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顯然對自己的性格極為了解，不斷的噩耗讓他腦仁一陣刺痛，但十五分鍾之後，卻已經勉強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約瑟夫並沒有走，坐在總統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看著尤利西斯的眼神有些掩飾不住的擔憂，外界都在諷刺約瑟夫副總統是尤利西斯的第一號走狗，可實際上，兩人的私下交情極為牢固，在公事之外，就是真正的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了，近期一系列的事件讓尤利西斯極為被動，壓力如山，總統位置也搖搖欲墜，但就算是這種情況，約瑟夫對於尤利西斯也是不離不棄，不得不說他這種堅定的態度誤導了相當一部分聰明人，讓尤利西斯的位置雖然左搖右晃，但卻終究沒有變成一個傀儡，這種堅定的支持很容易讓外界認為尤利西斯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認為尤利西斯還有底牌，可事實上，這種堅持，卻是約瑟夫一個人純粹出於私人感情的堅守。

  這樣的態度，甚至已經超出了忠誠的范疇。

  “總統先生，現在要不要通知埃德拉國務卿，跟神州帝國方面的通話暫緩？”

  約瑟夫沉默著來到飲水機旁邊到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了尤利西斯，看著對方煙灰缸裡滿滿的煙灰和他手裡的雪茄，微微皺了皺眉，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暫緩？”

  尤利西斯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疑惑道：“為什麽要暫緩？”

  “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

  約瑟夫淡淡道：“站在一名老朋友的立場上，我建議這場談判暫緩。你的情緒現在根本不適合談判，畢竟接下來你要面對的不是一個小國家的領袖，丟幾根骨頭就能讓對方欣喜若狂的事情，根本就不符合神州帝國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你馬上要面對的同樣是一個超級強國的最高領導人，總統先生…不，尤利西斯，你必須要保持冷靜。”

  “哦，冷靜。”

  尤利西斯點了點頭：“當然，我很冷靜。”

  他笑了笑，表情已經完全平複的他眼神中卻仍然閃爍著歇斯底裡的光芒：“但是約瑟夫，你知不知道談判一旦暫緩，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現在每拖一分鍾，我們都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損失，梅爾斯武器研究所，波拉特工業區，莫林基地，卡斯羅特，難道你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林軒轅根本就不會有什麽顧忌，只要他想殺下去，他就不會理會什麽平民和軍隊，在那種人眼裡，除了自己在乎的，其他人不過就是一堆雜草，我們不去跟神州帝國談，難道去跟林軒轅談？談什麽？談人權？還是談道德？這些東西根本阻止不了他！神州帝國的行為必須終止，哪怕我們這一次暫時退讓，也好過現在就開戰！”

  約瑟夫看著尤利西斯，但視線焦點卻根本沒有放在尤利西斯身上，他眼神恍惚了一下，輕聲道：“除了自己在乎的，其他人不過是一堆雜草？這話聽著好像很熟悉。”

  “除我所愛，天下人皆為芻狗！”

  尤利西斯冷冷的用不算太標準的中文說了一句話，有些繞口，隨即冷笑道：“這是皇帝年輕時說過的話，看吧，一個皇帝，一個林軒轅，多麽的相似？林軒轅甚至比皇帝還要過分，而且相比於年輕時的皇帝，現在的他更有資本，無論是資源，還是實力，他都可以比皇帝年輕時更加瘋狂，必須要穩住他，哪怕是暫時的，對抗他的人很快就會出現，只要可以確定林軒轅的位置，那麽我們將再也沒有任何顧忌。”

  “所以你要跟神州帝國談判？為了穩住林軒轅？”

  約瑟夫反問道。

  “有什麽不對嗎？”

  尤利西斯語氣平靜。

  “如果穩住林軒轅的話，你也許該跟皇族談判，神州帝國…跟他們談判，根本就沒有什麽意義。”

  約瑟夫搖了搖頭。

  “……”

