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區近郊,密雲。
劉淼從不信仰任何宗教,他只相信自己的能力以及掌握在手的權力。現在他發現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兒……他整個人隻穿著一條可憐的四角內褲,四肢被固定在了十字架上,並且身上滿是瘀傷,看起來非常向基督教裡的耶穌。甚至就連他胡子拉碴的面龐都像極了!
面前的黑西裝似乎感覺到了地下室的悶熱,脫下了黑色的外套,將襯衫的袖管卷起來,走上前一把捏住劉淼的下巴:“告訴我那個名字……那個律師到底是誰?”
當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劉淼認定了好死不如賴活著。所以他騙了吳夫人,杜撰了一個莫須有的律師。當然,保護傘的證據他的確藏匿的一些,但如果他沒法活著出去,那些證據最終只會變成一堆廢紙。幾天來的非人生活,讓他對生不如死這個詞有了新的認識。
毒打、溺水、服用之後讓人頭疼欲裂的自白劑,加上嚴重的睡眠不足與輕度脫水,讓他原本堅定的信念發生了一絲動搖。有那麽一刻,他甚至覺著死亡也許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好事兒。
“告訴我那個律師的名字,雜碎!”
下巴上傳來的劇烈的疼痛,讓劉淼開始痛苦的哼哼起來。公司的刑訊專家似乎正在失去耐心,他重重的在劉淼的腹部打了一拳,打得劉淼乾嘔不已。而後轉過身走到牆角,從架子上抽下白毛巾,擦著因為悶熱以及劇烈運動而產生的汗水。
良久,刑訊專家似乎想到了新的主意。他轉身離去,沒一會兒的功夫,雙手端著兩支杯子走了進來。其中一杯裝著飄香四溢的紅酒,另一杯看起來像是啤酒,但離得老遠就能聞到刺鼻的氨水味道。
刑訊專家獰笑著走過來,分別將兩隻杯子在劉淼的鼻子底下晃了晃,而後說:“就像你說的那樣,在沒有搞清楚那名律師是誰之前,公司的確不會讓你死掉。看看,嘖嘖嘖,你的嘴唇已經開始乾裂,這說明你有些輕度脫水。”頓了頓,刑訊專家用極具誘惑的聲音說:“擺在你面前有兩個選擇……第一,告訴我那個名字,喝下這杯美酒,之後我保證沒人會拷打你。你可以舒舒服服的在床上睡一覺,吃上幾頓可口的食物。然後等我們找到了那家夥,我會再給你一杯美酒,讓你在毫無痛苦中死去。”
頓了頓,他繼續說:“第二個選擇就不怎麽樣了,我發誓你絕對不會像嘗嘗這杯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味道。那麽……你現在可以做選擇了。”
劉淼舔著乾裂的嘴唇,張開口,卻因為過於虛弱而嘴唇顫抖,好半晌從用嘶啞無力的聲音說:“去你媽的……”
因為聲音過於細小,刑訊專家完全沒有聽清。“你說什麽?”他側過頭將耳朵探過去。於是悲劇發生了,原本虛弱無力的劉淼陡然如同餓狼一樣探過頭,張開嘴一嘴咬在了刑訊專家的耳朵上。
“啊!”慘叫聲在地下室內回蕩。刑訊專家不敢用力掙脫,那會生生將自己的右耳朵扯掉。他灌注了全身的力氣,掄起拳頭猛力的砸在劉淼的腹部。
但他低估了劉淼的狠辣程度,拳頭雨點一般砸在劉淼毫無遮擋的腹部,疼痛反而讓他愈發咬緊了牙關。幾秒鍾之後,劉淼猛的朝後一扯,生生的將刑訊專家的大半個耳朵咬掉了。
劉淼就如同地獄中的餓鬼,一仰脖生生將那半隻耳朵吞進了嘴裡,而後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刑訊專家慘叫著,跑到牆角的鏡子前觀察了下傷勢,跟著用白毛巾捂住了傷口。待發現劉淼將自己的耳朵吞掉的時候,刑訊專家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幾步走過去,一把扼住劉淼的脖子:“雜碎,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
劉淼因為呼吸不暢,整個面部憋得通紅。饒是如此,他依舊努力扯著嘴角,仍在笑著。那笑容裡有得意,更多的則是鄙視。鄙視刑訊自己的家夥絕對不敢殺了他……除非刑訊專家想要為他陪葬!
