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青山覺得眼前的晏三爺既熟悉又陌生。
他熟悉的是,晏三爺一直俊朗的從未更改的容顏。
陌生的,是晏三爺讓他毛骨悚然的氣息。
冷血無情。
“三爺!”青山想了想,皺著眉頭道,“那,青文怎麽辦?”
青竹和紀媽媽唯一的兒子青文,如今還被關押在柴房之中,等待晏季常發落。
他們這些做侍衛的人,在主子的眼裡,其實命都賤的很。
頂罪、殺人……每一件肮髒的事情,都需要他們來完成。
而主子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還得將命送出去。
不值一文。
這件事情明明和青竹沒有任何關系,但是青文為了救晏老太爺,硬是抗下了這些罪名。
青山想起了許多年前……
那時的他還年少,青竹請他喝酒的情形。
青竹那夜出現的很晚,明明是仲夏夜,卻冷的渾身哆嗦,他緊緊的握住酒壺,看著青山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什麽?”青山看著眼前的青竹,不解地問,“錯什麽了?”
青竹只是苦澀的笑了笑,然後對青山說,“來日,若是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我的妻子和孩子!”
當時,青山隻覺得青竹是喝多了。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青竹的話,後來卻成了真。
外人皆以為青竹是幫晏老太爺做事,途中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所以去世了。
其實實際上。青山卻聽青竹的妻子,紀媽媽提起過……
紀媽媽說,“竹哥走的冤啊!”
紀媽媽沒有明說,但是他心裡卻也知道了個大概。
他那時心疼紀媽媽。便一直陪在紀媽媽的身邊。
日久,便會生情。
最後,他對比他年長的紀媽媽動了感情!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紀媽媽似乎心裡也有他。所以在知道他幫晏三爺做的那些髒事的時候,驚的目瞪口呆。
她說,“青山你瘋了嗎?你忘記當年青竹是怎麽死的了嗎?”
那一刻,他心裡的猜想終於被核對了。
青竹的死,是晏三爺下的手。
青山咬了咬下唇,他對紀媽媽有情,也是眼睜睜的看著青文長大的。他不想,看著青文就這麽死了……
晏三爺坐在原地。想了許久才說,“晚些,你去帳房取一百兩銀子給紀媽媽!”
“三爺你的意思?”青山愣了愣,“青文他……”
晏三爺理好了袖口,漫不經心地說,“不能留了!”
他說的十分的隨意,像是捏死了一隻螞蟻似的隨意。
“這裡的事情。你先瞧著!”晏三爺站了起來,沒有去看青山的臉色,“我吩咐你的事情,好好做,青山,你別讓我失望!”
火光漸漸地滅了,周圍的亮度,也不似剛才那般明亮!青山垂下眼眸,將情緒都掩埋在這一場黑暗之中,他輕聲地說。“屬下知道了!”
從小。青山便被人調/教。
像他們這樣的人,必須做到,喜怒不形於色,永遠都不能讓外人知道。自己的心裡在想什麽。
哪怕,他們再厭惡一個人。也可以笑臉相迎。
只是,青山怎麽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用在這樣的一個地方。
等火被滅了之後,松鶴院和西院已經被燒毀的面目全非了。
晏老太爺站在外面,情緒有些激動!若不是要維持慣有的氣勢,他都要跳腳了,“怎麽樣,東西都拿出來了嗎?”
站在一邊的小廝不敢言語,半響後才支支吾吾地說,“小的不知!”
“飯桶!”晏老太爺緊緊的握著拳頭,看著不遠處假山下面的地窖,眼睛通紅。
松鶴院是晏老太爺最喜歡住的地方,這裡移植了不少老年松柏,四季瞧著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樣子。
只是,松柏自身便有油脂,自然也是最容易引火的樹木。
在這層層疊疊的松柏樹下,有一座高高的假山!
平日裡,晏老太爺總是喜歡吩咐下人將躺椅放在樹下。他睡在躺椅上,看著遠處的假山,安然小酣。
周圍的人,皆以為晏老太爺喜歡這些松柏,所以才會酣睡的如此舒心。
其實不然……
在假山後面,有一塊不小的空地。
而這快空地下面,卻是空心的。
下面,是晏家祖上建的地窖。
當年,成廣帝賞賜了晏家不少的金銀,都被晏家祖上藏在這個地窖之中。後來,晏老太爺繼承了侯位,自然也就知道了這個秘密!
