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醫似乎也有些慌神，急忙拿出枕墊和薄紗，又給裴元灝診脈。手指按在他的脈門上，這老太醫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和玉公公站在旁邊，專注的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那老太醫喃喃的道：“這，不應該啊……”

  我們急忙問道：“如何？”

  那老太醫回過頭來，對我們說到：“我診皇上的脈象並無異常，雖然之前是勞碌過度，但只要調養適宜，就不會有大礙。況且，昨天那一帖藥就是作此之用，皇上這情況，今天應該醒來了才是啊。”

  我們一聽他這話，眉頭就擰了起來。

  如果說他查出邁向有什麽問題了，那也許還好解決，對症下藥就好，可偏偏他診脈的結果卻是沒有異常，但裴元灝卻依舊沒醒。

  這，問題就大了。

  我急忙說道：“太醫，你再看看，看看皇上身上是不是除了這個，還有別的病症沒有查出來的，才會讓他一直昏睡不醒。”

  那老太醫也有些緊張，尤其現在宜華宮裡只有他一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皇帝的病情就壓在他一個人的肩上，聽我這麽一說，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哆嗦著道：“那，那容我再看看。”

  說完，又跪在床邊去，給裴元灝診脈。

  我跟玉公公對視了一眼。

  不僅那老太醫一頭汗，我們兩個人也都有些坐立不安，而正在這個時候，素素小心翼翼的走到我身邊，輕輕的說道：“大小姐，今天的早飯……”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正要說吃不下，但突然腦子裡又閃了一下，再看看床上的裴元灝，便對她說道：“讓禦膳房的人送來，送進來你們接著就行了，隻說不要打擾皇上休息。”

  她說道：“知道了。”

  說完，便轉身要出去，我突然想起什麽來，又急忙叫住了她，素素停下腳步，會過頭來看著我，我走到她身邊，想了想，還是說道：“如果外面有人問你宜華宮的事，尤其問皇帝的事，你可不要亂說話。”

  素素眨了眨眼睛，立刻會意道：“大小姐放心，我明白的。”

  我這才點點頭，放她出去了。

  回過頭，就看見身邊的玉公公望著我，也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只是我們兩個人現在沒有說話的心情，所以都沒有開口，隻一起看向床邊的那位太醫。

  這一次，他診脈的時間比之前更長，也更仔細。

  甚至，診完脈之後，他還小心翼翼的撩起帷幔，看了一會兒裴元灝的臉色。

  但是，當他站起身，回過頭來對著我們的時候，花白的眉毛還是擰成了一團，我急忙上前問道：“如何？”

  “這，我又診過了，皇上的龍體，的確是沒有其他的病症了。”

  “……”

  我和玉公公又對視了一眼。

  他又說道：“玉總管，皇上的龍體你也是知道的，雖然思慮過甚，氣血兩虛，但這些都不是急病，只是這幾天皇上一直沒有休息，才讓病症都發了出來，所以看起來凶險。昨日那一帖藥，就是為皇上固本培元的。”

  “……”

  “既無其他病症，又在此處靜養，還有藥劑，皇上的龍體，是可以康復的。”

  玉公公皺著眉頭，看向我，輕輕的說道：“那藥方，奴婢也看了，並無虎狼之藥，的確如太醫所說，是固本培元。”

  我說道：“那——還用嗎？”

  玉公公想了想，說道：“不如，再用一劑，看看能不能讓皇上先醒過來？”

  我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便對那太醫說道：“那好，你再下去，守著他們煎藥。”

  那太醫答應著，便下去了。

  我回頭看著床上的人，越發覺得心頭有些難捱——這個太醫，也是太醫院老資格的太醫了，況且皇帝的龍體出了問題，他不可能不謹慎，說裴元灝的身體無大礙，應該是真的無大礙，但既然無大礙，為什麽會昏睡了這麽久，真的只是因為這四五天的時間都沒有休息，累成這樣的？

  我只希望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正想著，素素和吳嬤嬤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看到他們手裡提著食盒，玉公公立刻說道：“顏小姐先用早膳吧。”

  我點點頭，也說道：“公公也去吃點東西，別累著了。”

  他答應著，走了出去，卻遠遠聽到他在院子裡又在囑咐那幾個小太監，和外面守門的，倒是一刻都不敢懈怠。

  我走到桌邊，一隻手放在桌沿上，慢慢的撐著自己坐下來，這時妙言也走到我的身邊，從早上起來，到剛剛太醫給裴元灝診脈，她都安安靜靜的守在一邊，像是害怕自己呼吸聲都會吵到我們一樣，小心翼翼的，這個時候才小聲的說道：“娘，父皇的病——到底是什麽病啊？”