  尤利西斯神色中的猙獰一閃而逝，有些惱怒，當然不是對著約瑟夫，而是對皇族。

  跟皇族談判，這件事情，尤利西斯已經嘗試了不下百次了，但自從初次的談話不歡而散之後，皇族再也沒有理會過美國絲毫，似乎皇族那個公認天下無敵的男人真的已經不在乎弟弟死活一樣，然後就是林軒轅在美國的大肆殺戮，這件事情可以看成是神州帝國開戰的訊號，但也可以當成是皇族對於王複雨被俘的瘋狂報復。

  尤利西斯不是沒有想過讓皇帝徹底後悔，而且以他現在的資本，他想要做到這一點簡直輕而易舉，只要乾掉王複雨，他就不信皇帝真的能無動於衷，可王複雨一死的話，整個事情就已經成了死結，皇帝只會更加瘋狂更加不擇手段的跟美國拚命，擴大他們的損失，這樣下去，完全就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王複雨不能殺，自然也不能放，而不放的話，美國的損失還是會繼續擴大。

  這種情況下，跟神州帝國談判，通過神州帝國向林軒轅和皇族施壓就成了唯一可行的辦法。

  尤利西斯是政治家，是政客，但絕對不是說什麽聖人，一個當著自己的對手的面可以說出那些該死的平民如何如何的美國總統，或許當時是出於衝動，但也可以理解成他內心一直以來的想法。

  五萬多名平民被炸死，工業區毀滅，武器研究所爆炸，上萬士兵的死亡…

  這些都是可以讓尤利西斯瘋狂的東西，但卻也不會瘋狂的失去理智，只要可以換回值得這些東西的利益，尤利西斯相信沒什麽是不可以談下去的。

  “如果是放在以前的話，通過神州帝國來向皇族施壓肯定不會有什麽效果，以前的皇族根基大部分雖然都在神州帝國，但卻又相對獨立，神州帝國想插手都不好插手，可現在不同，皇族有了要回歸的意思，神州帝國和皇族的深入合作即將展開，雙方可以說是處於蜜月期，雖然少不了各種算計，但相對之下，關系已經開始改善，哪怕這種改善是暫時性的，這個時候，皇族也要考慮林擎天的態度。”

  尤利西斯沉默了會，緩緩開口道。

  約瑟夫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輕聲道：“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仍然堅持我的看法，我不認為你和神州帝國的談判會起到作用，而且神州帝國這次也非常強硬，他們提出的條件，一定也很難讓人接受，這次的結局，極有可能是不歡而散，今後的矛盾更加難以調解。”

  “但總還是要談的。”

  尤利西斯苦笑一聲，搖搖頭道：“沒談之前，起碼還有希望，具體如何，還要談了才知道，對不對，老夥計？”

  約瑟夫輕輕歎息，這個曾經被外界認為在尤利西斯下台之後很有可能走上總統高位的副總統曾經也對總統的位置抱有極大的期待，可現在看到尤利西斯的處境，突然發發現自己曾經期待的那些背後蘊藏的壓力，同樣也不輕松。

  “也許你是對的。”

  約瑟夫聳聳肩，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總是要談談的。雖然我依然認為不會太有用。”

  他坐在沙發上，自己也點了根煙，顯然在這場事關重大的談判結束之前，是不打算離開了。

  尤利西斯歎息著搖了搖頭，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等對方接通後，才平靜道：“埃德拉，跟神州帝國方面溝通了嗎？”

  “還在等消息。”

  電話中，美國國務卿埃德拉平穩的聲音響起：“我已經通知了神州帝國的外交部，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了，總統先生，要不要我催一下？”

  “不用。”

  尤利西斯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這種談判，表現的太急切，身段擺的太低的話，只會讓人看不起，再怎麽樣，美國現在也是世界第一強國，無論現在損失多麽大，矜持的底氣總是有的。

  “好的。”

  埃德拉語氣公瑾的應了一聲，等了幾秒鍾，沒聽到尤利西斯的其他指示之後，小心的掛掉了電話。

  尤利西斯拿起桌上的雪茄大口抽了一口，將電話扔到辦公桌上，冷笑著開口道：“裝模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