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諶今天回得來還早,日頭還沒落下去他已經進了菊苑的大門。這時候暑熱未散,他一路回來出了一身汗,進門先更衣洗臉,阿青替他取了在屋裡家常所穿的紗衫過來。
“這些日子替思敏操持親事,辛苦你了。”
阿青替李思諶取下發冠:“這是應該的。再說也談不上什麽辛苦,縣主的嫁妝按規製辦,加上府裡嫁女的那一份,其他的,看思敏喜歡什麽再讓她多帶些東西,也就成了。”
“你看著辦就行了。”李思諶在這一點上很放心,阿青接手打理家事這些日子,辦事很妥貼周到,上上下下沒什麽人挑得出毛病來。
“今天府裡倒是出了點事。”
李思諶轉過頭,兩手捧起她的臉頰:“是不是老二那裡?”
這府裡別的地方難得出事,從前陸氏還在,安郡王的姬妾不少,倒是常鬧亂子。現在府裡不安分的人差不多都肅清了,阿青唯一管不著的,就是弟媳婦院子裡的事情。
“聽說陸姨娘今天摔倒見紅了。”
“哦?”有身孕了?
“請了郎中來看,說是有了,不過胎氣不穩,需要好生靜養。”
李思炘對陸應貞一貫沒什麽好臉色的,當時他被設計與陸應貞一起被“捉奸”,幕後安排的人是他親娘,從中做了手腳的是李思諶,陸應貞也是這算計中的一環,她被抬進來為妾,李思炘對她愛搭不理。不過既然納都納了,陸應貞生的也不差,李思炘也不是什麽品性堅貞的人,隔三差五也會去她那兒過夜。阿青是聽說,王氏不攔著李思炘去別處睡,但湯藥卻從來不忘了預備,不會讓別人先她懷孕有子。
防的這麽嚴實,卻還是讓陸應貞佔先了——好在現在已經不算是在國孝熱孝之中,否則別說孩子,陸應貞也得沒命,整個郡王府更得跟著吃掛落。
“真不讓人消停。”
陸應貞有幾分小聰明——但這些小聰明沒能讓她自己越過越好,反而讓她一再走錯。當時聽信陸氏的話失身於李思炘,現在又先於正室原配有孕,哪一回都看似在為自己鋪路,哪一次都對她自己根本是有害無益。
就象現在她這個孩子,想平平安安生下來,還想好好養大,豈是易事。如果真生下來養大了,佔了庶長,是女兒還好,是兒子……那將來又是個禍亂根源。
李思諶是不在乎李思炘的日子過成什麽樣的,反正這人廢物一個,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沒人喜歡麻煩吵擾,李思炘的後院兒管不好,還得累著阿青煩心。
李思涵也要到成親的年紀了,等他成親,就勢讓這兩個兄弟都搬出去。
“他的事情,你也不用多管。”
阿青一笑。
說是不管,可是如果鬧出什麽大事來,整個郡王府的名譽不都要跟著遭連累?大撒手不去管是不行的,可這事情……但願王氏能忍得住一時之氣。
還有陸應貞,她都混到這一步了,還不肯老實安分,王氏回回送湯藥一次不落,她還能懷上,真沒少下功夫。把這份兒心力用在別的什麽地方不比在這上頭打主意要強?也許在她看來這是她的一條生路,可旁觀者清,阿青可不覺得這是生路。
“阿長呢?”
阿青輕聲說:“王爺說想他,讓人把他抱到前院去了,還說晚飯也不回來吃了。”看安郡王那架勢,恨不得留阿長在他那裡過夜呢。
安郡王現下只有這麽一個孫子,先前疼愛重視可能也有做給別人看的意思,可是日子一久,這麽一個白胖活潑又聰明的寶貝大孫子在跟前,安郡王焉能不愛?他和大兒子是親近不起來了,可是和孫子那不一樣啊。
關於這個李思諶也聽說了,安郡王還說等孩子三歲了,他來親自給孩子開蒙,再延請幾位博學的先生來好生教導,弓馬騎射也不能落下,簡直把這孩子從三歲到十八要乾的事兒都一一安排滿了。
對於安郡王這份兒心意,李思諶沒什麽想法,要說歡喜是沒有,但也不排斥。安郡王畢竟是他父親而不是仇人,當祖父的喜歡孫子也是人之常情,李思諶不至於連這個也要從中攔阻。
阿青轉身將他的外衫掛起來,抬高了手臂,越發顯得一段腰窈窕柔軟,屋裡置著冰盆,散發出來的涼意與屋裡原來的熱意交織,一陣陣的往人身上卷,卷得他心口也跟著冷一下,熱一下,手心裡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阿青還沒轉過身,就被李思諶一把撈了起來扛在了肩上,大步繞過了屏風。
外頭珊瑚只聽到一聲驚呼,稍稍探頭往內間看了看,只見著半幅紗簾脫了簾鉤,飄飄然落了下來,粉霞似的紗幔蕩起柔美旖旎的波紋。
她趕緊縮回頭,順帶將門也關上了,自己在門外頭守著。
不知道為什麽,興許是天熱,珊瑚的覺得自己的臉微微發熱,心也跳的有點兒快。
她將手貼在臉上,又極快的拍了兩下。
她很清醒,不會肖想自己求不得的東西。
給人做小做偏房有什麽好?看看今天后院子裡鬧騰的陸姨娘就知道了,珊瑚和妹妹經歷坎坷,也知道她們最好的出路是什麽。
再說了,就算她有什麽癡心妄想,世子也不是她能攀上的。平時她們這些年輕漂亮的丫鬟近前伺候,世子從來沒多看過她們一眼,也從不同她們多說話,對世子來說,她們和屋裡的一件器物沒有分別,別說有什麽動人姿色了,只怕連活人都算不上。
菊苑這邊夫妻和美,可是一牆之隔李思炘的院子裡,王氏現在臉色有如鍋底,坐在那兒好半晌一聲不出,天色漸暗,她沒吩咐,丫鬟也不敢進來點燈。
真是防不勝防啊。次次送藥過去,還能讓她揣上了崽子,這心計,這手腕,過去真是小看了她。
虧得王氏還覺得自己治下嚴,管得緊,真管得緊就不會出這種紕漏。今天陸應貞要不見紅,她還發現不了。這兩個月她來月哪該換洗的日子也瞞得夠緊的,王氏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