那挑釁一般的笑容,一度讓丟掉半個耳朵的刑訊專家加了把勁,似乎真的想要掐死劉淼。僅僅兩秒鍾過後,刑訊專家陡然松開了手,而後咆哮著將整個地下室砸了個稀巴爛。是的,就如同劉淼嘲諷他的一樣,他不敢殺了劉淼。那樣他就會跟面前的人渣一起去死!
聽見身後的劉淼在劇烈咳嗽過後,開始隱隱的笑起來。刑訊專家咆哮著喊道:“你完了,雜碎!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直到你將腦子裡的那個名字說出來。然後我會將你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去喂狗!”
沉重的鐵門聲響起,跟著從樓梯上方偷下來一道光亮。伴隨著清脆的高跟鞋聲,一個女人走了下來——是吳夫人。
依舊是簡潔的職業套裙,臉上依舊冰冷的沒有半點表情。只是吳夫人這幾天過得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很糟。這從她那明顯用粉底遮蓋過,卻依舊能顯露出的黑眼圈可以看出來。
吳夫人絲毫沒有理會還在處理傷口的刑訊專家,下了樓梯站在那裡,跟著皺了皺眉頭,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盯著劉淼看了半晌,吳夫人跟著手帕有些甕聲甕氣的說:“他說了麽?”
“沒有……這家夥就是一塊茅坑的石頭。”刑訊專家懊惱的說。
吳夫人轉頭看了看他,直到此時才發現了刑訊專家的傷勢。“你是怎麽把自己弄傷的?”
“不,夫人。”刑訊專家暴跳如雷道:“是這個王八蛋咬了我的耳朵!”
吳夫人冷冷的掃了一眼,說:“你居然被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家夥咬掉了耳朵……這讓我嚴重懷疑你的工作能力,褚先生。”
“我很抱歉,夫人。”他能說什麽?發生這種事,除了說明他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還能指責誰?
吳夫人正過頭來又看了看劉淼,半晌之後說:“給他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再給他點吃的……我在上面等他。”
刑訊專家知道吳夫人的作風,是以完全沒有做任何辯駁。只是一個勁用怨毒的眼睛盯著在那裡肆意嘲笑自己的劉淼。
半小時之後,洗過澡,穿上一身乾淨衣服,吃過幾塊小點心,甚至還刮了胡子的劉淼坐在了吳夫人的對面。他看起來比剛才精神了許多。
吳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說:“看起來你很滿意我的安排。”否則怎麽會一直硬抗到了今天?
劉淼咧嘴笑笑,不無嘲諷的說:“是的,非常滿意。事實上我在上小學的時候就夢想著去做一名演員,因為演員可以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體會到不同的人生……嘖嘖,可惜高中畢業的時候卻沒有哪家影視學校樂意接收我。多虧了夫人你,讓我在短短的時間裡就體會到了另外一種別樣的人生。我想這段經歷會成為一段寶貴的回憶。”
“是這樣啊。”吳夫人思索了一下說:“那我相信你會更加滿意我接下來的安排……比如從地下室挪到這裡——”吳夫人指了指所在的房間。“——一日三餐都是可口的食物,不會有人再去拷問你,你可以捧著一桶爆米花看電視,可以享受二十四小時的熱水澡,還有空調。讓我想想,也許偶爾還會有個漂亮的姑娘過來陪你。”
“聽起來似乎很不錯。”劉淼咂咂嘴,說:“我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免費的。說吧,夫人,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麽?我先說明,我絕不會說出那名律師的名字。你知道,那事關我的小命。”
吳夫人冷漠的瞟了他一眼:“你可以放心,我暫時對一隻臭蟲的生命沒有任何興趣。”她頓了頓,說:“單刀直入的說吧,還記得讓你變成現在這樣的小老鼠麽?我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信息。”
“為什麽?”
