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看著鏡中,說道:“要想不著痕跡,只有讓她死得順理成章。你就不能想辦法,讓她自殺麽?她自殺而亡,才是最有利的事情,你我皆不用擔乾系,也不怕華家上門鬧事,懂嗎?”
“自殺?”
劉氏怔住了。
華氏活的這麽滋潤,誰會相信她會自殺?
沈夫人皺了眉,“可以逼得一個女人自殺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仔細想想!”
劉氏默語,不敢再作聲。
回房之後她倚在床上又開始鬱悶。可是這事由不得她偷懶,她不辦好,沈夫人的錢她就拿不到手。她手上沒錢,龐氏便還會借著別的事拿捏她,——等她有了錢,遲早也要把她弄死!讓她再也沒辦法對她勒索敲詐!
想到這裡她渾身又滾熱起來,就衝著這個,她又有什麽理由懈怠?
她跳下床,掀簾去到最東側的閣樓上,推窗望著二房方向,每天夜裡二房的燈總是亮的最早,熄的最晚,據說這是華氏下的命令,說是傍晚的光線最傷眼睛,所以每到夕陽收去最後一道光時,她們屋裡的燈便點起來了。而直到屋裡的人全部都歇下,那燈才會熄去。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華氏屋裡的燈早早便就熄了,因為她借坑害沈宓來圖謀華氏財產的事情令華氏耿耿於懷,沈宓因為心存愧疚,也羞於見她,所以這幾日二人竟是分房住著。
府裡有人開始私下猜測二房裡夫妻感情出現了危機,可是她卻知道,華氏對沈宓的情意絕不會變,沈宓對華氏也絕對是一心一意,如果他們在沈夫人的壓製下這麽多年還能夠保持著融洽恩愛,又豈會因為眼前這件事而傷了感情?
沈夫人說的是對的。華氏只有自殺,這件事才算乾淨利落。而對於與丈夫感情極為深厚的華氏來說,要自殺的理由豈非真的很多!
一個女人在什麽時候會心灰意冷的死去?
只有在她深愛著的丈夫不再愛她的時候,不是嗎?
華氏也許不會因為家財盡失而尋死,但如果沈宓放棄她了呢?
她望著燈火通明的熙月堂,忽然笑起來。
翌日早起,她與替她梳妝的秋滿道:“二房裡你可有熟悉的姐妹?”
秋滿頓了下,說道:“有一兩個。奶奶是有吩咐?”
劉氏撫了撫鬢上的華勝,歎道:“二爺和二嫂近日分了房。這都是因我而起。我深覺對不住他們,想請他們院裡的人過來打聽打聽,二*奶奶如今究竟對我如何態度?我也好拿捏這份輕重,方不至於再衝撞了她。”
秋滿吐了口氣,“原來是為這個。奶奶不必太糾結,奴婢聽說二*奶奶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就是有火氣也是當場就發了出來。事情過去好幾天了,奶奶只要過去說兩句好話,隨便她說什麽讓她說便是,興許就成了。”
劉氏道:“你還是把人請過來問問的好。”
秋滿點頭。遂到二房把跟平日來往的多的花蕊說明了來意。花蕊她們因著劉氏這事早受過了黃嬤嬤的叮囑。原是不敢再跟三房的人往來的,聽說劉氏要來給華氏賠罪,便就找了個借口。噔噔跑到正房去問華氏。
正好沈雁也在,聽見這話便就說道:“你去吧,問你什麽你就照說便是。”
花蕊去了。
華氏皺眉道:“我是不打算聽她賠什麽罪,你搭理她做什麽?”
沈雁沉思了會兒,說道:“反正您的錢她又沒坑走,她若要來,那就且看看她來說些什麽。不過千萬記得她給你的東西你萬萬莫收就是。還有她碰過的東西你一樣別留。實在貴重的,就讓人悄悄拿去驗過再用。”
華氏尚不知道那三萬多兩假銀票的事乃是她的手筆。事後在屋裡也沒曾查出假票來,所以對劉氏當真是氣了幾日之後火氣就消了許多。眼下聽她這麽說,也就不深究了。但是她囑咐得這麽煞有介事卻又很是奇怪:“你說的她好像要來害我的命一樣。”
沈雁站起來,走到月洞窗下頓了頓,回頭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哪。你是我親娘,我當然要仔細。”
逆光下的她面容雖然還微帶著稚氣,但是那雙眼眸,卻不知不覺變得深沉莫測。
早飯後起了點風。在房裡看了半卷書出來。原本還算明朗的天空就漸漸轉陰,到午前傳了飯,天空就下起了毛毛雨,院裡的花木被秋風一卷,愈發顯得秋意濃了。院子裡平日悠閑漫步的貓兒狗兒到了這會兒。也都縮在牆根底下打盹兒。
這蕭瑟的氣氛,似乎預示著接下來的日子必然會有些不太平。
花蕊打三房回來便到了碧水院。把劉氏問的話都細細地交代了,沈雁聽著都是些場面話,無非是問問華氏這幾日日常起居以及精神狀態,並透露著要來給華氏賠禮的意思。花蕊倒是機靈,隻說了些二*奶奶並不記仇之類的話。
看上去並沒有什麽不正常。
但是事情到了這步,越是正常則越是反常。
劉氏的每一步動作都具有她的意圖,她叫花蕊過三房去,無非是投石問路,而當花蕊明確地告知她華氏的近況時,接下來,她只怕就會親自打算到二房來“賠禮”了。——不接近二房,不接近華氏,她們要得手,談何容易?
