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瑛的話沒有說完,或者說她在最後關頭說得並不是那麽清楚,但是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個驕傲的女孩子,在清白名聲受損後,便已經不想要活了。
或者是看清楚了呂文信——她只是個女孩子,有著她的迫不得已;比如說來自嫡母的壓力,比如說為生母的將來考慮,等等一切都壓在薄弱的肩膀上,她很多時候不能不低下頭。
所以她無力反抗嫡母和生母的打算,她自己也想借此可以擺脫嫡母,和生母有個輕松的生活;但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你的打算能否實現真得要憑三分運氣的。
顯然,紫瑛的運氣很不好。
呂文信不是個好人,而她還遇到了紫玨,她的結果已經可以想到;苟且不是不能活下去的,可是紫瑛卻選了一條更為慘烈的路走。
她終於做了一次主,終於做回了她自己。
紫玨看著懷裡的紫瑛,心裡湧出來的沒有一絲絲的痛快:就算這個女孩子曾經心腸惡毒的想要謀算她,但到底紫瑛並沒有做出來,那只是幾句話而已。
可是活生生的紫瑛死在她的面前,讓紫玨看到了另外一個不同的人,也看到了女孩子的很多悲哀。
紫瑛真得願意成為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嗎?她又是如何會生出那種毒辣的心思?全怪紫瑛一個人嗎?
紫玨輕輕的合上了紫瑛的眼睛,那雙大大的、剛剛還帶著不甘的眼睛;她知道紫瑛在看天空。可是今天晚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黑的就如同紫瑛往日的生活。
再說,紫瑛也不需要再看了,她從此以後可以安安靜靜的睡下去,不用再動一點的心機,也不必再為將來擔憂。
她把紫瑛放到了地上,緩緩的站起來,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紫瑛的身體。
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大聲的呼吸,大家都在看著紫瑛;紫瑛取死之時嚇到的人現在也無法再叫出一聲來,因為紫瑛最後的那幾句話。
靜靜的夜風吹起了紫玨散落的發,發梢輕柔的拂著紫玨的臉,就像是從前大虎和大丫在她的耳後輕輕的呵氣。
看到自己身上染到的紫瑛的血,看到自己手沾到的紫瑛的血,紫玨的身子顫抖起來:紫瑛也是她的妹妹!
和大虎和大丫一樣,都是她的弟妹;她在池府之外吃盡了苦頭,可是在池府錦衣玉食的姐妹們。就真得沒有痛和苦嗎?
紫玨從來沒有把池家的人當過親人,從來也沒有把紫瑛等人當過手足;可是,有一種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就如池子方是她的父親。
她再恨再惱再怨,池子方都是她的父親。
池紫瑛同樣也是她的妹妹,如果她可以換一種方法的話。是不是紫瑛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她忽然猛得抬起頭來。眼睛直直的盯著余氏:“你,查到了韓氏和鄒氏是你丈夫的外室,知道了她們的孩子是你丈夫的骨肉;你還利用紫瑛謀算二房的錢財,你還做過什麽?!”
余氏看著紫玨伸到眼前的手指頭,那上面紅紅的是紫瑛的血漿,一股血腥氣撲鼻而至,她忍不住彎下腰就要嘔吐。
紫玨卻一把抓起她來:“你還叫了我的丫頭去問話,還給她不少的東西——你還想做什麽?說,你還想做什麽?”
她把余氏狠狠的推倒在紫瑛的屍體上:“看到你做的好事了嗎,你生生的逼死了她!看到她剛剛睜大的眼睛了嗎。她死不瞑目。”
“我想,她會回來找你的。”最後這一句話讓余氏嚇得尖叫起來,本來就在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卻不知道為什麽手一滑又跌倒在紫瑛的屍體上。
她的下巴在紫瑛的左眼上滑過,等到她再抬起上身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紫瑛睜開的一隻眼睛!