昔日,他將庶弟趕出晏家,也是怕庶弟知曉這個秘密。
晏家的東西,他是一點也不想給外人的,兄弟也不行。
再後來,大虞氏嫁進晏府之後,虞家也給了晏家不少金銀珠寶。
這些,全部都被晏老太爺放在了地窖之中。
晏老太爺每一日看著假山,其實是在看著這些金銀……
地窖裡擺放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的命根子。
“老太爺!”青山看著雙眼通紅的晏老太爺,皺著眉頭說,“假山那邊,有幾處塌陷了……”
“怎麽會塌陷?”晏老太爺急的跺腳,轉身便要自己衝進去,結果卻被青山攔住,“老太爺,那邊熱氣太重,你去會傷身的!”
此時,大火剛滅。
假山那邊有幾處塌陷了。
周圍的松柏也被燒的不成形……
誰也不敢肯定,下一刻那些高大的松柏,會不會頃刻倒下,砸傷下面的人。
晏老太爺雖然想知道那些金銀的安危。但是他更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被青山這麽一攔之後,便對青山低吼,“你去看給我瞧瞧,假山後面是怎麽回事!”
“屬下……現在不能過去!”青山試著婉拒晏老太爺的話語。“那邊熱氣……”
“放肆!”晏老太爺看著青山,眼裡全是怒火,言語也不善,“你敢違背我的命令?青山。你如今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青山微微一怔,然後手裡裡開始冒著冷汗。
晏老太爺薄情,他一早便知。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晏老太爺視他們的人命如草芥。
青山皺著眉頭,半響後才開了口,“老太爺。其實裡面……”
他想告訴晏老太爺,其實地窖的位子和裡面放了什麽東西,晏三爺早就知道了。
如今,地窖裡的東西,其實早沒了……
只是青山不知該如何開口……
就在這個時候,晏老太爺身邊的貼身侍衛走近,然後在晏老太爺身邊輕聲地說了幾句話。
晏老太爺聽著侍衛說話。眼睛越睜越大,最後整個人身子都顫抖了起來。
他大吼,“誰?是誰!到底是誰故意縱火!”
他咆哮的聲音,讓不遠處的滅火的下人們,都瞧了過來。
周圍的人在看了一眼後,趕緊又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唯獨晏老太爺此時,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
晏老太爺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後,不顧一切。推開了眼前站著的侍衛。朝著不遠處的假山走去。
青山一急,便也跟了上去。
假山被火燒了許久,其實周圍的熱氣,還未徹底的散去!
如今早已是寒冬。但是剛走進假山,周圍的溫度。便像他們站在烈日下似的……灼熱。
晏老太爺吩咐侍衛們將眼前凌亂的石頭挪開,而自己就這麽不安的站著……甚至到了最後,晏老太爺都親自動了手。
晏老太太也匆匆地趕了過來,她看著眼前的晏老太爺,趕緊走上前,輕聲地問了一句,“老太爺,您這是怎麽了!”
“閉嘴!”晏老太爺的脾氣不好,他哪裡還有閑心去搭理晏老太太。平日裡他偽裝的氣度,也在此刻消失的乾乾淨淨。
現在的晏老太爺,完全不像一個侯爺,活脫脫的一個地痞流氓。
假山的碎石慢慢的被挪開,映入眼簾的空地,此時缺了一個大洞……
遠遠看去,這個洞像是有人故意露出來似的,連蓋子也未曾放上。
晏老太爺覺得有些不妙,他腳步有些蹣跚的朝著大洞走去,然後想要下去……
晏老太太在身後抱住了晏老太爺,“老太爺,下面太暗,您……”
“滾!”晏老太爺像是瘋了似的,用力的推開了晏老太太。他此時的眼神渾濁,似乎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要去看看……我的東西,都是我的東西!”
此時,地窖裡黑漆漆一片。
從上面打燈籠,根本瞧不見裡面的情形。
周圍站著的侍衛,一時也傻了眼。
他們根本不知道假山後面有個地窖……
平日裡,晏老太爺根本不允許人接近書房,說他喜靜,怕吵!