不過她倒是也有些期待劉氏到二房來的作為,她若不過來,她又怎麽將守株待兔變成甕中捉鱉?
午飯前正覺得今日菜式不合胃口,要去跟華氏說說即將有可能發生的意外,胭脂匆匆忙忙地進了房門,稟報道:“姑娘,昨兒夜裡龐阿虎他們逮到了龐氏身邊的丫鬟,這丫鬟是龐氏的陪嫁,昨兒晚上跟人在劉府後頭與小廝私會,讓龐阿虎他們逮著了。
“她似乎知道蠻多事情,現在請姑娘示下如何做!”
消息來的太急,胭脂也顧不上斟字酌句,直接把話說出了口。
沈雁扔了筷子站起來,“人在哪兒?”
“現在被龐阿虎帶在坊外泥兒胡同一座空宅子裡!”胭脂倒了茶潤喉說道。
沈雁推窗看了看外頭天色,只見雨已經變大了些,但龐氏既然能憑著那把柄穩穩地拿捏劉氏,那就說明這絕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她又豈能不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管劉氏是不是殺死華氏的真凶,她與她都還有一筆帳要算。
“備車,我們去泥兒胡同。”
她在窗前轉了身,朗聲地吩咐。“再悄悄去送個信到衙門給二爺,請他過來。”
曜日堂這邊沈夫人也沒有午睡,她去了佛堂禮佛。
劉氏在廊下站了站,看著門庭下一樹李葉被秋雨澆得泛出片片冷光,活似一把把冰冷的小匕首跳躍在樹梢上。她讓秋滿拿來了木屐,套著往二房去。
她讓秋滿去請花蕊,不過是往二房裡遞個信號,探探華氏對此反應如何。自打胡嬤嬤她們被攆去莊子裡,二房裡基本上就沒有什麽異己,她就不相信秋滿去到二房,會沒有人告訴華氏。但是華氏仍然讓花蕊前來,這就表示秋滿說的不錯,華氏果然已經消了些火氣。
只要華氏肯讓她進門,事情就好辦。
她記得上次到二房來時她的腳還是軟的,心還是抖的,可是這次,她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她要的就是華氏的命!她要拿她的命換錢,等到她得了手,便沒有人再能夠牽製她,就連沈夫人也不見得再有從前那麽大的威力——有了這些,她還怕什麽?
她昂首挺胸穿過了幾道遊廊,看著二房的院牆,她唇角泛出絲冷色。同時她放下腳步,腰背也稍稍躬了些。這樣使她看起來更像是懷揣著不安的樣子,她是來“賠禮”的,當然要把姿態放低些,如此才能取得華氏信任。
華氏在別人眼裡是直性子,在她眼裡就是傻。
她若不傻,怎麽會與沈夫人關系弄到這麽僵?因為生不出男嗣,就要被婆婆謀殺的地步?
她若不傻,又怎麽會明知道沈夫人不喜歡她,明知道鬥不過她,還寧可陪著沈宓留在府裡,不慫恿著他謀個外任再赴遠地?
沈宦是不似沈宓這般用情,假如他也能像沈宓這般待她,她早就這麽做了。
她到了二房門口,院門虛掩著,她示意秋滿進去傳話,便就有扶桑走出來。
她預著華氏定會讓她在門下呆許久,所以除了木屐,哪知道左腳才下地,扶桑就來回話說請進。
她道了聲多謝,微躬著頭走進門,雖說這樣有些大失體面,但是她是來辦事的,不是來擺架子的,只要能夠見到華氏,她一時卑微些又有什麽?
華氏並沒有午睡,她歪在榻上懶懶地看丫鬟們猜字謎,劉氏進門衝她拜下去:“給二嫂請安。”
華氏坐起來,笑道:“三奶奶進門就下拜,這是哪門子道理?”
劉氏知道她定會有幾句扎耳話要說,當即眼眶紅了紅,咬唇強笑道:“早聽說二嫂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弟媳一時衝動犯了大錯,不敢求二嫂原諒,今日前來,只求二嫂能容我敬杯茶。”說著她轉身走到桌畔,翻開杯子沏了杯茶在手,走回來衝華氏跪下:“請二嫂賞臉。”(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