  我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能怎麽說，隻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你父皇會好起來的。”

  說著，桌上的碗碟已經擺好了，三個人的膳食，又是因為皇帝在這裡，禦膳房自然準備得非常豐盛，但對著那些菜肴，我幾乎沒什麽胃口，隻逼著自己一定要吃下去，從素素的手裡接過了一碗雞絲粥。

  素素將碗遞給我，我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怎麽了？”

  她說道：“大小姐，我出去的時候，聽見外面好多人都在傳我們這邊的話。”

  “哦？傳什麽？”

  “他們傳，皇上要冊封你了。”

  “……”

  我又像是突然被人在原本已經脹鼓鼓的太陽穴上打了一拳，人都有些發懵，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說什麽，隻低頭喝了一口粥。

  妙言捧著碗，望著我：“娘，冊封是什麽意思呀？”

  她雖然在治愈之後，已經聽到，也學會了許多宮中的東西，比如稱呼她的父親為“父皇”，比如更明白了自己公主身份的地位，但對於后宮的一些事，她還是一知半解的。

  我心裡原本就有些沉重，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解釋這些，便說道：“沒什麽，你以後再問，先吃飯。”

  她“哦”了一聲，乖乖的低頭喝粥。

  我胡亂了吃了一些，便放下碗筷，走到窗邊，把素素也叫過來，問她：“你在外面還聽說什麽了？”

  她一聽，回頭看了一眼飯桌旁的妙言，急忙說道：“大小姐，這宮裡傳話的人可真多，也真厲害，他們全都知道昨晚皇帝在宜華宮裡過夜了，還有幾個真的跑來問我，問是不是皇上昨晚臨幸了你。”

  我的眉頭一擰：“你怎麽說的？”

  她急忙說道：“大小姐交代了，我當然不會亂說。我說，是因為公主殿下的病剛剛痊愈，病情還有些反覆，皇帝陛下是特地過來守著公主殿下的。”

  我點點頭：“你說得很好。”

  她露出了一點笑容。

  不過，她又立刻說道：“可我覺得，他們都不太相信似得。”

  “……哦？”

  “我這麽跟他們說，他們表面上聽了，但我覺得那些人的表情，沒一個是真的相信的，都笑得賊兮兮的，還有兩個不正經的跟我說，恭喜我的主子帶著我都要高升了。”

  “……”

  “大小姐，他們好像認定了——”

  我輕輕的擺了擺手：“行了，別說了。”

  她愣了一下，後面的話也沒說完，只能抿抿嘴，退了下去，而我雙手撐著桌沿，慢慢的轉過身去對著窗戶——因為裴元灝突然昏倒的關系，整個宜華宮都關閉了起來，這間屋子更是緊閉，窗戶也不能開了，我覺得憋悶得很難受，終於忍不住伸手過去，將窗戶推開了一線。

  從外面吹進來的，帶著清晨的涼意，和露水濕意的風，讓我清醒了一點。

  果然，事情會這樣發展。

  其實之前，當我決定讓他們把裴元灝送回到這個房間的時候，多少也已經預料到，只不過，因為之前我在他的寢宮留下都不止一夜，只要他今天醒過來，那麽流言有人傳，事實卻辯不倒，我也無須在意。

  但問題是——他今天，還沒有醒過來。

  甚至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他多在宜華宮呆一天，也就是多給我們的關系抹上洗不掉的嫌疑。

  當然，世上沒有什麽紙能包住火，這嫌疑也有被洗掉的一天——就是他昏迷不醒，被所有人知道的那一天。

  想到這裡，我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就在我的心煩意亂的時候，從推開了一線的窗戶外面，隱隱的傳來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聲音自然是玉公公，而另一個聲音——

  好像是皇后身邊的扣兒！

  我急忙探頭去看，果然看見在院子裡，玉公公正跟扣兒說著什麽，扣兒一邊說，一邊往我們這裡看了一眼，但最終卻沒有過來，而是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我的心情一緊——常晴也知道了？

  等看到扣兒已經走了出去，我這才急忙從窗邊離開，正要推門出去，就看見外面玉公公已經走到了門口，和我正對著打了個照面。

  我一看見他，立刻說道：“玉公公，剛剛是扣兒嗎？”

  “是，”他看著我，神情有些凝重的道：“皇后娘娘讓她過來，問候公主殿下的身體。”

  問候公主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