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的輪回神通,為你在絕死之地,尋得了一線生機……”地藏王菩薩雖然是對牧童君說話,卻轉頭對悟空微微稽首,悟空順勢還禮,兩人竟然有些熟悉的樣子,讓元育等人看的心裡打鼓,妖族的七大聖老么,齊天大聖,又是魔道十大魔主之首的天魔主,還與地藏菩薩相熟。
面子這麽廣的妖,元育,血屠等人都搜腸刮肚,絞盡腦汁去回憶自己記憶中這麽一個洪荒大能。
地藏王菩薩繼續道:“你本被蛟魔王覆海叉打滅元神,大羅金仙都無救,奈何世間能運轉輪回法則的大羅金仙不滿兩手之數,卻讓你遇到了一個,得以轉過一世。若是覺悟前塵,自是不難,奈何帝子伯鈞以你遇刺之名,大肆屠殺妖靈,以至冤死生靈無數。”
“而帝子牧若是轉過一世,就再非帝子牧了!”
“轉世輪回,因果具消,乃是天規天條,如今高陽帝欲絕地天通,阻隔天人因果,你轉世為人後,就與前世帝子、天人之姿斷絕因果,你父都無法。若是他認下你,豈不是帶頭違背了高陽帝欲絕地天通,嚴守天人之限的意願?”
“天條威嚴何在?”
“因此想要阻止無辜妖靈的這場劫難,並非是你覺悟前塵就能辦到的,非得活回前世不可!”
地藏王菩薩歎息道:“逆轉輪回,乃是陰司大忌,所以哪怕有你父的面子,十殿閻羅也不敢見你……還是法海求到我這裡,我才大開方便之門,予你一次機緣。”
牧童君聽得懵懵懂懂,卻依然下拜道:“多謝菩薩慈悲!”
地藏王菩薩悲憫道:“我到不是為難,只是可憐你……你雖然是帝子牧轉世,卻不是帝子牧,逆轉輪回,豈不是相當於犧牲了你?”
牧童君低頭一拜道:“我這一生懵懵懂懂,半睡半醒,前半生如一夢,雖然已經做了許久的牧童,但如今仔細想來,卻記憶模糊,許多事情影影綽綽,似夢似真,想來就如同一場大夢一般,直到白姑娘叫醒我,我才真正活了一回,同你們一起下九泉,渡冥河,見了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神奇。”
“適那時初夢醒時分,答應大聖和白姐姐,本是好奇,我這前半生懵懵懂懂,有人求我做什麽,我都會答應的。”
“隨你們耍過這一回,雖然未能盡半分力,卻也開心。”
“如今已是應諾之時,雖然不知白姐姐和大聖,還有血屠阿叔,元育哥哥要做什麽,但想來應該是一件極為緊要的事情,如菩薩所說,關系無數無辜生靈,雖然一路上我可有可無,但夢醒這短暫的時分,我卻把大家當做我這一生僅有的朋友。”
“我這一生,前塵如夢,來世何求,所能的僅僅是把握現在。”
“如今好似做了兩場夢,一場夢在前塵,一場夢在現在……是時候,夢醒了!”
地藏王菩薩不忍道:“何以殺一人,救一人?若是挽回帝子牧,竟要殺一無辜者,我於心何忍。活著本就是你的權力,任何人都不能剝奪,若是小友說一句‘不願’,我護你一生又何難?”
此言一出,竟然有袒護牧童之意,法海惶然抬頭,勸阻之言已經到了咽喉,卻遲遲難以吐出,這無數生靈無辜,那牧童就不無辜嗎?正如地藏王菩薩所說,逆轉輪回,令帝子牧歸來,不就是相當於殺了牧童?
要法海對牧童活下去的我要求,說出一個不字,他這半生禪心可說的出來。
白素貞心中紛亂如麻,她天性善良實在不忍逼死一個單純,無辜的少年,開始她以為牧童乃是猴子法術造化而成,記憶都是幻術所為,並非是一種生靈,但一起經歷了這麽久,她早就明白過來,猴子運轉輪回,早已經達到了天地造化的程度,不然也救不活帝子牧。
牧童君就是一個真正的,完整的,有愛有狠,有情有苦,只是因為他前半生都活在猴子的幻術中,記憶懵懵懂懂,模模糊糊,所以如純淨之水一般,帶著人性最初的天真。
白素貞早已不忍……但一想到那些同樣懵懵懂懂,同樣淳樸善良的妖靈,遭到屠殺和蹂躪,她所有熟悉的人,都要墜入無間,白素貞何其兩難,她本不用為兩者任一取舍,牧童並非她什麽人,所謂曠世奇情,本就是鬼門關前兩位大神的一句玩笑話。
而那些無辜妖靈也並非因為她而遭劫,得到元育,猴子有意無意的點化,白素貞早已經明白並非自己的劫數,拖累了這些無辜妖靈,反而是因為這些無辜妖靈,在造成了這一次劫數。
那些陰謀家,正是為了清理這些搖擺於天庭妖族之間的善良守法妖靈,而選中了她。
因為善良,所以即不忍害了牧童,也不忍讓那些無辜者遭劫……這兩難的處境,之所以讓白素貞十分糾結,正是因為二者皆出於白素貞的純善之心,因此兩者不能兩全的處境,如同撕裂了白素貞的良心,讓她十分痛苦。
如今地藏王菩薩給予牧童選擇的機會,讓白素貞又是欣喜,又是難受,十分恍然不知所措。
悟空倒是無所謂……他對此一向看的很開。
元育心有觸動,但他和血屠,無生這樣的魔門中人,這般取舍,折磨,早已經經歷了無數,麻木了!魔門對內心的磨礪,可謂十分的殘酷……區區這點離別,又算得上什麽?
