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現在?”軒轅帝愕然抬首,一碰觸到雲澈的目光,又連忙低頭,暗歎一聲,手掌伸出,一枚劍狀的玄玉現出,釋放出濃鬱白芒,鋪開一個奇特的傳音玄陣。
“各劍主聽令,南溟已為魔主所滅,但余孽未清,後患無盡,立刻調動界中所有可調動的力量,以劍侍、劍衛為首,全力追剿南溟余孽,凡擁有南溟血脈者,不惜一切殺之!”
“另外散開消息,罪該萬死的是身負南溟血脈之人。其他南溟玄者,只要供其所在便可得赦免,若能取其命,可予以重賞。”
許久的沉寂,傳音玄陣之中傳來一個格外艱澀的聲音:“主上,你……你在說什麽?”
軒轅帝微一咬牙:“此為軒轅劍令,事關軒轅界生死存亡,不可違背,更無需多問!立刻去做!”
砰!
沒等對方再有什麽回應,傳音玄陣直接在軒轅帝手中崩碎。
軒轅在前,紫微帝也已無從猶疑,隨之向紫微界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帝令既下,這次,是真的沒有退路了。
馬上,軒轅界和紫微界欲將南溟趕盡殺絕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個神界……
“很好,你們可以走了,回你們的王界,做你們該做的事。”雲澈冷然道。
兩神帝驀地抬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馬上應聲:“謹遵魔主之命。”
兩人如獲大赦,後退幾步後,快速的飛身離開。他們都是遍體鱗傷,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因為他們的心魂早已被無盡的黑暗波瀾所覆沒。
兩人離去之時,沒有任何的言語和眼神交流,就連方向也刻意的錯開。生死之際的落井下石,在這兩神帝之間切開的是永遠不可能愈合的裂痕。
“魔主,”閻天梟道:“魔主面前,他們不得不屈膝,一旦回到他們的勢力范圍,我怕他們會立刻生出異心。尤其軒轅帝,他不像紫微帝有梵魂求死印牽製。”
“異心?”千葉影兒輕笑一聲:“本來就非同心,又何來再生異心。他們要的是自保,作為工具,只要乖乖的發揮出足夠大的價值,我還真懶得浪費心力去動他們。”
與龍神界交戰之前,盡可能保存力量是最優策。擊潰龍神界之後,其他星界的命運,將皆在他們掌心之中。
彩脂冷冷盯了千葉影兒一眼,對她搶先雲澈出言很是不滿。
“不錯,不愧是神女殿下,果然手段卓然。”蒼釋天張口大讚,滿面讚同敬仰之色,仿佛已忘記了自己也是南域的神帝和千葉影兒口中的“工具”,他快步向前,在雲澈面前一個大拜,高聲道:“十方滄瀾界界主蒼釋天,恭賀魔主彈指之間踏破南溟,不費吹灰之力破軒轅與紫微之膽,魔威覆世,天地無雙。魔主手遮南域已是天命所定,無人可阻,蒼釋天願為魔主在南域的開路之卒,魔主之令,萬死不辭!”
他的言語熱切、激動、振奮……猶勝在場任何一個魔人。仿佛,他才是黑暗最虔誠的信徒,魔主最忠誠的擁躉。
千葉影兒斜眸看他,直到今日,她才忽然察覺,相比於南萬生,或許這個蒼釋天,才是南神域最可怕的人物。至少,他今日的作為,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和對他的認知。
見風使舵,“能屈能伸”者她見過太多,但果決、極致到這般程度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且還是以一個南域第二神帝的身份。
雲澈面色無波,目光居高視下,低沉道:“蒼釋天,你立刻派人搜刮整理南溟神界的資源,然後轉移至十方滄瀾界。”
南溟神界鼎盛近百萬年,所積累的資源之豐富,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其中必定還隱著許多不為世所知的奇珍異物。而做為當年魔神慘烈之戰的戰場,南溟神界還有著許多的詭器魔器。相比於軒轅界和紫微界,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美差。
即使這些一分一毫都不會落於十方滄瀾界之手,單單將這浩大南溟的底蘊親手層層扒開,都是一件讓人興奮到頭髮發麻的盛舉。
蒼釋天面綻恰到好處的喜色,頗為鄭重的道:“魔主放心,釋天定會把這南溟土地翻的乾乾淨淨,然後完完整整的奉到魔主眼前,絕不染指半分。”
“你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去做。”雲澈劍眉稍沉,緩緩吐出兩個字:“造勢。”
千葉影兒美眸微飄,這又是池嫵仸擅用的手段,雲澈對於池嫵仸,遠沒有表面上……或者說他自以為的那麽疏離。
蒼釋天心中一動,他是個極聰明的人,根本不需要雲澈多費唇舌,便明白了他的意圖。
“這件事做好了,本魔主葬滅龍神界後,你可以活命。”
“葬滅龍神界”,這在神界近乎等同覆天的幾個字,在雲澈的口中,卻是毫無情感動蕩的輕描淡語,平常的仿佛不是要覆天,而是覆指。
蒼釋天面露激動之色,頭顱更深的沉下:“蒼釋天願以滄瀾命脈起誓,絕不會讓魔主失望。”
“去吧。”雲澈移開目光。
“釋天會在滄瀾界隨時恭候魔主的駕臨。”蒼釋天呈垂首狀退步,然後才目光掃了一眼遠方,飛身離去。
雲澈命他將南溟的資源搜刮至滄瀾界,顯然是在告訴他,滄瀾界將成為北神域在南神域的據點。
蒼釋天一路向南,飛出南溟邊境之後,那兩個隨他而至的海神才遠遠的跟了上來,臉色均是陰暗不定。
“主上,你……我們滄瀾界,當真要與魔為伍?”右側的海神說道,他說得可謂極其委婉,因為蒼釋天之前的姿態何止是“與魔威伍”,根本是甘為魔奴。
“當然不可能。”另一個海神重聲道:“這定是主上權衡利弊之下的權宜之計。待回到滄瀾,我們便可立刻連脈龍神界,前後夾擊,將這些魔人置於死地!”
