忌的目光集中在了局長戴禮榮身上。那目光中既有情報工作者的敏感,又有看著始作俑者倒霉的幸災樂禍。
曹毓文卻不這麽想。身為FIC的文官負責人,如果戴禮榮真要去做內鬼,那他絕對有一千種辦法可以做到天衣無縫,而無論哪一種辦法都不會蠢到用自己的帳號去偷偷查看封蓋計劃的具體執行情況。身具甚至比內閣首輔還高權限的戴禮榮,完全可以在正常的時間正大光明的去查看,完全沒有必要好似做賊一樣偷偷摸摸。
現在實際情況確實戴禮榮的帳號在清晨五點十七分被使用,曹毓文覺著帳號被盜用的可能性極高。所以他問:“先生,你的密鑰在哪兒?”
要登陸海妖,除了要有視網膜驗證之外,還要插入動態密鑰。二者缺一不可。科技發展到今天,間諜們偽造、複製視網膜通過安檢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能被偽造的還有聲音、指紋……在這種情況下,即插即用的動態密鑰就顯得尤為重要。
戴禮榮條件反射一般摸向了自己的西裝內口袋,摸出了好似鑰匙鏈一般的密鑰,然後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麽,對著密鑰發呆。
兩秒鍾之後,極度震驚的戴禮榮對著黑衣人說:“密鑰應該在錢包裡,但現在它就在我的口袋裡……去找到我的秘書,控制住,一定要確保他活著!”黑衣人立刻通過耳麥與自己的同僚通話。戴禮榮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看向房間內的其他三人:“早晨五點十七分我已經在飛機上睡著了,而能趁機盜取密鑰的隻可能是我的秘書!”
兩分鍾之後,黑衣人報告,局長戴禮榮的秘書陳俊輝已經失蹤……真相大白!
“狗娘養的混蛋!”憤怒的戴禮榮站起身,掄起身下的座椅將其狠狠的砸在了身後的投影儀屏幕上。他一把扯開領帶,憤怒之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臉色漲紅一片。
他現在沒時間去寬慰因為漫長審查而怨氣衝天的下屬,徑直對所有人下達了最新指令:“清查陳俊輝的背景,動用一切手段,監控他的電話、信用卡、家人、朋友,組織專項組,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找到那個狗娘養的混蛋!”
高效的調查之下,陳俊輝社會背景很快就被擺上了案頭:陳俊輝,男,三十六歲。畢業於特區第一外國語大學斯拉夫語學院,畢業後先是進入一家外貿公司,半年後跳槽進入了一家策劃公司。之後又考取了律師執照,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了四年。再然後就是受戴禮榮的招募,進入FIC,成為了戴禮榮的秘書。
看著屏幕上陳俊輝的履歷與社會背景,曹毓文皺了皺眉頭,指著兩條記錄說:“從策劃公司到律師事務所期間有兩年的空檔期,這段時間他去了哪兒?”
手下立刻解釋說:“哦,他進入了選舉團隊,成功幫助一名市議會議員成為了大人物參議員。”
“那名參議員是?”
“不,現在他已經進入了內閣。”
曹毓文將內閣成員的履歷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不確定的說:“你是說……張明海?”
又是他!
當初清查RTA事件的時候,時任參議員的張明海就有為保護傘公司提供保護的嫌疑。但作為這個國家最有權力的一批人,FIC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去監控、審查一名參議員。而事實上這位大人物也很聰明,在保護傘的RTA計劃敗露之後,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斬斷了所有可能指向他的證據鏈。
緊跟著就是現在……雖然僅憑陳俊輝的工作履歷完全不可能將矛頭指向張明海,或許這種念頭在別人看來只要提出來就會被譏諷為無稽之談,但曹毓文本能的覺著二者之間極有可能存在關聯。
而這種直覺,還源自於上一次的衛星被竊取事件。
一次或許是巧合,但巧合接二連三的發生,那就不是巧合了。雖然完全沒有證據,但曹毓文現在對這位大人物充滿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