牧童君笑了,他笑容清澈,不帶有一絲塵埃,他平靜道:“何來殺我一說……我乃是帝子牧的來世,帝子牧活了,我又沒有死……我只是活在更遠的未來,世上豈有長生不滅者,等到帝子牧再入輪回的時候,你們不是又能看見我了嗎?”
“這只是短暫的離別,並非永訣,只要時間還在,大家總有相逢的時候,那時候……今日的不舍和訣別,那一絲哀愁,只會醞釀為最甘美的醇漿。那時,我將真正的活過……菩薩,請喚回帝子吧!”
幾人看在眼裡,卻沒有說出來……帝子牧乃是東華帝君之子,天生的天人,壽命之長完全可以抵達地老天荒,這一別,再見已然是遙遙無期,而且帝子牧再輪回一次,歸來的牧童,還是如今的牧童嗎?人兩次踏入的,是否是同一條河流?
牧童沒有拷問過自己——孰為真我,如何能回答?
白素貞看著牧童釋然的笑容,心中先是一輕,繼而又湧上酸楚……
牧童跪在地藏王菩薩身前,地藏王菩薩伸出手按在他的眉心上,輕聲道:“世上撥動輪回者,僅有幾人,如今我替你逆轉輪回,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違逆了後土娘娘定下的法則,此後五百年,我當替你受過,替三千惡鬼,承受地獄無盡之苦。”
“輪回如盤,誰能撥動?”悟空微微笑道。
地藏王菩薩伸手撥動了輪回,一種無法想象的神通,逆轉了輪回法則,從後世回到了前世……冥冥之中,一個黑白兩色,無以形容,在地府之底,無比龐大的羅盤,緩緩轉動中,受一根金色的手指一撥,其中一格,無聲無息的往後退了一格。
牧童君的魂魄瞬間消失,一個白衣翩翩的迷茫身影,緩緩從混沌中走來。
洪荒之上混沌海上一隻由無數時間線,無數平行宇宙,由時空無數維度構成的不可思議之龍,微微睜開了眼睛,他睜眼便讓所有時間向前推進,所有世界宇宙,都變成白晝。
燭龍瞥了地藏王菩薩一眼,讓菩薩面露難色,但終究沒有讓地藏王菩薩為難。
就在帝子牧要歸來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在輪回盤上撐了一下,那一格撥回的格子驟然往後退了兩格,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在輪回中響起:“哎呀!手滑了!”
地藏王菩薩怒道:“冥河……”
冥河一掌拍在了輪回上,將地藏王菩薩的神識震了回去,冥河冷冷道:“都說是手滑了!你難道還要我給你一個交代?我不要面子嗎?”
在地藏殿中,眾人注視著緩緩從輪回中歸來的帝子牧的身影,又突然消失在混沌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一襲儒服,帶著些呆氣的士子,從輪回之中砸了出來,摔倒在地藏王菩薩的面前。他臉朝下著地,摔得不輕。
白素貞傻傻的看著他,那士子呻吟著爬起來,鼻青臉腫的,看到白素貞,大喜過望,上前拉住白素貞的手,激動道:“娘子!”
白素貞如受雷擊……
元育長大了嘴巴,血屠一臉茫然,無生瞪大了眼睛,悟空提起精神,兩隻手忍不住在身上抓撓,尋找起了虱子,這是他的舊習了!雖然早就不染塵埃了,但吃瓜興奮的時候,猴子還是忍不住抓虱子。
那呆氣士子,緊緊抓住白素貞的手,欣喜涕零:“娘子,我找了你好久啊!跟我回去吧!以後我抓藥來,你煎水……我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
白素貞極力控制著自己,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熟悉她的小青若是在這裡,看著白素貞暴跳的額角就知道自己這位姐姐是快要忍不住破功了!
“娘子……”男子依舊是那副弱氣摸樣,只知道拉著白素貞的手亂叫。
“這位公子……你放開我好不好。”白素貞強笑道。
男子緊緊抓著白素貞的手:“娘子,你怎麽了!我是許仙啊!”
“這位公子,我還不認識你……麻煩你松開手再說好不好!”白素貞已經維持不住笑容了。
許仙還是呆頭呆腦的,他終於松開了白素貞的手,卻伸手去探白素貞的額頭,還要給白素貞把脈:“娘子,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許仙……”
白素貞一邊縮身躲避許仙的手,一邊用最後的耐心道:“公子……我們冷靜一下再談。”
最後白素貞終於破功了,她露出極為恐怖的神色,蛇性的陰冷,加上女人不耐煩的暴怒,混合成一種禁忌的表情,她抓住許仙的手腕,咬著牙道:“我說,公子……咱放下手在談……好…不…好?”
許仙……
(身不由己的顫抖)娘子突然好可怕!
“痛痛痛!”許仙盈出眼淚,痛呼道:“娘子松手啊!”
白素貞捏著許仙的脈門,已經破壞了形象,她也就不在乎了,她瞪著許仙:“誰是你娘子……小女子白素貞,黃花大閨女,未曾許過人,連心慕之人也未有過,隻與一義妹相依為命,清白良善……從來沒有見過你!你……誰……啊?”
這時候,混沌之中再走出一位眉毛都白了的老僧,他托著紫金缽,看到白素貞拉著許仙的手,就抬起紫金缽道:“白素貞,許仙……人妖相戀,天理不容……我絕不會讓當年的錯誤重複……就算造下殺孽,老衲也要挽回一切,不再犯同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