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遊蕩在十二月的特區街頭,他已經訂好了飛往大連的機票,不過那要等到晚上八點四十,而現在才剛剛早晨十點。他打算好好逛一逛北京特區,算起來他來北京已經很多次了,剛開始的一段時間還住在這裡,可始終沒有遊玩過。
或者行色匆匆,或者囊中羞澀,左右還有很多時間,楊崢決定趁機逛逛。他叫了計程車,第一站選擇了故宮……額,好吧,大明皇室還健在,所以故宮不叫故宮,依舊叫紫禁城。楊崢猜,可能太監這一極具特色的職業也沒有了。
站在門口他被皇家警衛攔住了,警衛嚴肅的告訴楊崢,皇宮開放日是每周末,而今天是周四,所以他不能放楊崢進去。如果楊崢想逛紫禁城,必須要等到周六,並且要提前預定門票。
與警衛的閑談中楊崢還了解到,周末向公眾開放紫禁城這一親民的舉動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楊崢瞥了門口眼售票處上貼出來的票價,抽動了下嘴角,於是開始替大明皇室悲哀。可憐的老朱家,原本整個大明王朝都是人家的,結果現在淪落到要靠出售紫禁城門票來貼補家用。
此前的一百五十年間,帝國的官僚們提防皇室到了極點。憲法裡嚴苛的規定了皇室不得從政,也不得從軍,不得與內閣成員聯姻……唯一的有待是免稅,可幾十年後一條修正法案,將皇室最後的優待也給去掉了。直到世界大戰結束之後,大明的官僚們才逐漸放松了對皇室的警惕。因為所有人都清楚,朱家王朝不可能再複辟了。
七十年代經濟衰退時期,大明皇室差一點宣布破產。要不是當時內閣首輔曾國藩與幾家銀行交涉,放寬了大明皇室的還款年限,老朱家絕對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破產的皇室。哪怕到了現在,老朱家的經濟狀況也不容樂觀,否則朱迪璿那丫頭也不會跑出去當歌星四處卷錢了。
從景山繞了一大圈,繞到承安門前……沒錯,就是承安門,不是天安門。楊崢研究了半天才發現,原來這城門樓子一直都叫承安門,後來滿清竊據了江山才改成了天安門。沒有博物館,沒有人民大會堂,也沒有人民英雄紀念碑。
承安門前倒是有個廣場,只是是環形的,四周種植了不少花草樹木。無數的遊人在廣場上拍照留影,幾隊穿著朱紅色呢子大衣的皇家警衛,扛著禮儀槍不緊不慢的在廣場上巡邏,活潑的小孩子跟在後面,有的還爬到了皇家警衛的脖子上留影紀念。
站在廣場上躊躇良久,楊崢隻感歎了一句:“物是人非啊……”
來了興致的楊崢乾脆包了一輛計程車,拉著他在特區到處亂轉。熱心司機的指引下,特區的名勝楊崢逛了個遍。沒有七七事變,盧溝橋保存的很完整;沒了滿清,也就沒了圓明園跟頤和園;八寶山不是公墓,以前是給太監們養老的世外桃源,現在變成了公立養老院;冬日裡的香山沒什麽好看的……咦?誰把香山掏了一半,雕刻個四個人像?
司機以為楊崢是澳洲或者美國來的遊客,驕傲的指著那四個人像說那是中興四國柱,從左到右依次是:馬士英、吳建國、林有德、謝金鵬。
楊崢當時就凌亂了!他再一次對這些穿越者前輩的惡趣味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這幫家夥在香港的小島上放了一具一百五十多米高的勝利媽祖,現在又惡搞了老美的國會山……當然,這個時空華裔能當半個家的老美絕對跟自己認知中的老美不一樣,也就沒人指責這些穿越者無恥抄襲。恐怕這個時空裡只有楊崢才清楚這些穿越者前輩的無恥……用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他們的行徑: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當楊崢在建國門看到那架名叫愛妃兒七號的鐵塔的時候,已經徹底無語了。這鐵塔建成於1679年,他敢肯定,法國佬肯定沒有埃菲爾鐵塔了,世界名勝古跡裡只會有這個大明的愛妃兒鐵塔,並且愛妃兒鐵塔不是一個,而是總計七個。
這鐵塔是當收發無線電的基站用,十七世紀那會兒的通訊設備,必須要有這麽高的基站才能進行遠距離無線電通訊。
而之所以叫愛妃兒……鐵塔下面的銘牌上寫著是一個莫姓的南宋遺民為了追求一名名叫陳妃的姑娘,不惜工本的首先在香港修建了第一座鐵塔,取名愛妃兒。提親結果悲劇,姓莫的毫不氣餒,又在福州修了第二座……直到在北京修了第七座,這姑娘才答應下來……這麽扯淡的命名方式楊崢絕對不相信。他敢肯定,所謂的愛妃兒絕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絕不是這麽來的!
