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穆長老之所以會將自己的手劄交給雲初，讓她學習並背誦，心裡也是打了主意的。

  什麽方法最能讓人修身養性？

  自然是讀書。

  不過他見那丫頭片子恐怕也不是個安靜得下來讀書的人，於是便將書換成了自己的手劄。

  原本他就打定主意將她收為藥堂的弟子，讓她多記一下靈藥也好。

  當然，穆長老萬萬不會想到，此雲初並非真正的墨家大小姐墨雲楚。

  別說讓她看懂他記下的那些手劄了，她連字都不認識。

  穆長老行至藥田處，突然停下了腳步，在他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穆長老躬了躬身：“宗主，方才之事您都聽見了？”

  在禪宗裡，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瞞得了他，穆長老很清楚。

  “嗯。”曲懷殤淡然出塵的聲音有些飄忽。

  穆長老歎氣：“這小姑娘性子烈，怕是不好馴服啊。”

  畢竟，他可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會動不動就把‘多殺幾個人’掛在嘴邊的。

  曲懷殤清透的眸子像一汪泉水，無波無痕清澈見底。

  “佛蓮容易影響其心性，善大過於惡，才是福。”

  穆長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佛蓮的妖性有沒有影響到她，倒還看不出來，只是那丫頭如今便已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夫還真擔心會是她影響佛蓮。”

  曲懷殤：“…………”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如此。

  曲懷殤輕歎一聲：“且看造化吧。”

  穆長老覺得那丫頭片子也是神奇，他們宗主這般大情懷者，都拿她沒轍。

  殺不得，又教不好，這真是……

  “對了，宗主，那丫頭屋裡的人，似乎並不是我們禪宗之人。”

  曲懷殤清透的目光微微抬起，領口的水晶蓮花映著幾許余輝，越發清冷：“不予理會即可。”

  穆長老皺眉：“宗主可知那兩人是何人？”

  “知與不知又能為何。”曲懷殤潔白的長袍掠過夜色的余輝，漸漸朝遠處走去，清透的聲音輕無飄渺的傳來：“待時候到了，他們自然便會離去。”

  穆長老留在原地，看著那抹白色身影遠離，花白的眉頭微皺。

  宗主仿佛知道什麽，又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這人永遠都是這般，看似身在熙熙攘攘之中，實然永遠在置身事外。

  他摸不透，亦看不透。

  *……*……*……*……*……*……*……*

  夜色下，草屋中。

  文盲雲初正在勤勤懇懇的學習。

  漂亮的柳眉擰得緊緊的，一張俏臉皺得一踏糊塗。

  “那這個字呢？”雲初鍥而不舍的指著繼續問。

  “寰，生寰花，是寰肌丹最主要的一味靈藥。”

  “……寫這麽草。”雲初嘀咕一聲，繼續往下指：“這個呢？”

  “帝皇靈。”帝皇靈可是上好的靈藥，萬年才結果一次，帝皇靈出現的地方必定會有伴生獸守護。

  君寒淵深邃的眸子微微垂了垂，落在雲初緊皺的柳眉上，停頓了一下，道：“你不識字？”

  那雙漆黑的眼中，竟難得帶了一絲詫異。

  仿佛她不識字，是多麽令人詫異的一件事情一般。

  “……”誰說她不識字！尼瑪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高材生好嘛！

  高材生造不造！？IQ高達五百你們造嗎！

  雲初面無表情的把書一合，面癱著一張俏臉：“不識字很奇怪麽，”

  君寒淵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他的目光似乎帶著特俗的魔力，仿佛能看透一切虛假。

  如果是別人不識字，的確不奇怪。

  但作為一個世家大小姐，不識字就不得不讓人奇怪了。

  帝臨國再怎麽也是大陸四大強國之一，作為帝臨的幾大家族之一的墨家，對家族後代的培養，自然不可能這麽懈怠，會讓作為一個大小姐的她，連字都不認識？

  君寒淵不禁想起自己讓左翼去調查的消息。

  墨雲楚性格溫柔，善解人意，與墨雨萱更是姐妹情深，卻自十萬大森林一次歷練回去之後，她便性格大變，不僅身手了得，木系魂體變異，姐妹倆還反目成仇。

  這家夥，總是會在你覺得已經充分掌握她所有的信息之後，又變得更加神秘起來。

  君寒淵眸中掠過幾許暗光。

  沒關系，他總會一層一層的剝開她所有的秘密。

  在他那樣深邃的目光中，雲初莫名的有種心虛的感覺，她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君美人，美人兄弟！我造是你好人！不如先教我認幾個字？”

