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的沈宓雙眸倏地冷下來。他平靜地轉過身,說道:“莊子裡的事自有人管,何須我去?”
秋禧怔了怔,很快恢復常色道:“管事們都去了,但還不見回來,太太說,想必是擺不平,還是請二爺親去一趟。”
沈宓的雙眼越發冷得像寒星了。跟在沈夫人身邊日久的秋禧望著,也不由打了個哆嗦。
半晌,他依舊轉身面對坊門,半仰起頭來望著天邊陰雲,沉沉地吐出口氣。
“備馬來,我去。”
聽到這句話,秋禧整個人都輕松了,立馬掉頭去了備馬。
而沈宓看向身後這偌大而輝煌的府第,目光裡的依戀卻一寸寸成了灰。
這裡沈夫人聽得秋禧回了話,便與季氏她們道:“華氏這性子也該改改了,一丁點事便鬧得這麽要死要活,哪裡還有點少奶奶的體統?你們這會子都且莫過去,先晾她一晾,讓她反省反省自個兒再說!”
季氏聽得婆婆動怒,哪敢有多話?再者也沒打算多跟華氏親近,這趟出來不過是礙著情面罷了,自然也就帶著沈弋回了房。
這裡季氏前腳剛走,沈夫人便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交與劉氏道:“把這個投到她茶水裡,些許即能要命。”說完她吐了口氣,“六萬兩銀子和三萬乾股的契書我都準備好了,你行事仔細些,辦好了那些就是你的。還有——”
說到這裡她轉過臉來,凝重地望向她:“你記著,無論如何不能吐露出我來,否則的話,仔細你娘家那些人的性命。”
劉氏心頭一凜,微微點頭。接過那瓷瓶,出門走到了二房院後。
二房裡平日燈光最是閃亮,但興許是因為華氏才與沈宓吵過架,今兒入夜了正房還未曾點燈。不過沒燈最好。她從早就撬開過的後門進到院內,依著天井往正房走去。
才走到後廊下,華氏的歎息聲便輕輕地傳來,聽聲音像是在東邊,而屋裡一片漆黑。似乎連丫鬟們都不在身邊。再輕輕拉了拉後門,居然也沒有上鎖。
她忽然眼皮跳了跳。湧起些不祥之感。
華氏怎麽會這麽粗心,連個人都不留在身邊呢?
她在後廊下停下來。
不過,她也不相信華氏會知道有人來要她的命,眼下這個時候正是她警惕心大失的時候,府裡有護院又四處是人,眼下天色又還尚早,不鎖後門似乎也不是什麽值得糾結的事。
至於屋裡沒人,興許,是她跟沈宓那一爭之後心力交瘁,不想有人打擾。
她這樣寬慰自己。都到了這會兒。她難道還要給自己打退堂鼓嗎?沈夫人剛才不是說,東西都準備好了,只要華氏一死。她就能得到它們了麽?她怎麽能因為自己的疑神疑鬼就把伸出去的腳收回來。
她伸手開了門,這次利落得多。
她憑著印象,回記著屋裡的布局,因為陰雨,又是月末,不點燈的時候屋裡十昏暗。只有外頭廊下些許光亮透進來,依稀辯得出哪邊是炕頭,哪邊是裡屋。
她快步走到屏風左首的圓桌畔。這裡桌上用小炭爐暖著壺茶,她迅速地把小瓷瓶掏出來,揭開蓋子往茶壺裡灑下粉末去。
沈宓去了莊子上,今兒夜裡必然回不來,這茶壺裡的茶注定只會落到華氏肚裡。
不管她什麽時候起來,今兒晚上她都必死無疑!
“哪裡來的蟊賊!快給我捉了打!”
正在她要得手的時候,後窗下忽然傳來道清脆的喝斥聲,緊接著屏風下這邊的燭台就亮了。沈雁像從天而降般突然從窗下走過來,指著門口處如此吩咐!
黑暗的正房忽然四面八方的亮起了燈,華氏從炕頭那邊走過來,扶桑紫英帶著五六個手拿棍棒的家仆從門口走入,黃嬤嬤帶著許多二房的下人從後院門口湧進來。還沒等劉氏開口,握著棍棒的家仆已經一擁而入。衝著她已沒頭沒臉地打起來!
劉氏來不及多想,尖叫著護住臉面,在棍棒下不停地尋找空隙往外鑽,但是五六根棍子此起彼落,已經堵得她無路可逃!很快她的慘叫聲在棍棒聲裡一下下傳出,她先是不敢報上姓名,後來明顯覺得跑不脫了,她才哭喊著從地上爬起:“別打了!別打了!是我!我是三奶奶!”
沈雁揣著兩手站在簾櫳下,冷笑道:“還敢冒充三奶奶?再叫聲試試!”
