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玨想起認識蘇萬裡的那一年，她被文四打了之後跑出來縮在牆角裡偷偷的哭；因為，她不能讓娘親看到她的淚水，那會讓娘親更心痛。

  娘親心痛了和文四理論的結果，就是娘親再被毒打一頓。文四，就是主宰著她們母女天空的惡魔。

  紫玨很小就很懂事，可是再懂事也只是個娃娃，在痛的時候、在餓的時候、在被打的時候她也想哭出來，也想有個人能抱住她說：不怕不怕，都過去了。

  就在那個午後，蘇萬裡出現在她的面前，黑乎乎的小手裡拿著半個窩頭：“你，吃吧。”

  紫玨肚子的確是餓的，可是挨打的委屈與怨恨讓她在那一刻沒有胃口，再說蘇萬裡長得並不是很好看的那種：黃黃瘦瘦的，說實話有點難看。

  可能是因為蘇萬裡長得瘦小，也可能是半個窩頭，反正紫玨沒有趕蘇萬裡離開。

  蘇萬裡又把窩頭往前遞了遞：“吃吧，吃了就不痛了。”拉起她的手，把窩頭塞到她手裡。

  紫玨終於還是被饑餓打敗了，張大嘴巴狠狠的咬了一口：“我沒有錢也沒有東西可以還你的。”

  話雖然要說明白，可是她吃的速度很快；話也說完了，窩頭的最後一口也被塞到了嘴巴裡。

  蘇萬裡拍了拍她的頭：“不讓你還。以後，你做我媳婦好不好？”

  紫玨還不懂媳婦是什麽：“有吃的嗎？”

  蘇萬裡撓撓頭：“不、不知道。”

  紫玨很失望的搖頭：“那我不答應你。”

  蘇萬裡坐到紫玨的旁邊：“可是，我長大了可以幫你打文四那個混蛋。”

  紫玨就有些猶豫了。可是沒有吃的她還是不想答應。因為天天餓肚子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蘇萬裡偏頭看紫玨：“你長的這麽醜，不給我做媳婦你也嫁不出去。”

  紫玨白他一眼：“你也好醜。”

  蘇萬裡很為難：“我娘病的好重，她就是擔心我以後找不到媳婦，你真得不能答應做我媳婦嗎？”

  那個午後的陽光很暖，因為有半個窩頭還有一個諜諜不休非要討個媳婦的傻小子。

  紫玨的眼圈微微有點紅，看著蘇萬裡沒有開口說一個字，但是兩個人自幼一起在街道長大。很多時候都不需要說話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蘇萬裡彎下身子：“大姑娘，小的是在馬房裡打雜的蘇萬裡。”他說完直起身子笑起來，一口白牙映著陽光，閃現出十二分的高興。

  紫玨忽然發現蘇萬裡長的好看了，嗯，也就那麽一點點。

  看著蘇萬裡好端端的，沒有受傷也沒有吃苦的樣子，紫玨放心下心來的同時，很想一腳踹過去罵上幾句。

  看到蘇萬裡不罵幾句的話。她總感覺少了點什麽。尤其是今天，尤其是她發現蘇萬裡居然長的好看了，雖然只有那麽一丁點。

  水清看向紫玨：“夏兄給二夫人說得，是自己老家那邊的人，流落京城無依無靠很是可憐，所以二夫人就讓他留在了池府。”

  紫玨的臉皮一緊：“夏、夏表哥也知道……”她看一眼蘇萬裡。發現他還在笑；雖然他微微的低著頭。可是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

  秘密，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是無關緊要的人知道越是不打緊；而夏承勤無疑不是無關緊要之人。

  水清卻欠了欠身子回屋了。

  蘇萬裡看一眼紫玨，悄悄打了一個手勢讓紫玨放心，然後躬身一禮後就退了下去。

  紫玨看著他離開，耳邊依稀又聽到那句帶著童音的話：“你做我媳婦好不好？”

  蘇萬裡和她在一起多年，想要討她做媳婦的話幾乎是天天有機會都要說一說，說得多紫玨也就不再往心裡去。

  幸好，他沒有事兒，不然再也不會有人說自己“你嫁不出去。我會娶你的”。

  心，終於踏實下來。紫玨轉身時輕盈了很多，心裡感覺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在地上：雖然在之前池府家有太多的事情，她拚命對自己說不能有破綻，要好好的應對眼前的事情。

  但是在看到蘇萬裡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塊石頭始終都在，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蘭兒跟在夏承勤身後走出來，看到紫玨微微一蹲：“大姑娘。”笑眯眯的樣子，真得讓人討厭不起來。

  紫玨此時心情大好，就算是到薑府大鬧後池家的人肯定會找她麻煩，可是她依然是看誰都無比的順眼：“蘭兒，你這就要回去了？有時間來池府玩啊。”

  夏承勤回頭看蘭兒一眼：“一會兒就讓她跟我去池府——只是我住在外宅不太方便，晚上麻煩表妹不知道……”

  紫玨理所當然的點頭：“不麻煩，人多熱鬧嘛。”

