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依弦給他擦去額角的血跡，這才發現，這三年，他的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的紋路。她二十八，而他，也三十三歲了。歲月在他的臉上，也照樣劃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心。

  他的心已經變了。過去的他，是外表張狂風、流，內心卻苦悶深情。因為前一段感情的受挫，他把自己封閉起來，沉靜在小小的世界裡。她那時候，想要愚蠢的用自己的溫情，用自己的努力，來化去他心底的寒冰。卻發現，他的心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可是，當她受盡痛楚，遠離了一切，拋棄了過去的所有之後。他卻說，他愛他入骨。

  可是，他怎麽能這樣？他當初那麽絕情，如今卻又天天湊在她身邊搖尾乞憐！

  他當她是什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又或者，是因為人性就是這點賤。過去她全心全意愛著他，寵著他，為他付出一切的時候，他一點都看不到她的好。但是失去了她以後，才追悔莫及？

  可是，她卻早已經累了，倦了。就算她以後真的想找一個人嫁了，那個人也不應該是秦亦書。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在他強勢的時候，在他剛剛強迫的時候，她心裡還有怒火和怨氣。可是，一看到他淒慘的，英俊的臉上流著鮮血，她的心就自動碎成一片片。

  還是愛的。有些事情，就算花了三年，三十年，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怎麽會忘記？秦亦書是她生命裡第一個男人，也是至今為止唯一的一個。兩個人糾纏了六年時光。有些事情，她雖然逼著自己要忘記，要放手。所以，她可以堅決的推開秦亦書，堅決的用理智來決定自己的選擇。

  可是，她騙不了自己的心。

  她放不下他。

  她很恨他，她討厭他，她恨他過去對她如此無情，而又在她已經放棄之後追了上來。當他們再次重逢的時候，她聽到了他嘴裡說出“我想你”，“我喜歡的人是你”的時候，她真的很想打他一巴掌！

  其後，他的所作所為，尤其是利用手中的權勢，來限制她，換取和她見面的機會。這更是讓已經是總裁的秋依弦感到屈辱。她把他的靠近，當成一場災難，而不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在乎。

  可是，看到他受傷，她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擔憂和害怕，被牽動。她動作輕柔的用毛巾擦去臉上的血跡。他的傷口雖然有一道口子，卻不是太深。但是，為了防禦起見，最好還是要去醫院打一針破傷風。

  她現在，只能做最基本的處理。

  手指滑過他的臉頰，將血跡擦淨之後，她用棉簽，先用酒精將他的傷口消毒，再小心的沾著雲南白藥的藥粉。盡管她的動作夠輕柔，他卻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瞬間。咬緊下唇，一言不發。尤其是擦酒精的時候，酒精刺激著傷口，難受不已。

  秋依弦看到之後，手立即放輕。等她完全弄好之後，又給他包上繃帶。在他的頭上纏了一圈，樣子很詭異。

  “好了，還疼嗎？”

  這有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秋依弦說的，最為關心他的話。秦亦書聽到以後，睫毛顫了顫。隨即，他機械化的轉了轉頭，看著秋依弦。

  因為剛剛包扎的關系，他們隔得很近。秋依弦就坐在他身邊，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那種溫純的香味，是他最迷戀的味道。

  他其實，並不生氣。秋依弦拿水杯打他，也不是故意的。何況，他剛剛真的差點失控，差點就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強、佔了秋依弦，或許現在受傷的，就不只是他的額頭了。

  “依弦，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的。”秋依弦過去從來沒有想過，外表溫柔，內心卻強勢的秦亦書，也會有如此卑微的時刻。他剛剛被她打的頭破血流，可是等緩和回來，他第一時間想的，居然是向她道歉！

  她心裡有點難受，好像是被什麽東西糊住了喉嚨，咽不下去，卻又吐不出來。她其實也明白，剛剛的事情是一場意外。如果不是因為她跌倒，而他又恰好接住她的話，就不會引發後面的事情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剛剛野獸般噴薄的欲、念，還是嚇到她了。她不想被當成發泄物，她更不想糊裡糊塗就再次走入秦亦書的泥沼！

  想要強硬起來，可是，當視線觸碰到他額頭潔白的繃帶的時候，她還是猶豫了。

  “我可以原諒你剛剛的無禮。”

  想了想，秋依弦還是說出了這樣幾句話。秦亦書聽到之後，眼睛立即明亮起來！

  依弦原諒他了，依弦原諒他了！

  “——可是，我不能原諒你過去對我做過的事情！”

  咬了咬嘴唇，她看到了他忽然瞪大的瞳孔，那一臉不可置信的眼神。可是，她真的不想再重複過去的錯誤！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在他身上跌得夠慘了，不想再次體驗！

  “依弦！”看到她站起身來，走開了一點，秦亦書一臉震驚。他的所有想法，都是能夠希望把她勸回來，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可是，她這一次態度太堅決了，他好像………有點無計可施！

  “我知道我過去做的太過分，我活該，我應該受到懲罰！可是，我是真的愛你！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能給我一個機會！”