“為什麽?”吳夫人好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消息,撇撇嘴笑道:“他的存在就是對保護傘最不利的證據。所以小老鼠必須得死。我這樣說你能理解麽?”
“讓我想想。”幾秒鍾之後,從思索中走出來的劉淼開始玩味的笑了起來:“你在說謊!張晨那家夥恐怕早就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了吧?如果真像夫人你說的那樣,那你只需要讓張晨繼續做他的工作就可以了,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裡?”
吳夫人沉默以對。
劉淼繼續說著:“為了小老鼠,尊貴的吳夫人竟然出現在了這裡。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你遇上大麻煩了,確切的說是保護傘遇上大麻煩了。小老鼠潛入沙坑的時候偷走了一部分影像資料……那家夥把那些影像資料公布了?啊哈,這簡直太有意思了。”劉淼大笑起來,笑聲裡滿是幸災樂禍。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所以巴不得所有害他的家夥全都倒霉……最好整個世界都跟著他一起完蛋。
“沒你想的那麽誇張。”吳夫人淡淡的說:“那些視頻是讓公司有些焦頭爛額。我們的對手正躲在幕後推波助瀾。”
“黑水那些家夥的確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劉淼讚同的點頭。
“但也僅僅是焦頭爛額而已。事情發展到最後,無非是上一次生化武器事件的翻版。”吳夫人平靜的說:“理由我相信你能想到……我們的盟友會伸出援手,那些收了獻金的政客會奔走呐喊。最重要的是,不管怎麽說我們吳家始終都是大明的吳家,而黑水……”
聽吳夫人這麽說,劉淼再次點頭承認。黑水與保護傘兩家靠雇傭兵業務起家的公司,其存在的年限加起來甚至堪比大明帝國的歷史。這兩家公司從誕生伊始彼此便是冤家對頭,彼此勾心鬥角了足足二百多年。而因為反壟斷法案的出台,讓政府的傾向開始在兩家公司中間來回搖擺。
當保護傘過於強大的時候,政府就會打壓保護傘,扶持黑水;反過來就變成了扶持保護傘打壓黑水。這種情況直到澳洲殖民地獨立才告一段落。黑水背後的邵家在澳洲獨立事件中發生了分裂,一部分的邵家成員選擇加入了澳洲一方,另一部分則選擇繼續留在大明。
正是因為這種看起來到處投機的牆頭草行為,政府的態度再次發生變化。以至於這三十多年來保護傘得到了長足的發展,而黑水則一直維持著三十年前的規模。
當然,這種帶有強烈個人情感色彩的傾向,隨著時間的推移正在慢慢的變淡。也許再過二十年,經歷過澳洲獨立風波的那一代人徹底老去繼而退出政壇,會讓這種傾向徹底消亡,但那不是現在。
現任的政府,包括首輔李鴻章本人,絕不會樂意見到首鼠兩端的邵家在這次事件中漁利。所以就如同吳夫人所說的那樣,現在的情況,僅僅是讓她感到焦頭爛額而已。
“你難道不想報復一下讓你變成現在這樣的小老鼠麽?”吳夫人說:“任他繼續在外面逍遙法外下去,對我們都不利。帝國政府對保護傘的懲罰是有限度的。我不知道你掌握的是什麽樣的證據,你知道,有許多見不得光的行動都是公司與政府合作進行的。如果宣揚出去,為了維護自身利益,那些政客們也會盡一切努力為保護傘撇清乾系。換句話說,事情得到了現在,不論你的證據對公司多麽不利,都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你懂我的意思麽?”