楊崢變得有些憤怒,因著那些該死的穿越者前輩將他熟悉的世界改了個面目全非。
“楊崢?”驟然傳來的女聲打斷了楊崢的憤怒。
他愕然轉頭看過去,只見身側一個穿著米色大衣的女子正訝然的看向自己。女子身上的氣息以及面貌讓楊崢感覺很熟悉,但他皺著眉頭卻始終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女子確認自己沒認錯,隨即大方的走過來:“真的是你?我剛剛都走過去了,又走了回來……怎麽,不認識了?”女子自信的笑著,原地轉了一圈兒:“怎麽樣?煥然一新了吧。”
“你是……霰帥帥?”楊崢終於想起來了,眼前的女子可不就是當初自己在智威策劃的助理霰帥帥麽。霰帥帥的變化太大了,牙箍不見了,黑框眼鏡也不見了,頭髮染成了栗色,發梢燙著細小的波浪卷。穿著米色大衣與長筒靴,肩上還挎著精致的小坤包……這簡直就是現實版的醜女大翻身,難怪楊崢認不出來。
“差點沒認出來,你變化太大了。”
霰帥帥笑著說:“我這可是聽了你的意見哦。”說著她還俏皮的眨眨眼。
“你早就該聽我的了。”路遇熟人,讓楊崢暫時忘卻了對那些充滿惡趣味的穿越者的憤怒,轉而陷入過往的回憶中。
兩人先是站在街邊,跟著又在路邊的咖啡店坐了一會兒。霰帥帥抱怨於楊崢一聲招呼不打就失蹤了,還說她跟女老板江漿在第三天報了警。警察特意去了楊崢的住址,結果發現那裡早就人去樓空。事情到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女老板遺憾於公司失去了一棵搖錢樹,霰帥帥則惋惜於剛剛抱住的粗腿就這麽沒了。之後的日子霰帥帥過的並不如意,少了楊崢,她照舊在公司裡被呼來喝去。後來霰帥帥一氣之下辭職了,這丫頭用這些年存下的錢滿世界走了一圈兒,回來後跟大學同學合夥開了一家女裝店。
雖然霰帥帥沒說,但楊崢覺著她那店應該是賺了錢。這一點能從她的衣著以及言談中的自信看出來。聊著聊著,天色漸晚,你來我往的談話陷入了僵局。
楊崢與之共處的時間只有那麽幾個月,之後一年多的時間再也沒聯系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們將過往的煩心事與喜悅,全都當做笑話講了出來。
當這些全都講完,兩人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熟人常聯系會變成朋友,朋友許久不見會淪為熟人,這是人之常情。
然後一個電話解決了兩人之間的尷尬,霰帥帥嗲嗲的對著電話另一頭撒嬌,然後歉意的跟楊崢告辭,興高采烈的去赴約了。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楊崢覺著現在的霰帥帥除了有那段跟自己共處的記憶,除此之外就不是他熟悉的那個霰帥帥了。
結帳的時候原本楊崢要掏錢,霰帥帥卻搶著付了,付完帳她如釋重負的說,總算請了楊崢一次,以後不會覺著虧欠了。
離開咖啡館,楊崢看了看時間,不過晚上六點鍾。至少還有兩個小時的等候時間,楊崢不想將之浪費在機場,肚子也不餓,於是他繼續閑逛。
雪停了,空氣裡似乎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惆悵味,讓楊崢莫名的感傷起來。十八歲的青年突然覺著自己似乎老了,雖然他明明知道這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感傷。
不知不覺間他停在了一家汽車店的門口,殷切的銷售員不打算放過任何一位潛在的客戶。拉開玻璃門微笑著迎上來:“先生要選一輛汽車麽?”
楊崢思索了下,於是點點頭。他的第一輛汽車在隧道裡毀了,估計事後會被警方拉走,成為證物,所以他現在沒有車。
雖然不打算繼續去連大上學打,但還得每天接送女友,所以他需要一輛車。
“先生有喜歡的車型麽?”
