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諾賈迪。
菲羅茲·汗睜開眼睛從單人床上坐起來,疲倦的搓了搓臉以及一頭亂糟糟的卷發,沙啞著嗓子問自己的搭檔:“有什麽發現麽?”
他的搭檔阿裡·布托就坐在床前,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始終用高倍鏡的數碼相機盯著遠處的建築。“什麽都沒有。除了走來走去的女人以及武裝分子,什麽都沒有。”
菲羅茲·汗長出了一口氣:“這麽說今天跟昨天一樣?真是太好了,你覺著連續三天一模一樣的報告會不會讓上頭懷疑我們出工不出力?”
“別抱怨了,你又不是第一天乾這種事。想要進展,就得像我這樣采取笨辦法。”
“謝謝你的寬慰,但它一點用都沒有。”菲羅茲·汗穿上拖鞋,站起身朝衛生間走去:“我去刷個牙、洗個澡,我猜你還能頂半個小時。”
“你最好快點。”
阿裡·布托打了個哈欠,將端著的咖啡一飲而盡。他揉了揉充血的雙眼,隨即繼續盯著數碼相機的小屏幕。正這個時候,遠處目標院子的大鐵門緩緩拉開了,一名抱著卡拉什尼科夫步槍的武裝分子走出來,先是左右看了看,隨即轉過身,衝著院子裡招了招手。片刻之後,那輛英國產名爵駛了出來,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後排坐著的將全身裹得森嚴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幾名婦女。阿裡·布托猜這幾個婦女肯定又是帶著保鏢、司機去菜市場了。
昨天的時候阿裡·布托跟菲羅茲·汗放棄了對這裡的監視,開著車對那輛名爵進行了跟蹤。結果除了拍到那三個渾身黑衣只露出眼睛的婦女之外,別無所獲。更糟的是昨晚FIC方面就對當日他們的報告進行了反饋,FIC進行了虹膜數據庫對比,發現那三個女人不在數據庫存檔之中。
也就是說,昨天他們一天的工作什麽價值都沒有。
阿裡·布托對上街買菜的女人失去了興趣,他將鏡頭對準了那名武裝分子一頓猛拍,直到那名武裝分子走進去重新關上了大鐵門。
“有新發現?”菲羅茲·汗用毛巾擦著頭髮走了過來。
阿裡·布托聳了聳肩:“沒什麽特別的。”他又打了個哈欠:“到你了,記得把照片倒進去,中午十二點前提交報告。”
說完,阿裡·布托起身走向那張單人床。菲羅茲·汗看了看時間:“媽的,都十一點四十了,你的意思是讓我二十分鍾寫完報告?”
“多大點事,你完全可以把昨天的報告改一改,換換照片,改上幾句話。”
菲羅茲·汗朝自己的搭檔比劃了個中指,隨即坐在桌子前,操作著筆記本電腦開始寫今天的報告。他的確按照阿裡·布托所說的那麽乾的,改幾個字,替換上今天的照片,不到十分鍾就完工,然後用郵件發送了出去。
FIC總部。
高級分析師黃璐移動鼠標,點開了郵件。附件有些大,足足下載了一分鍾的時間。她點開今天的報告,先是泛泛的看了一遍,跟著開始仔細觀察每一張照片。
碩大的辦公區域裡,除了助理們偶爾遞送文件與咖啡、飲料,就沒有旁的人隨意走動。所有的情報分析師都坐在電腦前,從一個個視頻、圖片、聲頻、文字以及電子郵件中尋找著他們所需要的蛛絲馬跡。這些零散的蛛絲馬跡將會匯總起來,擺在更高級別的分析師案頭,然後絞盡腦汁的甄別其中有用的,並將其關聯起來。
整個世界正在步入互聯網時代,明面上情報搜集工作與全部情報搜集工作所佔的比例從過去的百分之八十已經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五,這意味著過去就很重要的情報分析工作,以後將會更為重要。
FIC順應大勢,步入九十年代之後將情報分析編制擴大了一倍,但分析師們依舊長期處於經常加班的超負荷工作狀態。信息時代除了讓信息更透明,還會讓信息量變得無比繁雜、巨大。
黃璐喝了一口綠茶,截取所有圖片中人物的面部特征,載入數據庫進行對比。就跟昨天一樣,她還是一無所獲。
她鬱悶的歎了口氣,覺得今天似乎沒可能有什麽重大發現了。她左手拿著瓶裝綠茶小口的喝著,右手快速點著鼠標,翻閱著圖片。突然,她的手頓了下來。點擊上一張,目光停留在了那張圖片上。