劉淼思索了片刻,歎了口氣說:“你說的對,只要一想到那支該死的小老鼠還在外面快活著,我就渾身的不爽。好吧,你想問什麽?我會把我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一切。”吳夫人滿意的笑了笑說:“你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小老鼠的來歷。他是什麽人,他的社會關系,他的喜好,總之一切的一切。”
“來歷?這有點困難。”劉淼回憶著說:“那是在追土行孫的行動中。那家夥竊取了RTA原液,乘坐著魚叉29逃離沙坑基地。等我發現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跑了十幾分鍾。然後我讓沙坑基地打開雷達,準備發射地對空導彈將他打下來。接著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架魚叉突然從雷達屏幕上失蹤了。”
“當然,這有幾種可能性。一種是魚叉進入了超低空飛行模式,另一種則是墜毀了。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於是就帶著人朝著魚叉失蹤的地點追了過去。它果然墜毀了,我在那裡發現了魚叉的殘骸。”劉淼頓了頓,面色變得陰冷起來,冷哼一聲說:“有意思的是,我在魚叉的不遠處發現了另一架飛機的殘骸,是一架直升機。我猜小老鼠就是那架直升機上的成員。”
吳夫人突然插話:“那架直升機在哪兒?”知道這件事情的只剩下了劉淼一個人,其他參與行動的魏剛小隊,在特區追捕小老鼠的時候全軍覆沒。否則吳夫人也就沒必要開出這麽多的籌碼來找她一直想要抹掉的劉淼了。
“因為當時比較緊急。您知道,土行孫的事兒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所以我讓魏剛他們將兩架飛機的殘骸埋了。如果沒變化,那架飛機現在應該還在那片沙漠裡。”
“具體位置呢?”
劉淼聳了聳肩:“我不知道。反正就在那裡……也許你該問問那些軍方的飛行員。”
吳夫人大失所望的深吸了口氣。事實上在此之前她已經問過那些飛行員了,其中一名記性不錯的飛行員甚至還在地圖上圈定了一塊大概方圓五十公裡的區域。但這能有什麽用?那可是沙漠!在季風作用下,沙丘隨時會發生變化,沒有醒目的參照物,想要在方圓五十公裡的沙漠挖出飛機殘骸,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然後呢?”吳夫人不甘心的追問道。
“然後?沒有然後了。”劉淼攤了攤手:“剩下的事兒我想你已經從張晨那裡知道了。我敢打賭,張晨那家夥知道的只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
吳夫人直直的盯著劉淼,好半晌,她突然站起身扭頭就走。伴隨著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響,她那冰冷的聲音拋了過來:“我來這裡是個錯誤……而錯誤的起源是你還沒有充分體會一名刑徒的生活。我想也許在你有了更多的體會之後,你會告訴我一些有用的東西。”
劉淼對於吳夫人的善變顯得無動於衷。他悠哉悠哉的坐在那裡,不停的將桌子上擺著水果盤裡的葡萄丟進嘴裡,甚至將腿搭在了茶幾上,抄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抓緊著最後的享受時間。
幾分鍾之後,右耳裹著厚厚紗布的刑訊專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劉淼歎了口氣,將最後一粒葡萄丟進嘴裡,很自覺的站了起來:“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會走。”
身處特區的楊崢並不知道,他的來歷差一點就被揭穿了。如果被吳夫人找到了飛機殘骸,發動機上迥異的銘文,以及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的各種材料,會讓整個大明帝國為之瘋狂。到了那個時候,他不再是所謂的二號目標,一個附屬品。絕對會因此而躍居大明帝國通緝榜單上的頭號通緝犯,將傳奇人物老兔子遠遠的甩開幾條街!
楊崢現在正在一幢特區近郊房子外面,躲在夜色之中,眯著眼,靠著超強的目力窺視著。那幢房子,便是曹毓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