  雲初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去找一本小孩子讀書認字的書來學習學習？

  雲初諂媚起來的時候，小巧的瓜子臉全擠在一塊，笑得跟朵花似的，帶著幾許小女人的嬌憨，這與她平時倨傲又奸詐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或許是她的笑容太過明媚，君寒淵心中不由一動，下意識的點了下頭。

  “嗯。”

  他走到雲初身後，將毛筆沾了墨，讓雲初握住，低沉的聲音依舊冷漠。

  “要認字，要先會寫。”

  一個字，多寫幾遍，自然就認得了。

  雲初並沒有練過書法，握毛筆的方式還很笨拙，對照著寫的字也是歪歪扭扭。

  就在她惱火的打算去折一根樹枝下來代替毛筆的時候，一雙溫厚的大掌突然握住了她抓著毛筆的手。

  雲初一愣，下意識的抬頭，卻只能看見他冷峻的下巴。

  “看好。”

  低沉清冷的聲音從頭上傳來，落在雲初耳裡，竟異常的性#感。

  雲初忍不住抬起左手覆在了胸口上，掌心下，心跳漸漸加快，一股異樣的情緒開始在胸口彌漫，俏臉上染上一抹淡淡的紅暈。

  坑爹！君美人怎麽可以這麽性#感，好想撲上去壓倒他，再這樣那樣蹂#躪怎麽辦？

  “瞧見了？”

  君寒淵寫好後，低頭看向近乎已經快要靠在他懷裡的人，見她臉紅紅的，不知在想什麽，顯然是走神了。

  這丫頭……

  君寒淵眼中微不可聞的露出一絲無奈的情緒。

  從雲初進門之後，就一直被兩人無視的薔薇仙子，再也看不下去了。

  實然她已經習慣站在君寒淵的身後。

  哪怕只是安靜的站到最後，也只會換來他的一個冷漠的眼神，她亦心滿意足。

  因為這麽多年來，她是為數不多的能靠近他十尺范圍之內的人。

  因此哪怕被忽視得徹底，她卻心甘情願。

  然而，寒淵哥可以無視她，可墨雲楚這樣一個平凡又弱小的人類女子，又膽將她這般無視的徹底？

  薔薇仙子隻覺得胸口處，一股名為嫉妒之火的怒意，正在熊熊燃燒著。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制著即將壓抑不住的情緒，臉上堆起一抹笑容，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說道：“雲楚妹妹竟是不識字？還是讓我來教吧，寒淵哥內傷未好，這地兒倒是清淨，適合調養。”

  雲初正想說不用，卻不想君寒淵已經放開了他的手，淡淡的點了下頭：“薔薇飽讀聖賢，天資聰慧，讓她教你亦無妨。”

  君寒淵本就不是話多之人，雲初更從未聽見過他誇讚誰。

  如今聽見他竟然難得的開口稱讚一個人，尤其還是一個女人，柳眉上挑，心中免不得有幾分不爽。

  薔薇仙子心裡高興，表面上倒是榮辱不驚，只露出一道得體的笑容，便來到雲初的身後，柔聲道：“方才聽了寒淵哥念了幾個詞兒似乎都是藥名，看來雲楚妹妹手中的這冊子該是醫藥手劄了，正好我打小亦喜愛這些，熟記了不少，眼下是正好派上用場了。”

  雲初也笑，眼中卻並沒有笑意：“是麽，那多謝薔薇姑娘了。”

  薔薇仙子笑笑：“雲楚妹妹不必多禮。”

  她著手拿起穆長老留下的那本手劄，翻了翻，隨口問道：“雲楚妹妹是一字不識麽？還是能識些簡單的字？”

  雲楚沒隱瞞，直接道：“上面沒有一個字認識的。”頓了頓，她加上一句：“除了剛才君美人說的那些。”

  薔薇仙子眼中微不可聞的劃過一絲鄙夷。

  在薔薇仙子心中認為，一個出生好的姑娘家，定然不會大字不識。

  而雲初，明明是個弱小又平凡的人類，若是德才兼備也就罷了，卻是個連字都不會認的鄉巴佬，也想爬上枝頭變鳳凰。

  就她這樣的人，怎麽能夠配的上尊貴的寒淵哥？

  她狀似態度謙和隨意的問道：“聽聞雲楚妹妹喚寒淵哥美人？這……怕是不妥吧？寒淵哥畢竟是個男子。”