圖片中,武裝分子站在敞開的大鐵門門口,懷裡抱著一把卡拉什尼科夫。高倍鏡的攝像頭與一千二百萬像素的數碼相機將圖片拍攝的無比清晰,黃璐甚至能看到武裝分子眼角的痣。但讓她注意的不是那名武裝分子,而是那名武裝分子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把無托卡拉什尼科夫,加長的彈夾與有些鏽跡的槍管讓她想起了什麽。到底是什麽?黃璐皺起了眉頭。
陡然間,她想到了。飛快的切換到系統桌面,點開了一段視頻文件。那是十一月二十八日,科威特灣核襲擊之後達烏德·卡迪爾第一時間所發表的視頻。
視頻裡的達烏德·卡迪爾露出穿著阿拉伯長袍的上半身,用阿拉伯語宣稱著所謂聖戰的勝利。他的背後是一面自由半島組織的綠底星月旗幟,右手邊的椅子上則放著一把無托卡拉什尼科夫。
黃璐興奮起來,她截取了視頻中的圖片,不斷的放大,將兩張圖片中的無托卡拉什尼科夫用分析軟件進行了對比。片刻之後,軟件提示,兩把武器相似率為百分之九十七!
戴著厚厚近視鏡的黃璐拍案而起:“我抓到他了!我抓到他了!”
看著周遭同事莫名其妙的目光,黃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跟著臉色潮紅,好像瘋子一樣往外跑去。她要去向自己的上司,情報處主管沈聰蘭匯報。她找到了確定神秘院子客人身份的關鍵性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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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盧比揚卡。
裕子坐在盧比揚卡廣場中央綠地的長椅上,長椅旁還平躺著放著一輛公路賽自行車。她穿著運動鞋、牛仔褲,上半身穿著粉紅色的短款羽絨服,一頭棕黃色的卷發從白色的毛線帽中潑灑出來。她的面容略微進行了喬裝,鼻梁加高了,眸子也變成了棕色,看起來像極了俄羅斯族與後金族裔混血兒。
她的打扮俏皮、可愛,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就如同莫斯科大街上那些追新求異的少女一樣。在她的對面就是KGB的大樓,那是一幢磚紅色的五層建築,充滿了舊俄時代的風格。
在她目光注視之下,穿著大明牌子印度代加工長款呢子大衣,頭髮謝頂的中年胖子從大樓裡走了出來。黑色的定製莫斯科人汽車立刻迎了上去,胖子鑽進車裡之後,汽車發動,進入車道混入了車流。
嚼著口香糖的裕子突然喃喃自語說:“他離開了,看樣子又會去情婦那兒。”
偽裝成CD耳機的通訊器裡傳來張明澄的聲音:“按計劃行事。”
“明白。”裕子起身抄起那輛公路賽自行車,飛身跨上去,蹬著車趁著紅燈飛速朝南面的小巷騎去。一路上裕子專挑小巷,車速不減。有時候甚至會從長長的階梯上直接騎行下來。也多虧了這輛車是法國原裝的公路賽自行車,換做傻大黑粗的俄國造,恐怕早就顛得散架子了。
她騎著自行車穿過了免費對公眾開放的公園,進入一條窄巷之後她通過通訊器說:“我就位了,目標還要多久?”
“三分鍾,一會兒聽我指示。”
“收到。”
裕子的面前是一條向下的斜坡,斜坡的盡頭是丁字路口。丁字路口左右是一條狹長的背街,一面是莫斯科農用機械製造三廠長長的圍牆,圍牆的對面則是民宅的後窗戶。這個時間,背街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絕對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在張明澄獨自深入俄羅斯腹地探尋狸貓計劃的時候,裕子授命前往莫斯科在KGB官僚中尋找合適的替換目標。就如同裕子對楊崢說過的那樣,她只是失去了記憶而已。尤其是接受過老兔子的教導之後,裕子如今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女特工。
她不但找到了合適的目標,還獨立策劃了整個行動方案。
“五秒鍾倒計時,5,4,3,2……就是現在!”
