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了,露出了何塞那張好似死了親娘的臉。他不耐煩的說:“怎麽這麽久?你在幹什麽?”
因著無法確定何塞是不是黑警察,楊崢謹慎的將那個叫娜歐米的小姑娘藏在了衛生間裡。這耽擱了一些時間,但楊崢不打算解釋。
側過身子,讓何塞進來,楊崢問:“你看起來很糟糕。”
“是糟糕透頂。”何塞抱怨著說:“那地方簡直就是個屠宰場。地上全是燒焦了的屍體,空氣裡全是腐臭味兒,局裡的法醫都受不了吐了。但這跟上頭的壓力比起來就不算什麽了。”他歎了口氣說:“也不知道局長發什麽瘋,他居然勒令我三天之內抓到凶手。”
事實上局長是咆哮著說出三天限期的。原因很簡單,再過四天那個世界級歌星,大明的公主朱迪璿就會在波哥大召開她的演唱會。這一敏感時間裡,任何抹黑波哥大乃至哥倫比亞形象的犯罪事件都是不能容忍的。乃至一個月之前,警察局長用非正當手段將波哥大市區內的黑幫頭頭腦腦全都請到了警局,一向被視為面瓜的局長這次發了飆,指著所有黑幫頭頭的鼻子威脅說,誰要在這段時間搞事,那警察就會盯上誰。
這裡到底是波哥大,雖然也有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但說到底還是政府說了算。鑒於面瓜局長的發飆,黑幫分子們在這一段時間消停了不少。除了維持正常的黑幫經營,這些家夥暫時擱淺了一切的衝突。哥倫比亞政府試圖用虛假的安定,成功召開朱迪璿的歌唱,來扭轉自己糟糕至極的國際形象。繼而謀求1900年足球世界杯的承辦。
自72年廣州那次成功的奧運會之後,世界各國突然發現原來費力不討好的體育運動居然也可以賺錢。然後避之不及的苦差事變成了香餑餑,每一次奧運會、世界杯的主辦權,各國總會打破腦袋去搶。哥倫比亞足球的成績還不錯,上一屆世界杯他們甚至拿到了第四名。就連墨西哥都承辦過世界杯了,照理來說哥倫比亞這樣的足球強國承辦世界杯早就夠格了。但糟糕的治安環境拖了哥倫比亞的後腿,出於對安全的考慮,國際足聯多次否決了哥倫比亞的承辦請求。
世界杯就意味著巨大的商機,哥倫比亞政府的財政狀況很糟糕,所以才會對埃斯科巴那樣的毒梟束手無策。也許一次成功的世界杯就會解決很多問題,財政改善,軍隊換裝,也許到時候政府軍會有足夠的底氣與埃斯科巴叫板。
而今天發生的那起惡性案件,等於是給哥倫比亞政府的頭頭腦腦兜頭蓋臉潑了一盆冷水。朱迪璿是大明公主,她的影響力遠超世界上任何一個當紅的偶像、歌星。她要來波哥大開巡回演唱會,全世界的目光都會集中在波哥大。這種時候一點點的小錯都會被無限放大,就更別提這種惡性案件了。所以面瓜局長才會暴跳如雷……任誰被市長訓成孫子也會爆發的。
“有線索了麽?”楊崢更關心這個問題。
何塞沒有讓楊崢失望,他搖搖頭說:“沒有指紋,現場又被燒成了一片廢墟。我們只是從幾個目擊者嘴裡得知,行凶的是一個黃種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說到這,何塞開始疑惑的盯著楊崢。待瞧清楚楊崢沒有胡子之後,才繼續說下去:“留著八撇胡,年紀大概在25到35之間……你今天都幹什麽了?”
楊崢聳聳肩:“老樣子……搜集有關埃斯科巴的一切消息。你知道,我現在還在為那份該死的報告書頭疼。”
何塞四下看了看,隨即瞧見了桌子上的那份牛排。他惡心的皺了皺眉:“這玩意讓我想起了被燒焦的屍體。”說著,他自顧自的坐在沙發裡,翹起二郎腿,看著楊崢問:“那麽……你今天找到到底是什麽事兒?”
“啊,是這樣——”楊崢開始微笑,準備扯謊:“——我今天上了趟街,買了些東西,幾乎花光了所有的比索。於是我打算找家銀行兌換點比索,可我的工資卡是太平洋銀行發行的,我找了三家銀行,手續費都高的嚇人。我就是想問問你,波哥大有沒有太平洋銀行。我可不想花那百分之五的手續費。”
“就這?”何塞審視的看著楊崢。
“就這。”楊崢肯定的說:“如果再找不到銀行,我明天就得餓肚子了。”
何塞長出了口氣說:“讓我想想……你可以去加雷拉第七大道看看,那條大道上全是外國銀行。應該有那個什麽太平洋銀行。”
說完,何塞霍然起身,邁步走向洗手間。
楊崢頓時緊張起來:“你打算幹什麽?”
何塞轉過身對著他攤了攤手,反問道:“除了去洗手間我還能幹什麽?”
“很遺憾的告訴你……洗手間堵了。”
“堵了?真見鬼!”抱怨了一聲,何塞隨即往回走。正當楊崢松了口氣的時候,一聲清脆的玻璃碎響聲從衛生間裡傳來。原本快坐回沙發的何塞陡然頓住,回頭疑惑的看向洗手間:“什麽聲音?”