  蘭兒馬上福下去：“謝謝大姑娘。嗯，我會弄幾樣小菜，在池府小住的時候早飯就由我來弄吧，也算是回報大姑娘和各位姐姐。”

  莫愁笑道：“你是客人，哪裡有讓你動手的道理。”

  蘭兒笑著搖頭：“實在是給大姑娘和各位姐姐添麻煩，你們還是讓我來弄吧。”

  紫玨向來大大咧咧的，這樣的小事兒她認為不必糾纏個不清：“蘭兒要做也行，莫愁你們記得幫忙，不要累到蘭兒了。”

  她看向夏承勤：“大伯母那裡，我現在過去？”她之所以緊張，是因為石氏一向待她很好，她真得不想讓石氏生氣或是擔心。

  夏承勤笑著點頭：“去吧，放心就是；看你現在的樣子，在薑府的時候卻像個霸王一樣——你的膽子呢？”

  紫玨一笑：“對著惡人我當然有膽子啦。我就去了，免得大伯母太過擔心。”她說完叫著柚子一起過去，讓莫愁留下來陪蘭兒。

  石氏看到紫玨放心不少，因為有了夏承勤和水清的分說，她也沒有再責備紫玨，隻說如果紫玨有個萬一，讓她如何向紫玨的父親交待。

  紫玨連忙認錯，石氏依然好好的叮囑了一番，無非是出於擔心；然後也不敢再在護國寺久留，讓紫玨回去收拾一下，馬上就要回府。

  回去後發現莫愁不在房裡，而夏承勤等人也不在；柚子便去找人，紫玨坐在廊下曬著太陽，逗一隻小貓等兩個丫頭回來收拾。

  她其實只是想拖延時間，回去池府肯定會是疾風驟雨，在寺中如此寧靜的時光便再難得了，很想多享受一會兒。

  無事一身輕啊，看到蘇萬裡後她倒並不害怕回去池府：蘇萬裡平安其它的事情真得不算什麽。

  幾聲鳥叫聲傳來，紫玨猛得抬頭看到是蘇萬裡，站起來：“沒有人，過來吧。”

  蘇萬裡小跑過來：“我聽說薑……”

  紫玨一拳打過去正中他的胸前，痛快的甩甩手：“你還好吧，怎麽躲過去的？”

  蘇萬裡沒有答她的話，伸出去手撫摸貓，聽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小玉，你記不記得我們曾養過的小黑？”

  紫玨輕輕踢他一腳，伸手扭了扭貓的耳朵，看到它不高興的抬頭抗議無聲的笑起來：“你可要小心了，如果能離開的話還是早點離開吧，被人知道的話你的小命都難說。”

  蘇萬裡抬頭看她，臉上帶著幾分欠揍的微笑：“那個夏公子，人還是很不錯的。”

  兩個人各說各話，誰也沒有答誰的話，可是他們偏就是感覺說到了一塊去，兩個人的心裡都很安樂。

  陽光在把兩人一貓都鍍上了顏色，溫暖而醉人的顏色。

  紫玨自袖中拿出銀子來給蘇萬裡：“存起來，八兩給我娘親的，其余就是給你的；不許賭，知道嗎？”她說到這裡揮了揮拳頭：“不然，有你的苦頭吃。”

  “不要亂花錢，存起來留著娶媳婦，知道不？”她說到這裡又想起小小的蘇萬裡對她說“你做我媳婦好不好”，她的嘴角微微翹起。

  那個小鎮上，有著太多讓她懷念的事與人；現在想一想憎惡的只有文四和寧氏而已。

  蘇萬裡把銀子接了過來：“我會給你出口氣的，有我在，欺負你之前有沒有打聽打聽我的大名。”

  紫玨知道他說的是薑才的事情，啐了他一口：“這裡是京城，不要亂來。你乖乖的先養一養身體，過幾天我弄些銀子你就回去接我娘親他們。”

  說到這裡想起薑家的那些田莊之物來，她隨口交待：“對了，我在薑家弄到一些田莊什麽的，都寫上了你的名字——你在池家用得什麽名兒？水公子會把契書什麽的交給你。”

  她根本不擔心蘇萬裡會用本名，因為她和蘇萬裡可是騙子裡的行家，怎麽可能會輕易把本名交出去呢。

  就如同她也不用叮囑蘇萬裡要把東西藏好一樣，蘇萬裡自會把東西妥當的收起。

  “蘇三。”蘇萬裡報了他在池府的名字：“那些田莊什麽的，你是想留著做嫁妝……”

  紫玨一腳踢過去：“那都是要賣得，又不是自己真刀真槍賺來的東西，只是要過一些時候才能賣；嫁妝你個頭。”

  蘇萬裡點點頭：“紫玨，其實你真得應該挑個男人……”躲過紫玨的腳，他向外跑去，走前小聲的說了一句：“你怕人家瞧不上你也不用擔心，實在嫁不去你還有我呢。”

  帶著笑聲，蘇萬裡揮揮手跑走了。

  有些交情是牢不可破的，不需要說出來、也不需要做什麽感人淚下的事情，可能只是一塊窩頭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