隨著張明澄最後的聲音,裕子騎著那輛公路賽自行車一下子躥了出去。斜坡大概有十五度,重力作用之下公路賽自行車不斷的加速加速再加速。當速度已經足夠時,裕子開始控制著車速。她要製造一場意外,必須保證既不早也不晚的出現在丁字路口,讓車體側面與莫斯科人的正面碰撞。
速度太慢就會引起目標的疑心,而過快又會失控,很可能讓裕子真正受傷。
“你太快了,再慢一點!”
老兔子張明澄在耳機裡厲聲說道。
路面上是壓實的積雪,很滑。裕子知道捏刹車只會更糟,於是將自己的左腳放下與雪地摩擦。
“很好,就是這樣。”
斜坡眨眼就到了盡頭,裕子衝出來的時候,已經瞥見了側面駛來的莫斯科人。自行車的側面與汽車正面碰撞在一起,裕子翻滾著撞在了風擋玻璃上,汽車踩了刹車,裕子整個人隨即飛出去五六米,落在地上一動不動。
“блять!”司機咒罵了一聲。
那輛公路賽自行車已經被碾壓在了車輪之下,車上的女人落在了七八米開外。緊急刹車讓康斯坦丁·莫爾奇的頭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他揉著頭惱火的叫道:“怎麽搞的?”
“我不知道,處長。那個女人一下子就衝了出來。”
多年KGB生涯讓莫爾奇保持著一貫的警惕性,他前後左右的看了看,一個人也沒有。看起來這的確是一場意外,剛才的碰撞哼猛烈,說不定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如果是在從前,對於他這個級別的高官來說,撞死個把人沒什麽大不了的,他自己一個電話就能把屁股擦乾淨。但現在不同了,偉大的俄羅斯進入了聯邦時代。那些從前鬱鬱不得志的官僚們高喊著選民、選票,拙劣的模仿著鄰居每幾年搞一次的遊戲。
這種時候,一丁點小事都會提前結束他的政治生涯。
“快下去看看她死了沒有。”
司機應了一聲,推開車門快步跑了過去。駕駛位的車門眼看著就要關閉,一隻手突兀的出現在那裡,擋住了閉合的車門,跟著噗的一聲輕響,莫爾奇看到跑動中的司機身子頓了下,捂著脖子上好似飛鏢樣的東西半轉了身子隨即軟倒在地。
車門拉開,讓莫爾奇毛骨悚然的事兒發生了。他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同樣的衣服,同樣的髮型,同樣的面孔!
“你!”
另一個自己朝著莫爾奇笑了笑,手槍對準他,說:“祝你好夢,莫爾奇處長。”
天呐!就連聲音都差不多!
噗,槍**出的一枚飛鏢刺在了莫爾奇的脖子上,他張開嘴還想說點什麽,但隨即就感覺到一陣的天旋地轉,身子一軟,癱倒在了座椅上。
另一個莫爾奇剛坐進駕駛室,前方的裕子已經爬了起來。她看起來什麽事兒都沒有,似乎剛才的猛烈碰撞沒有給她造成一丁點的傷害。她拖著那司機的身體,快速到了車旁。沒用張明澄幫忙,拉開車門將其推進了後車廂。
鑽進副駕駛的位置,裕子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肘說:“這可真疼啊。”
張明澄瞥了她一眼,發動汽車倒車,然後重新開上路:“如果沒有那些木板,你現在已經站不起來了。”
裕子甜甜的笑了笑:“說的也是呢,以後這種危險的事還是少乾的好。對了,剛才我乾的不錯吧?”
“非常好。”事實上裕子的表現已經超出了張明澄的預期,而上一個讓他有這樣感覺的家夥是楊崢。只是在張明澄看來,裕子比楊崢更適合做一名特工。至於楊崢,他的性格和閱歷已經注定了他只是一把鋒利的匕首,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被人利用了去傷害人。
汽車停在了前方三百米處的一幢三層住宅,那是莫爾奇安置情婦的房子。那名看起來還不到十八歲的情婦之前就被張明澄搞定了,兩個人拖著昏迷的莫爾奇與司機進了房子。張明澄率先回了車裡,而裕子盯著地板上橫七豎八的三個家夥似乎突然有了興趣。
她在房子裡足足待了十幾分鍾才出來。
“你又幹了什麽好事?”張明澄不耐煩的問。
裕子眨眨眼,笑著說:“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我猜明早醒來的時候莫爾奇處長一定會將自己的司機暴打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