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成帶著一點得意地看著面前鼻青臉腫、衣衫襤褸的張恩齡。他在村裡每次見到張秀才時，張秀才都是衣冠楚楚。即便衣服洗得發白發舊，可是仍舊好像顯得很高貴。這讓李金成十分不爽，覺得張恩齡全是裝腔作勢。如今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樣的張恩齡，讓李金成覺得十分順眼了。不管賣相形貌多麽好，被打一頓都是一個模樣。

  他拍了拍張秀才的臉，也不管張恩齡是否從昏迷中醒過來了，說道：“本來想今天就把你結果了，給咱們拳團祭旗。可是總壇那邊來話了，要拿你加上總壇那邊抓的一些唐妖一道，砍了頭祭拜英魂，隻得再多留幾天吧。”

  他戲謔地看著淒慘的張秀才，帶著一點嫉妒的情緒道：“行了，你張秀才這一輩子也不虧，搞了唐人那麽漂亮的姑娘，活該這陽壽早盡。”

  此時他的手下李二狗跑過來道：“大師兄，差不多是時候了，咱們應該出發了，如果腳程快的話，興許明天下午就能到京城了。”

  李金成意氣風發，挺起腰來笑道：“十八路義和團首領齊聚京師，匯聚兄弟姐妹百萬，到時候大元帥報達天庭，求得天庭各路仙家相助，借得天兵天將下凡隨我等同戰，非要將那些唐妖殺得片甲不留才行。”

  李二狗此時卻有些擔心地道：“咱們真的能求得天兵天將下凡嗎？這聽說有些別的團的兄弟，跟洋鬼子打的時候，還是中了洋鬼子的槍啊，天津那邊被洋鬼子給收了，會不會是咱的神功不靈了？”

  李金成惱怒地拍了李二狗的後腦杓一下，道：“瞎說什麽呢？你自己不是親身擋過一顆子彈嗎，怎麽還懷疑起來了，我告訴你，你要是越不虔誠，越是疑神疑鬼，這神功越有可能失效。天上神仙都容不得那些三心二意、沒有膽子的鼠輩的，故意收了那些人的功，等於收了他們。咱們兄弟們各個練拳勤快，更別說心意多麽誠懇，到時候別說刀槍不入，等總元帥請得天兵天將下來，也要教咱們幾手仙術，以後上天入地，逍遙自在啊！”

  李二狗也憧憬著李金成的描述，二人表情銷魂地意淫著，一時不能自已。

  義和團的發展模式，在某些程度上有些類似後世的傳銷和詐騙組織。義和團的創辦者們、首領們，為了迎合義和團的綱領和目標，也就是反對和攻擊唐人，所以必須提供給義和團成員們能夠與唐人堅船利炮對抗的勇氣。這勇氣就來源於他們宣稱只要義和神拳練到家，刀槍不入，這樣一來自然能夠跟唐人對抗。

  義和團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因為大唐對清國的經濟演變而失去土地或者失去生計的普通鄉民，很多人可能本身就是不夠勤奮或者是遊手好閑之輩。這些人在變革到來的時候是最脆弱的人，聰明和勤勞的人可能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生計。比如售賣唐貨，比如去唐人廠子裡打工。雖不排除大部分人可能缺少渠道和這個認識，但無可辯解的是，義和團中的拳民選擇了最為消極和沒有用的解決辦法。

  他們把生活的落魄歸咎於大唐，並且需要這樣一個怨恨發泄的渠道。可是強大的唐軍使得他們都不敢在唐人面前使橫，刀槍不入這個噱頭，切實迎合了所有義和團拳民的需求。更不用說裡面還有什麽強身健體，立地升仙之類不著調的說法，很多人沒有什麽見識，自然被忽悠了。

  即便是到了後世，各種詐騙團夥仍舊能夠以近乎可笑的手段和橋段欺騙那些接受過高等教育，或者看上去很有社會經驗乃至智慧極高的人群。無非他們的手段就是操縱人的情緒和欲望（其實寫網絡小說也差不多是這麽回事）。一個看上去平凡無奇的中年婦女，說自己是清國的末代昌平公主，需要一筆錢打通關系來解凍藏在金庫中的愛新覺羅家族1750億的資產。乍一聽上去好像荒誕不經，但是詐騙團夥利用了多種方式，比如正規公司、組織細節等方面愣是讓受害人相信了。常見的代孕生子是借助人們對於性和錢財的欲望。傳銷也是一個樣，通過各種似模似樣的組織模式和發展環節，並突出一個人對財富和成功的欲望，而使得他們落入圈套。

  義和團之中，利用的是人們對於更好生活的欲望，對唐人的仇恨，甚至是扭曲營造出來的仇恨，達成一種特殊的團結。總壇、廠、爐、公所等組織，分工明確和上下有序的上下級組織形式，都使得義和團成為了吸引人抱團和欲望集流的場所。

  就如同有的邪功會告訴信徒練功不會生病一樣，義和團練功也會刀槍不入。人是盲從的，一個人信了，慢慢地大家都信了。一個人的荒誕是荒誕，而一群人的荒誕卻變成了真相。

  甚至到義和團現在這個發展階段，馬宏駿等首領級人物，不管編出怎樣的神展開，有人說自己能夠跟天庭的眾仙溝通，有人說自己法術神奇能夠點石成金、撒豆成兵，大家都會去相信了。這也是一種累積的過程，一個微小的愚蠢最終會變成巨大的愚蠢。而接受了微小愚蠢的人，最終也會變成巨大的愚蠢。

  此時的李金成和李二狗，也許在之前他們都懷疑過所謂神功的真實性。但是義和團帶給他們的東西，已經不簡單於所謂神功護體了。他們通過義和團收獲到了地位，收獲到了以前沒有過的優越感和實際利益，已經捆綁在了這上面。要維持這一切，所以神功護體必須是真的，首領們能夠請來神仙助戰也必須是真的。他們自己也需要相信，而不相信就是垮塌。罪犯往往在犯罪的道路上一去難以回頭，癮君子在嘗到好處之後更難以戒斷。現在義和團中的人也是一個樣的。

  他們大腦已經主動地屏蔽了這個事情裡面有問題這個可能性，滿腦子想得都是自己的發達。

  而這些幻象也終究會有人將其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