  雲初臉上卻有些不耐煩了。

  你特麽的到底要不要教？不教就趕緊走好麽！

  這東拉西扯的一堆廢話，是想試探什麽？

  她淡淡的道：“君美人自然是美的，我欣賞，我便喚了，不成？”

  “這當然成。”薔薇仙子笑了笑，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朝君寒淵看去：“原來雲楚妹妹喜歡長得貌美的男子？”

  聞言，雲初睇了她一眼。

  她這話說得可有深意了，喜歡貌美的男子，豈不是在說她只要見到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會另眼相待了？

  她在心裡冷笑，俏臉上同樣很平靜：“美好的事物誰不欣賞？難道薔薇姑娘不愛？”

  “可這天下長相貌美的男子多了去了，恐怕雲楚妹妹要欣賞不過來了。”

  “無妨，至少君美人有鼻子有眼，我欣賞他一人就好了。”雲初可不傻，薔薇仙子對她有敵意。

  每當她靠近她的時候，那種從靈魂上傳來的不舒服感就越發明顯。

  何況，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她能明顯的感覺道，薔薇仙子並不喜歡她的。

  薔薇仙子倒沒想到雲初會說得這麽直白，直接說隻欣賞君寒淵一個人。

  她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朝君寒淵看去。

  卻見君寒淵聽見雲初這麽說，竟直接抬頭朝雲初望來，俊眸深沉，眸心深處夾雜著一絲微不可聞的滿意。

  是的，他很滿意聽見雲初這麽說。

  她太了解寒淵哥，他本就冷漠話不多的人，能有這樣微妙的變化，雖然什麽都沒說。

  至少心裡是高興的。

  薔薇仙子心裡沉了沉，沉默了一陣，這才再度開口：“雲楚妹妹說笑了不是？哪個男子會沒有鼻子，沒有眼睛的呢。”

  “哦。”雲初聳聳肩：“他們有又如何，還不如沒有。”

  薔薇仙子：“…………”

  論心計，薔薇仙子自然是不屬於雲初的。

  但若要論厚臉皮，論誰比較猥瑣奸詐的程度，還當真非雲初莫屬。

  用雲初的話來說，臉皮？節操？若能打敗敵人，兩者皆拋。

  於是，薔薇仙子被她堵得啞口無言，索性隻好暫且不提這件事，認真教雲初認字。

  這一低頭，卻不經意的掃過雲初按在宣紙上壓著的左右，她頓時全身一震。

  在那左手拇指上，有一枚墨玉的古樸戒指，戒指顏色暗沉，看起來毫不起眼，卻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那是子母戒。

  那是與寒淵哥手上的母戒為一對的子母戒。

  當子戒的主人遇見無法解決的生死關頭的時候，會自動傳送到母戒那，但因為三個月只能使用一次傳送，因此，一般子戒只會留給另一半。

  不僅如此，這戒指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在雲霄神殿，無論是大宮主還是寒淵哥，身上都會佩戴著著一枚母戒，據說在這子母戒中，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秘密，非雲霄神殿之人不傳。

  可寒淵哥卻給了這個女人……

  一時間，薔薇仙子心海翻騰。

  原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平凡又弱小的人類，她看不起，也鄙夷。

  對於她來說，完全沒有競爭力，比起諸神大陸的那些眾多想要攀上雲霄神殿的那些女人而已，墨雲楚在她眼中，連螻蟻都算不上。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在她眼裡那麽毫不起眼的人，卻得到了寒淵哥手裡代表身份的另一枚戒指。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她太小看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抑製住內心不斷翻騰的種種嫉妒，憤恨以及諷刺。

  她要冷靜。

  是的，冷靜。

  即使寒淵哥把戒指給她又如何？

  他們遲早是要回到諸神大陸的，而這麽渺小的一個凡人，不過才三階魂力，即使是變異的木系魂體又如何？

  連魂靈都沒有修煉出來，她根本不需要費吹灰之力，就能夠輕易的殺死她。

  寒淵哥總不可能在人間界一直呆到她修煉成神，她總有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

  一道殺意自薔薇仙子的美眸中一閃而過，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