何貴掄著棍子下去,劉氏胳膊喀嚓一聲脫了臼,她尖叫著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埋伏的這些棍棒手都是黃嬤嬤專挑的陪嫁奴才,因為前途都系在華氏身上,對於來打華氏主意的人,個個如同眼裡揉進了沙子。
沈雁踢了下劉氏,說道:“抬冷水!”
冷水來了,一整桶全澆在劉氏頭上。
劉氏醒過來,想要爬起,脫臼的左臂一軟卻是又趴了下去。
二房裡的燈光已然大亮,華氏死盯著桌上那壺茶水氣得臉色發白。
沈雁看著趴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的劉氏,走過去,撩開她披散的頭髮,再拿絹子擦一把她臉上的血,說道:“何貴把她手臂接上,包上棉被,繼續打!”
二房才吵過架轉頭又進了蟊賊的消息一傳開,很快就傳遍了各個角落,這下大夥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一窩蜂地趕往二房來看究竟。沈雁讓胭脂擋住大夥在院門外,除了沈夫人與沈宓回來,誰也不讓進來!”
黃嬤嬤一直陪伴華氏坐在榻上,這時候見著被蒙在棉被下挨打的劉氏,華氏忽然站起來,幾步走到她身邊,將她棉被一扯,抓住她衣襟便就狠狠甩了兩巴掌下去!
“我跟你有什麽深仇大恨,你竟然先是毀我名節後又圖謀我的性命!”
劉氏早已經被打怕了,再受了華氏這兩巴掌,倒反而冷靜下來。眼下不過只有二房的人在此,她就不相信她抵死不認,華氏還能把她怎麽樣!她挺起胸來,呲著牙道:“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毒是我下的,有什麽證據證明我你的名節是我毀的?”
沈雁奪了何貴手上的棍棒,上前一棍子掃向她手臂。便聽一聲慘呼,劉氏捂著臂膀滾下地,如殺豬般尖叫起來!
“這是幹什麽?!”
門口突然出現沈夫人的聲音,她看著忍痛翻滾的劉氏,再看向屋裡安然無恙冷若冰霜的華氏和沈雁,臉上血色退盡,一雙眼也睜得老大。
華氏狠瞪了她一眼,而後咬牙走到劉氏面前,她的憤怒完全已無法抑製。
“證據?你這麽烏漆麻黑地闖到我房裡,既不讓人通報又不帶人在身邊,你這還不叫證據?你還有臉問我要證據?!”說著她幾步走到桌畔端來那壺茶,伸到她鼻子底下,一把鉗住她下巴:“你若不是來害我的,便把它喝了!”
劉氏手臂已折,再被她這麽一緊抓,渾身便有些發軟,她抬頭看一眼座上的沈夫人,抖瑟著道:“太太明鑒,我與二嫂無冤無仇,傷她的性命做什麽?我不過是方才回房的時候路過二房,瞧見房裡沒人,所以順道進來看了看,哪知道反被她們誣成了賊,我這倒成了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了!
“這茶壺裡就是有毒,難道就不能是二嫂自己放的,看我冒冒失失的進了來,所以為了上次那件事,故意來報復我的麽?我知道上次我之前有錯,可我都已經給二嫂敬茶認了錯,二嫂再揪著這事不放,是不是有點得理不饒人?”
她抬臉看著華氏,神情很激憤,看上去這倒全成了華氏的錯。
胭脂青黛聽得這話,氣得身子都顫起來。
沈雁掃了她們一眼,繼續坐在旁邊觀看。
華氏一腳踹向她胸口,等她倒在地下,遂又踏住她咽喉道:“我就讓你瞧瞧什麽叫做得理不饒人!”
劉氏哀呼起來。
“住手!”
沈夫人沉喝著,急趕著過來兩步,看見華氏這模樣,心下倒是也有些發緊。她撫著手上的金戒,咬牙道:“你也太沒規矩了點兒!這可是我們沈家的少奶奶!你竟敢當著我的面這般折磨她?!”
“少奶奶?”
華氏冷笑著,“劉氏是沈家的少奶奶,我華氏就不是了麽?太太這般明目張膽的偏心眼兒,是仗著二爺不在,還是瞅著我華氏勢單力孤沒人倚仗?
“太太只看到她被我折磨了,那麽可曾知道我險些就死在她手上?她闖到我屋裡來行凶,你居然還在跟我說什麽規矩不規矩?!
“太太心裡的規矩,只有你自己吧?
“我從進這沈家第一天起,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太太怪我沒規矩,是怪我打錯了摸黑闖進門來的劉氏,還是怪我沒有敞開門恭恭敬敬請她進來把性命雙手奉送上去?規矩,我倒不知沈家的規矩是容許一個堂堂少奶奶摸黑做賊來謀我的財害我的命!
“我也不知道沈家的規矩是容許弟媳婦往嫂子的屋裡放這些肮髒玩意兒,來挑撥我們夫妻間的是非!如今這就是沈家的規矩,那麽真是對不住了,這個我還真沒有!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你信不信我可以做的比她更無恥卑鄙十倍二十倍!”(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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