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這兩個月都甚少出府,一來因為府裡有喪,二來也在暗中排查還有無遺漏,平日裡連沈弋處也少去。而大夥知道沈府有喪事,也鮮少上門來訪,隨著日子推移,季氏出門進了幾回香,華氏陳氏代表府裡上他府應酬了幾回,漸漸地往來的賓客就又多起來,不到一個月,府裡便一切如常。
劉氏的死對劉府也並未造成什麽大的影響,劉氏不用回娘家吃住,龐氏倒是松了一大口氣,近來又花枝招展地在坊間出入。龐阿虎在外頭走動的時候剛好瞧見,便就傳到了福娘耳裡。福娘再一告訴沈雁,沈雁便就拍起腦門來!
劉氏雖然受到了懲罰,那龐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屢次出主意讓劉氏來圖謀華氏的家產,前世裡華氏的死也有她推波助瀾的功勞!她竟然把這麽要緊的人給忘了!
她與福娘道:“上回我不是還留著有劉氏欠下的三萬兩銀子票據麽?說是拿去贖二爺回來的,你拿到龐家去,告訴劉普,就說這事是龐氏挑撥出來的,讓她把這筆錢還給我。”
福娘道:“就這樣?”
她點點頭:“就這樣。”
這樣就夠了,龐氏自己不出一分錢卻逼著劉氏到沈家去謀財害命,這事之經過她必定不敢對劉普說,劉普就是再狼心狗肺劉氏也還是他的親姐姐,他若六親不認當初也就不會替劉氏去殺何敘,這事要是讓劉普知道,龐氏絕對討不了什麽好。
這錢能拿回來便拿回來,就是拿不回來也要讓龐氏吃點苦頭。
福娘依言去了,翌日龐阿虎便帶來龐氏被劉普毒打了一頓的消息,龐家正好因為劉氏死了劉家與沈家斷了這層關系。又因為龐氏那事兒弄得龐家少奶奶在吳重面前很是沒臉兒,於是也不大願與劉家往來下去,龐氏的弟弟要來尋劉普理論,龐家少奶奶死活拖住了她。
龐氏在娘家門外氣得破口大罵,最後還是龐父拄著拐杖讓人開了門。
龐家怎麽鬧的就不消說了。
沈雁肚子裡的氣全出,頓覺這十月裡的天比任何時候都明媚些。
前世的仇算是報了一半,接下來只剩華家的事需要從長計議,這朝政上的事並不是後宅之事可比,也不是光靠她一個人就能解決。在華家還沒有新的決定傳來之前,她不能輕舉妄動。
府裡的事消停後她曾提議華氏給金陵去過一封信,將府裡發生的事說了清楚。但為怕舅舅太過上火直接衝到府裡來,信裡又格外注明此事已了,勿需再生風波。凶手得到嚴懲便行了,再鬧騰起來對兩家都沒什麽益處,再者華氏與沈宓還要過日子的,總得看沈宓的面子。
舅舅來信時便把沈家大罵了一頓,但好歹是聽了勸不曾專門上京。
此外,九月底的時候華正薇也來了封信。說因為華氏出的這事,舅舅沒多久便問起京師宅子裡守門的人數,這興許可以算是她有在考慮搬家的跡象之一。華家家大業大,搬個家的確不是三言兩語的事,不說別的,隻那成堆的財帛要從金陵遠運到京師,一路上要擔的風險就不必說。
不過不管怎麽說,比起抄家滅口這樣的大事來,這些風險都是值得冒的,也只有等舅舅一家到了京師。她才有機會讓他們慢慢相信皇帝的險惡,以及華家未來的困境。
她真心希望華家能早些搬到京師來,接連又去了好幾封信。
趁著天高日朗,神清氣爽,她有了串門的興致。
給顧頌編的字帖早就已經裝訂好了,手掌厚的那麽一大本,千余個范字,兩個月時間也不算太長。她前世也給秦郡先後做過兩三本這個。所以對於如何教導新手習字,算是有幾分心得。秦郡就是她的嗣子,她頭胎小產,後來再也不想替秦壽生孩子,於是就撫了秦郡。
秦郡到她手裡時才三天大。是她看著出生的,他生母是被秦壽酒後強暴過的貞娘。
貞娘不是秦家後宅裡那麽多妾室裡的一員。她只是個怯懦的小通房,相貌平平,手段也不夠,懷了孩子才勉強被算作通房,所以從來不在秦壽的視線裡。生孩子的時候原本要被無子的姨娘嫉妒殺害,是沈雁搬了板凳大刀闊斧坐在門口守住了他們母子平安。
貞娘月子裡傷了心,第三日便把孩子托付給了沈雁,第四日懸梁而亡。
秦郡是個溫柔孝順的孩子,沈雁病著的時候他日日在床前請安奉藥,碰到好吃的零食會先塞到她嘴裡,也會在她憂鬱時伸出小手指默默撫她的眉心,小胖手臂摟著她的脖子,在耳邊糯糯地喚她阿娘。
她有時候看見暖心的孩子都會想起他。前世的他如今不知怎樣了,沒有她在,也不知道秦壽那人渣會不會對他好?後宅裡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妾與庶子女,還有秦壽未來的填房與嫡子女們,會如何欺負他?他才五歲。
這輩子如果可能,她還是不要讓秦壽遇見貞娘好了。
吃了塊秋梨她帶著福娘出了房,拐了個彎去到榮國公府。
顧頌在凝香閣窗下練字,她從窗外探出頭來:“該歇會了!”