“還沒有,我打算看看再說。”
“好的,請跟我來。您今天算是來對了,我們店正在搞店慶,店內所有中興汽車一律九六折;其他汽車九八折……”
銷售員引著楊崢朝裡走,正說著,他突然停在了門口。一輛雙排座中興汽車呼嘯著停在了店門口,很顯然,銷售員認得這輛車,所以他停了下來。
汽車發動機熄火,車門打開,走下來一男一女。穿著西裝的男子吹了聲口哨,將手中的鑰匙丟了過來。那鑰匙劃著拋物線,直奔楊崢的面門。
下意識的,楊崢伸手抓住了鑰匙,與此同時那家夥的話飄了過來:“夥計,給我這車好好保養一下。”
夥計?楊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扮相……咖啡色的西裝是史達林的,他的下身還穿著那條西褲,看起來有些髒。再看看銷售員……見鬼了,那家夥同樣穿著黑褲子黑皮鞋,西裝還是土黃色的。那家夥把自己當成了銷售員?
楊崢惱火起來,毫不客氣的又將鑰匙丟了回去。鑰匙用比去的時候更快的速度回來,那家夥似乎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直愣愣的看著鑰匙砸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有什麽問題麽,小子?”那家夥似乎憤怒了,不理會地上的鑰匙,徑直朝著楊崢走了過來。
“只有一個問題……我不是汽車銷售員。”
“什麽?那又怎麽樣?”那家夥攥緊了拳頭,看樣子似乎是打算動手。
在勢態進一步惡化前,楊崢身後的汽車銷售員攔在了兩人中間:“於先生別生氣,他的確不是我們店裡的人。”
“我現在是在跟他說話,你最好閉嘴!”那家夥似乎不打算就這麽算了,正要上前,就聽身後的女伴說:“算了,孝傑,我們還趕時間呢。”
那家夥回頭看了看女伴,松了口氣,指著楊崢說:“算你小子運氣好,,別再惹我,否則我會讓你後悔。”
直到這個時候,楊崢才發現那家夥的女伴居然是自己的一個熟人……曾經與自己有過露水姻緣的徐妮。這世界可真小。看起來許博死了之後,曾經的女招待徐妮釣上了一個真正的凱子。
看著徐妮眼中的哀求,楊崢皺了皺眉頭,不再說什麽,扭頭走進了汽車店。
進到汽車店沒兩分鍾,楊崢就感覺到了世態炎涼。剛才那熱情的銷售員將自己丟在一旁,轉而殷切的圍著那個姓於的家夥轉。直到汽車店的經理將銷售員趕走,銷售員這才不情不願的重新為自己介紹汽車種類。
“最新的中興CR-V,發動機強勁,耗油低。通常上班族都會選這款……”
楊崢搖搖頭,走到另一輛車旁,銷售員立刻介紹說:“這款SUV是兩年前的款,不過這是一款經典車型……”
“啊,這輛車我建議您不要考慮。如您所見,它是一款跑車,追求的是速度,價錢稍稍有些貴……”
楊崢走過一輛又一輛的車,銷售員的熱情消耗殆盡,因為楊崢看的車一輛比一輛貴。銷售員打量了楊崢的衣著之後,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會做成這單生意了。
另一邊,姓於的家夥坐進了一輛越野車裡,正不耐煩的詢問著經理這輛車的配置。穿著皮草的徐妮無聊的站在那裡,目光不時的瞥過來。顯然,當楊崢認出對方的時候,對方也認出了他。
看著自己的男伴沉浸了試駕中,徐妮說了一聲,隨即踩著高跟鞋走向洗手間。路過的時候,她朝著楊崢瞥過去一個眼神。
心領神會的楊崢跟銷售員問明了洗手間的位置,便跟了上去。
剛剛走進洗手間,就發現徐妮正等在那裡。
她看了看楊崢,隨即開始在包裡翻找,片刻之後衝錢夾子裡抽出一疊鈔票一股腦的塞給了楊崢。
“你這是幹什麽?”