偶爾也有婆子和丫鬟進來收拾,但也是在晏老太爺的眼皮底下。
他們其實也不明白,這個書房到底有什麽好謹慎的。
在松鶴院多寶閣上擺放的瓷器,除了幾件是真品以外,絕大部分都是贗品!這種贗品,幾兩銀子便能買一屋子回來……
私下,偶爾還會有人竊竊私語,說晏家窮酸,哪裡像個侯門,根本就是個破落戶。
這幾年,若不是虞家給銀子,怕是連下人的工錢都拿不出來了。
話雖難聽,卻也不假。
晏家的幾個破當官的,根本沒有半點油水可撈……
“老太爺……”晏老太太站在不遠處,又安慰道,“沒事的,身子要緊!”
結果,晏老太太話音剛落,晏老太爺便不顧周圍人的阻攔,獨自一個人走了下去。
他剛爬下去,地窖裡便出來一聲慘叫……
“啊……”
晏老太爺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夜空……
侍衛們匆匆地跟上,一個接一個的進了地窖。
唯獨青山站在外面,沒有去看下面的情形。
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地窖裡的金銀珠寶,都被人拿走了……
今日,晏三爺吩咐他在西院點火。
青山去附近買火油的時候,出奇的是,有幾個稍微小的店面,都沒有火油了。
當時,青山也沒放在心上。
畢竟,晏三爺想要的無非是調虎離山,也並非是真的想要燒死晏綺寧。
等到了晏三爺說的時辰後,他便帶了人拿著火油去了西院,將晏綺寧住的院子,外面都倒了火油,還留下了一個小缺口。
若是虞非進去……
運氣好,能活著出來。
運氣不好,虞非的性命便丟在裡面了。
虞非是虞家唯一的子嗣,若是他死了,那麽虞家便等於倒下了一大半。
至於那個虞方……
晏三爺從未放在眼裡。
虞方體弱多病,又不擅長經商,哪裡能做什麽主?若一定要說虞方的優點,怕是只有那張不錯的容顏了。
青山做的小心翼翼,他怕無意傷到紀媽媽,還提前讓紀媽媽離開西院。
紀媽媽這幾日為青文的事情,急的團團轉。
在見到他的時候,紀媽媽還問他,“青文怎麽樣?”
“今日的事情成了,我會將青文救出來!”青山見紀媽媽一臉擔憂,“你先離開西院,今晚的事情,不要外說,知道嗎?”
紀媽媽皺著眉頭……
現在的紀媽媽雖然已經沒有昔日的奪目的容顏,但是青山對她的喜愛,卻從未變過。
這種喜愛,還帶了不少內疚。
紀媽媽點了點頭,“那你小心……對了……”
紀媽媽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說了一句,“晌午的時候,我瞧見世子來西院了!”
“沈世子?”青山挑眉問,“他來做什麽?”
紀媽媽歎了一口氣說,“能做什麽,沈世子無非是聞見花香了!這偌大的晏府,也就只有西院,這個時候還有花香了!”
青山當時聽了,只是皺著,卻沒有再問下去。
他並非放在心上。
等西院起火後,他便吩咐人去後門接應季姨娘。
因為不放心晏三爺,又去了宜春院。
結果,他到了宜春院才知道,晏三爺被人叫走了。
周圍的大火,開始燒了起來……
青山看著滿天的大火,本來安穩的情緒,卻突然不安穩了起來。
此時,不止西院起了大火,連松鶴院,也被牽連進來。
青山覺得不好,趕緊跑到松鶴院外。
他看見一群黑衣人,抱著不少的箱子撤退……
那些黑衣人似乎故意留下線索似的,看著了一眼青山,然後還對青山比劃了一個手勢。
他們將手放在脖子下面,從左往右比劃。
姿勢很簡單,比劃的言語也很清楚——等死。
青山在那一刻,才明白……
他這是中計了。
不止他中計,連晏三爺今日做的一切,也是替他人做嫁衣。
這群黑衣人想要查明,太難了。
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覺得心裡的亂糟糟的,不知來日該怎麽去找這些線索。
這些,無疑是大海撈針……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
地窖裡傳來了侍衛們慌張的聲音。
他們說,“快來人啊,快去找大夫,不好了,侯爺吐血了……快去找大夫!”(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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