“沒什麽,也許是野貓爬了進來。”
楊崢試圖解釋,但一切都晚了。何塞兩步走過去,拉開了洗手間。下一秒,蹲在地上正撿盤子碎片的小姑娘娜歐米出現在他的眼前。
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楊崢,沉默了半晌,何塞‘噢’了一聲,隨即意味深長的對楊崢說:“難怪你不讓我用洗手間……你居然有這種愛好。該死的戀童癖!”
“戀童癖?”楊崢眨了眨眼睛,隨即惱火起來:“你才是戀童癖!”
“別解釋了。”何塞了然的說:“我太知道你們這些外國佬的德行了。每年都會有你們這些惡心的戀童癖跑來哥倫比亞,揮舞著鈔票誘惑著未成年的小姑娘。更惡心的是你們這些家夥還會拍攝成視頻!真見鬼,我會把這事兒告訴國際刑警組織,你等著被徹查吧!”
“等等!這個小姑娘只是我撿回來的。”
“撿回來?哈,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你認為一個活生生的……”指著娜歐米的何塞突然愣住,說不下去了。他的臉色急劇變化,而後神色凝重的說:“真是你撿回來的?”
“當然。”
聽著楊崢肯定的話,何塞看著楊崢認真的說:“夥計,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撿回了什麽。”說著,他急匆匆的返回沙發旁,開始在桌子下方的報紙堆裡翻找起來。
楊崢走過去好奇的問:“你認識她?你在找什麽?”問話的同時,楊崢已經悄然摸到了藏在身後的手槍。
半晌之後,何塞將一份報紙抽出來,展現在楊崢面前:“就是它!”他抖了抖報紙:“娜歐米?孔蒂諾?迪亞茲,加布裡埃爾?阿爾萬斯?孔蒂諾的女兒,一周前被人從學校劫持,至今下落不明。”那報紙上的小女孩,赫然就是衛生間裡的娜歐米。
“加布裡埃爾?阿爾萬斯?孔蒂諾是誰?”
“波哥大最大的黑幫頭子!”何塞嚴肅的說:“波哥大有兩個世界。白天屬於警察,過了午夜十二點,則屬於加布裡埃爾。知道威爾伯吧?那家夥只是加布裡埃爾的一個手下。”
威爾伯是加布裡埃爾的手下?事情變得有意思了。因為楊崢在幾個小時之前剛剛從威爾伯酒吧裡的一隻旅行箱裡找到了娜歐米……加布裡埃爾的女兒。哈,威爾伯這是打算謀朝篡位?
“你到底是在哪兒發現她的?”
說謊已經沒了任何意義,楊崢知道這件事藏不住了。於是說:“在威爾伯的酒吧……就是那家維拉維拉。”
“你是說——”何塞的瞳孔猛然放大:“——見鬼,別告訴我是你搶了威爾伯的錢!”
見楊崢沉默以對,何塞立刻抱著腦袋手粗無措起來:“我的上帝,這下麻煩大了,這下麻煩大了!”
何塞開始急速思索起來。他的選擇不多,不外乎幾種。第一,將娜歐米交給威爾伯……如果被加布裡埃爾知道,那何塞會死無全屍;第二,將娜歐米交給加布裡埃爾,同樣的,威爾伯絕不會善罷甘休。最要命的是這兩種選擇都會導致加布裡埃爾與威爾伯決裂。黑幫的內部鬥爭從來都是殘酷的,沒準雙方因此會開戰。然後讓敏感時期的波哥大陷入混亂之中……如果那樣做,即便黑幫分子放過他,他的上司,那位面瓜局長也絕不會放過他。
只剩下一個選擇了……何塞盯著楊崢,突然說:“我得走了,今天我沒來過這裡,也沒見過你,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對話。”說著,抓起衣服轉身急匆匆就走。
握著槍柄的楊崢猶豫了半晌,瞧見何塞驚慌失措的樣子,到底還是沒有開槍。他對著逃走似的何塞喊道:“等等,那這個小姑娘怎麽辦?”
“你自己決定吧!”說完,何塞急匆匆的逃走了。片刻之後,敲門聲響起。楊崢拉開門,發現還是何塞。只見這家夥歪著頭朝裡頭瞟了一眼,說:“奇怪……如果我沒記錯,那個叫加布裡埃爾的小姑娘患有小腦萎縮症,只能坐在輪椅上。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娜歐米?不管怎麽樣,如果我是你就盡快把這小姑娘交出去,然後有多遠走多遠,最好離開美洲。別說我沒警告過你!”說完,這次何塞真的走了。
房門合上之後,楊崢皺著眉頭看著已經收拾完盤子碎片的小姑娘,衝著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乖巧的挪著步子走了過來。
“你叫娜歐米?”
小姑娘點頭。
“你以前……額,坐在輪椅上?”
娜歐米繼續點頭。
這有些奇怪。一周前還因為小腦萎縮而坐在輪椅上,現在突然就站了起來,雖然走路很笨拙,但她的確可以走路了。楊崢不明白醫學,於是他放過了這個問題,跟著問:“你父親是加布裡埃爾?阿爾萬斯?孔蒂諾?”
小姑娘眨眨眼。
楊崢歎了口氣,說:“好吧,現在告訴我你父親的電話號碼。我想他一定想你想瘋了。”
出乎楊崢的預料,小姑娘卻堅定的搖頭:“不,我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