徐妮認真的說:“我看得出你過的很糟,我只能幫到你這些。”見楊崢在發愣,徐妮繼續說:“別逞強了,你幫過我很多,我幫你一次也是應該的。”點點頭,徐妮用力握了握楊崢拿錢的手,旋即踩著高跟鞋快步離去。
拿著那疊鈔票的楊崢哭笑不得,他對著洗手間的鏡子看了看,發現自己現在這扮相的確像是落難的。
猶豫了下,楊崢將鈔票揣進了口袋。不論如何,這是徐妮對自己的心意。徐妮這樣的表現讓楊崢很意外,也許徐妮沒他想象的那麽勢利。
重新回到售車大廳裡,銷售員臉上的笑容沒了,虛於應付的說了聲:“先生,你或許需要再考慮一下。沒關系,您可以考慮好了再來。”虛假的客氣中,卻透露出一股子送客的冰冷意味。
楊崢挑了挑眉毛,他不喜歡被人同情,更不喜歡被人看不起。他眯著眼掃了一圈,目光隨即停留在角落裡的那輛車。
“事實上我考慮好了……就那輛。”
順著楊崢的目光看過去,銷售員愣了愣,說:“抱歉先生,那輛榮泰是非賣品。而且……呵呵。”銷售員笑了起來,意思再明確不過了:而且你也買不起。
“我相信這個世界有非賣品,但絕不會是一輛汽車。你這麽說是因為你做不了主,我現在就要買這輛車,去叫能做主的人來吧。”
銷售員笑著看著楊崢,確定楊崢沒開玩笑之後,銷售員收了笑:“稍等,我去問問經理。”
銷售員搖著頭走向經理,跟著與經理耳語幾句,並且對著楊崢這邊不時的指指點點。片刻之後,經理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著那個姓於的家夥,看樣子那家夥是打算看笑話。
“先生,這輛五六年的野馬是我們老板的私人藏品,一年前足足用了七十萬才買下來……”
“八十萬。”楊崢隨口報了一個價錢。
“……我們老板很愛這輛車……”
“九十萬。”
“……他對這輛車比對親兒子還親……”
“一百萬。”
經理剛要再說些什麽,楊崢擺了擺手:“一百二十萬,打電話給你老板。同意這個價錢,我現在就交錢提車。”
經理遲疑著,還是拿起了電話,低聲跟自己的老板匯報了情況。片刻之後經理掛斷了電話,狐疑的看著楊崢說:“先生,我們老板同意了這個價錢。您是打算刷卡還是用支票?”
楊崢平靜的從西裝內袋裡掏出支票本與簽字筆,就伏在那輛古董車的頂棚,隨手寫了一張轉帳支票。
“先生,請稍等。”經理接過支票,快步離開,看樣子是去驗證支票的真偽。
姓於的家夥抱著胳膊站在那裡,幸災樂禍的看著楊崢,嘟囔說:“我都能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你瞧著,一會兒經理會拿著支票回來,說余額不足,銀行拒絕交易。然後某人會惱火的說搞錯了帳戶,而且忘記帶另一本支票簿了,故作惱怒的離開,臨走前留下一句‘明天再來’,結果某人這輩子也不會出現在這家店了。要打賭麽,親愛的?”
他身旁的徐妮不解的看著楊崢,目光中還有些責怪的意味。似乎在責怪楊崢不該逞能。
而楊崢只是平靜的鑽進了古董汽車,靜靜的等待經理回來。那銷售員幾次想要張口將楊崢趕出來,幾次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也許他在心裡發誓,等一會兒如果真的交易失敗,一定會狠狠的羞辱一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五分鍾之後,經理顛顛的跑了回來。銷售員與姓於的家夥似乎都在等著看好戲,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先生,您的支票真實有效,已經轉帳成功。”說著,經理遞過去一張卡片:“這是本店的貴賓卡,憑此卡您的汽車可以在本店終生免費保養。”
支票真實有效!銷售員臉色難看起來,這意味著他至少損失了三萬塊的提成……真見鬼,這家夥居然真的買得起這輛古董車。
銷售員身旁,於孝傑臉色更加難看,陰沉的仿佛能擰出水。他那輛跑車只不過三十萬出頭而已,就這還花費了他一年的積蓄。而眼前這個自己剛剛還看不起的家夥,居然眼睛都不眨就掏出一百二十萬買了一輛古董車……開玩笑的吧?
於孝傑身旁的徐妮,一雙大眼睛緊緊的盯著楊崢,目光裡充滿了費解。
“過戶手續需要明天才能辦理。先生,您還需要其他服務麽?”經理的臉上已經樂開了花。
楊崢撓撓頭,說:“你們能辦理托運麽?”
“額,可以。”
“很好,那幫我托運到大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