蒼釋天面色鐵青,他定定的看了前方空洞的空間許久,忽然詭異的一笑:“這不是權宜,而是選擇。”
兩海神頓時愣住。
“親眼目睹了今日的一切,你們真的還敢確信雲澈無法與龍神界抗衡嗎?”蒼釋天緩緩說道:“閻魔老祖……梵天雙帝……駕馭太初龍族的天狼星神……”
“嘶……”蒼釋天不自主的吸了一口氣,入腔冰寒刺骨:“最可怕的是雲澈,灰燼龍神何等存在,竟被他一聲大吼,直接從空中震下。”
“當年東神域的玄神大會,龍皇忽然當眾宣稱要收雲澈為義子,此事便萬般蹊蹺,藍極星毀滅之日,我便在龍皇之側,雲澈一聲龍吼,龍皇身上的力量竟瞬間散了近半……雲澈也隨之以空幻石逃脫。”
“很可能,雲澈的身上……”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結合這些親眼目睹,詭異而撼心的畫面,蒼釋天不得不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雲澈身上所負的龍魂,其層面要超越龍神一脈,再大膽一點,甚至有可能會是龍神一族的克星。
在雲澈對灰燼龍神發難後,他每次提及龍神界時,蒼釋天都會凝神感知雲澈的神態與氣息變化,卻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忌憚,仿佛龍神界在他眼中根本毫無威脅。
這是他果斷選擇在雲澈面前俯首的最大原因。
“北神域的恐怖的確超乎想象,但龍神界的強大,怕是也只會超出我們所能看到的表象,何況龍神界可以調動整個西神域的力量。”海神不甘心的道:“或許北神域的確有和龍神界一戰之力,但也只是一戰之力,想要壓過龍神界……我不相信。”
“選擇雲澈,雲澈敗,我們是為世所蔑的罪人。選擇與雲澈為敵,龍神敗,我們則是萬劫不複。如果還是不懂……”蒼釋天目光掃過兩海神的眼睛,道:“那便不需要懂,聽命便是!”
“不過,”蒼釋天又繼續道:“北神域與西神域正式交戰後,若龍神界的真正實力呈壓倒之勢,呵,我自會在最好的時機,做出另外的選擇,你們大可放心。”
兩海神都沒有再說話,神色持續的變幻著,他們可以想象,接下來十方滄瀾界必將因蒼釋天的這個決定發生劇烈的動蕩。雲澈沒有馬上魔臨滄瀾,也明顯是要蒼釋天先鋪好路。
但以蒼釋天在滄瀾界那絕對無上的權威,要壓下卻也並非難事。畢竟,滄瀾界上至海神,下至凡民,縱然心中再不甘,也無人有膽違逆於他。
“還有,你們記住,”蒼釋天再次提醒道:“不要隻忌於雲澈的力量,而忽視了他的城府。他到來滄瀾後,千萬不要試圖在他面前耍什麽自以為是的手段!”
至此,蒼釋天自認雲澈是他這些年間,少有的看走眼的人。
造勢,這是雲澈交予他的任務,亦是讓他心中久久悚然的兩個字。
北神域向東神域開戰的緣由不是“侵略”,而是“復仇”,這兩者天差地別。此時,蒼釋天已可完全確信,所謂宙天神界借助寰虛鼎毀滅北神域的星界,完全就是北神域自己為之,為的便是造“復仇”之勢。
凝北域之恨,散東域之心……東神域一潰千裡,便是由此而始。
而後,以宙天投影,向世人清晰無比的展示了當年的真相,讓雲澈一夜之間從一個禍世的魔神,成為一個復仇者,而那些亙古至高無上的界王、神帝,成為了忘恩負義,面目可憎的加害者,以及這場災厄的真正起因。
那場宙天投影所帶來的影響,巨大到無法形容。因為它毀滅了三神域的凝聚力,崩塌了無盡玄者的信念。
而那個宙天投影會出現,赫然說明在當年一切爆發之前,雲澈就早早的做足了準備,仿佛在那時便預見到未來可能發生的局面。
而能瞞過大量神帝的特殊玄影石,必然極其之稀少珍貴,說明這個提早的準備,在雲澈判斷中是極其重要的。
這狠狠顛覆了蒼釋天對那時雲澈偏於“單純”的判斷。畢竟半甲子的人生閱歷,在他們眼中何其之稚嫩。
而這種判斷的完全錯誤,讓蒼釋天在如今面對雲澈時忌憚倍增,再不敢擅自揣度。
可惜,他並不知曉,那崩滅神界無數玄者信念的宙天投影並非是雲澈提早準備,而是來自水媚音。
蒼釋天仰首,看著上空不知何處卷來的黑雲,喃喃念道:“這天既然要變,就變得徹底一點吧。即使最終變得黑暗無光,我滄瀾,也定要在這黑暗中矗得一處至高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