顧頌被嚇了一跳,見著衝屋裡嬌笑眨眼的她,眉梢那股冷意立時消了,他擱了筆,將寫好的字反過來扣住。然後快步走出來:“今兒怎麽有空?”
他算了算,至少有個把月沒見到她了。沈家出事之後,他在坊裡偶遇過她一回,但因為她匆匆趕著回府,連話也沒來得及說兩句。這幾個月,竟是沒正經與她呆上過片刻。
沈雁在探進廊來的紫薇枝下歪著頭,“是啊,特地來感謝你送的柿子。”
前些日子南邊送來的柿子,他也挑了半筐大個兒的送了給她。
顧頌很喜歡她這落落大方的樣子,一點也不扭涅。他揉了下鼻子,說道:“沒什麽,反正我也吃不完,我母親也不喜歡吃。”又道,“你要是喜歡,我這裡還有。”
他見著她,連話也不知不覺多起來。
“吃多了就沒意思了。”沈雁聳肩,順手拈了朵花,回頭看了眼窗內書案上扣起來的字,遂抿嘴笑道:“聽說你最近在練字,練得怎麽樣了?”
顧頌聽她提起這個,一張臉又皺起來。他最不喜歡人家提起他的字。
“不怎麽樣。”他悶悶地道。
沈雁掩口又笑起來。
顧頌橫她一眼,“再笑我就走了!”
說完轉過身,作勢真要走。
沈雁不慌不忙從福娘手上接過那字帖,說道:“這是我給你編的,我雖然不能親自教你,但卻沒人規定我不能給你編書。這帖子上每個字每一個筆法我都加了注寫和心得,最是適合初學者。你潛心對著練上個一年半載,自然就有成績出來了。”
顧頌轉過身,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藍皮冊子上,那上頭婷婷秀秀地寫著“字帖”二字,像極了她的人。
顧頌臉紅了。他還以為她是成心笑話他。
他把字帖接過來,翻了翻,只見上頭十分工整地寫滿了她的字跡,大的是范本,小的是注釋,沒有一個汙點,裝訂的也十分精致。
他心裡忽然湧起股暖意,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惦記著他!忽然想起她愛吃零嘴兒,遂立馬跑回屋裡,踮腳將高櫃上的瓷甕打開,拿盤子裝了好些酥餅和松子,雙手捧著飛快地到了門口。見著她歪著腦袋瞧過來,他便把腳步放慢,邁著方步,走過來。
“這些也還不錯,要不要進來坐坐。”他咳嗽著說。
沈雁看了下,撿了幾顆松子在手裡,說道:“我不坐了,我就是許多天沒出門,覺著悶得慌,想著去魯家轉轉,順便給你把這個送過來。”
顧頌垂下眼簾,掩飾住眼裡那一絲失望。
沈雁磕著松子兒,打量他:“怎麽了?”
“沒什麽。”他咳嗽了下,稍微側轉了點身。他只是不想這麽快就分別。片刻,他又轉回來,說道:“我正好也累了,要不,我陪你去魯家轉轉?上次我祖母還說魯家的三少爺談吐甚佳一表人材,讓我多親近親近。”
沈雁看著天邊紅燦燦,估摸著魯振謙也已經從國子監回來了,便就招呼他道:“那就走吧!”
都是街坊鄰居,多走動走動是好的。
因著顧頌是個悶葫蘆,又是頭次去魯家,沈雁便一路跟他提點著魯家的人口及大致的個性,以免到時僵了氣氛。雖說魯夫人因著沈家的緣故也與顧家人有了幾回碰面,到底小輩們得記得規矩,顧頌將她說的都默記下來,並不反駁和不服,很是聽話。
兩人邊走邊說話到了魯家,先去給魯夫人請過安,聽魯夫人說他們在後園,便又往後園子來。
魯思嵐正好與魯振謙在後園子水榭裡下棋,沈雁領著顧頌一路尋過去,到得水榭邊,卻見魯思嵐倒是閑坐在一旁插花,魯振謙對面卻坐著素衣白裳一少女,微垂臻首執子沉吟,恍若畫上的仕女般沉靜柔美,不由笑著拍掌大聲道:“原來我大姐姐也在!”(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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