  “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為什麽？難道你真的喜歡上那個布萊特？那個花花公子？”秦亦書真的不知道秋依弦是為了什麽才鐵了心，絕了意。

  秋依弦退後一步，神色冷凝，“你說的沒錯，我和布萊特，是假裝的。我們兩個，根本就不是情侶，我以後，也沒打算跟他在一起。可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的！就算我以後要找一個人結婚，那個人也不會是你！你明白嗎？”

  秦亦書當然不明白，他搖搖頭，語氣很篤定的說：“可是，依弦，你心裡明明有我！”

  “是，我是還愛著你！”秋依弦的話，讓秦亦書震驚了。這好像是第一次，他在重逢之後，聽到她說這樣的話！

  他幾乎是立即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依弦還愛他，她承認自己還愛他！

  “——但是那又怎麽樣？”

  秋依弦的反問，讓秦亦書措手不及！他瞪大眼睛看著她，她只是苦澀一笑。隨即，把手放到心口的位置。“我這裡，被你糟踐的太狠了。以至於心已經空了好大一塊。可是，我卻不準備再次填滿。寧願這樣苟且偷生日複一日，也好過像做過山車一樣，有過極致的快樂，之後卻是地獄般的痛苦。”

  她看著他，神色靜淡，她說：“秦亦書，我求求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不是不愛，而是我不敢愛你了。你放我走吧，我求求你了！”

  聽著她的話，秦亦書的心像是被萬蟻噬咬一般！他把她傷的這麽重嗎？重到了她現在，根本不敢再去觸碰她的過去。而他的靠近，則讓她尚未長好的傷口，再次潰爛發炎，時刻提醒她，過去她有多麽卑微，多麽的不知自愛！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愛她，她也一樣沒有忘記他。為什麽他們就是走不到一起？過去凌慕楓是怎麽做的？他不是面對堅決拒絕他的葉知秋，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最後還演出一招“英雄救美”的模式，才打動她的心嗎？

  難道，真的要他死，秋依弦才肯原諒他？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半天，秋依弦才長歎一聲。鬧到如今這一步，她還是不忍心和他撕破臉皮，從此蕭郎是路人。如果他以後不會這樣咄咄相逼，她或許會接受，把他當成普通朋友。

  但是，也只會是朋友而已。

  她不想再和他糾纏在一起，這一點，是她的底線。如果秦亦書做不到，那麽她就只能和他徹底劃清界限。

  “為什麽？為什麽不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秦亦書搖搖頭，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

  秋依弦肯開口承認對他的愛，也肯原諒他今天犯下的錯，可是，卻不跟答應跟他在一起？

  “我說過了，我不敢再愛。尤其是，不敢再愛你。這個理由你明白了嗎？我必須要保護自己。”秋依弦說完，然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神情靜淡，“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請你離開，離開我的生命。”

  這是跟他攤牌了嗎？是告訴他，如果想要和她繼續做朋友的話，就必須要收斂起他心裡對她的愛，不能一絲一毫的逾矩。否則，她一旦發現了他的情，就會毫不猶豫的抽身離開！

  好無情的選項！就跟三年前的他一樣。當時的他會跟所有女人**，卻從來不會給她們一個承諾。對於她，他又何嘗不是害怕，她真的愛上自己，以至於彌足深陷，要他負責？

  只不過，現在本末倒置，無情的人變成了她。而自己，則變成了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只為了求得她的那一個回頭，而被迫收斂起自己內心火熱的感情？

  報應，報應啊！

  秋依弦看到秦亦書低著頭，咬著牙，捏緊拳頭，皺著眉，似乎在艱難的抉擇著。說來奇怪，她一點也沒有那種報復後的快感。雖然秦亦書現在狼狽的陷入了當初自己的那種境地。

  她心裡，只有一點累，還有一點悲涼。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希望，能夠平平靜靜的走完一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直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吊著。對過去不想回頭，可是又無法瀟灑放手。

  當她覺得，秦亦書已經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她卻忽然聽到了他的聲音。

  “好。”

  她疑惑的回頭，看到了秦亦書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掙扎，變得像是度化了一般的純淨。

  “如果你只有這樣才能和你在一起的話，我不介意。”

  秋依弦瞪大了眼睛，隨即以為他會胡思亂想，於是便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他點頭，眼神很認真。

  “如果你實在是不想接受我的話，那就………算了。”

  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他咬著牙，似乎有點難以接受。可是，最後他還是眼神明澈的看著她：“如果你不想我愛你，那麽我就用另一種形式，表達我對你的感情。”

  守護嗎？又或者，只是表現為“友情”的愛？他相信，她能在他眼裡讀懂他的意思。和過去卑微的隱藏著情緒的秋依弦不同，秦亦書是強勢的，也是溫柔的。他毫不掩飾的對她的愛意，只是，他不會再強迫她。

  “我會留在你身邊，以你期待的方式。如果你認為這是友情的話，那就是。”

  “不管怎麽說，我不會再愛你，你也最好死了這條心！”狠狠心，秋依弦丟下一句狠話。這句話，饒是秦亦書已經有了準備，依然被震得臉色發白。

  難道，你真的有那麽恨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