余氏的尖叫聲戛然而止,身子一軟撲倒在紫瑛的身上,再也沒有半點的聲息。
老太爺喝紫玨:“你瘋什麽,沒有半點尊卑上……”老夫人終於想起來讓人去扶余氏,卻是不敢看紫瑛的屍體一眼。
紫玨一隻手指就點在了老太爺的鼻子上:“你個老不羞給我閉嘴。你他娘的請了我回來是為了什麽,你自己心裡最為清楚,還敢對我充什麽長輩。”
“你不也是為了奪二房的錢財嘛,請我回來只是不想讓二房的那些錢落到族人的手裡,只是你的緩兵之計;然後又弄了韓氏進府,你就是想利用你那個三兒子的骨肉罷了。”
“書香門第,啊,你們也不知道臉紅嗎?你和這個老不死的一起算計我,算計我們二房,剛剛還要把上官姨娘中毒的事情扣到我頭上,為得是什麽?就是一個字,錢!”
“還想再叫,你再叫信不信我現在一把火燒了你們池府,信不信我現在就大叫大嚷讓全京城的人都來你們池府評評理?!”
紫玨一指老夫人:“你也給我閉上嘴,你做得那些肮髒事情你心裡最清楚,不要以為旁人不知道——上官姨娘的毒和媚丫有關,而媚丫是不是在你的手上?”
“你敢說上官姨娘的毒和你無關?你,好好想一想怎麽善後吧,還敢來教訓我。老娘今天告訴你們,老娘豁出去了,你們哪一個不服都可以過來,咱們就好好說道說道。”
“這裡說不清楚說不明白,天下間總有說得清道得明的地方,大不了咱們就官府見。”
紫玨罵的半點顧忌也沒有,自打進池府以來的所有的委屈,她都發泄了出來;什麽後路都丟到腦後了:她不幹了。
她真得做不了那樣的人,也害怕真得變成那樣的人;從前的她不算是個好人,她騙過很多人,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是紅的,知道什麽叫做黑白對錯,知道凡事不能只顧自己。
她怕了,看到紫瑛自盡後她怕的後背一片冰涼,怕自己以後會成為第二個紫瑛:在紫瑛的眼中可有真正的親人?如果有的話,她在自盡之後都沒有提半句她的生母!
夏氏沒有想到紫玨會發作出來,看看地上的紫瑛她認為紫玨有些太過心軟了;不管是在池府還是在池府之外,對敵人的死傷心都是極為愚蠢的。
“紫玨……”她只是想帶著紫玨回去,不想給老太爺和老夫人他們有機會再刁難紫玨。
紫玨卻把手指點向了她:“你也閉嘴。”
“你叫我做什麽,啊?你是不是認為你一直維護我,一直幫著我,可是我卻不領情?可是你做得一切想過我的娘親沒有——多年前你搶了她的丈夫,現在你又要搶她的女兒!”
“如果你是我娘親的話,你的心會是什麽樣的?這就是我絕不肯改口稱你一聲母親的原因,你能搶得走我父親,卻不可能在我娘親那裡再搶走我。”
“你為得是什麽,為得也是那幾個臭錢!不是為了那幾個臭錢的話,你們池府的人會父不像父、母不像母、兒媳女不像兒媳,兒子不像兒子,兄弟不像兄弟嘛!”
“還要來教訓我,哈,我告訴你們,雖然我是在市井之中長大,可是我的心比起你們來乾淨太多太多了。”
夏氏瞪著一雙眼睛看著紫玨,被罵得半晌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她想反駁的,可是要怎麽反駁呢?
就如紫玨所說,多年前她搶了萬氏的丈夫,多年之後她的所為是不是又在搶萬氏的女兒?!
紫玨也不理會被自己罵的人如何,她舉起拳頭來揮了揮:“老娘不幹了,老娘要走了,你們哪個敢攔老娘,老娘就和你們鬧到族裡,鬧到官裡,反正我是不要臉皮的!”
“你們不是要臉皮嘛,可要把自己的臉捂緊些。”她說完轉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這個汙濁的地方。
夏氏忽然開口:“紫玨,如果我把你的娘親接了回來呢?你能不能留下來?”
她的一句話出話,老太爺和老夫人齊齊的變了臉色:“你胡說什麽?!”
紫玨的腳步微微一頓,卻沒有停下來也沒有轉身,依然還是向前走去:這個池府就是個汙水塘,她和她的娘親、弟妹都不會稀罕這裡。
她的確不能容忍旁人欺侮她,但,她也不想再看到和她血脈相連的人死在面前了;紫瑛的死,她也是有責任的。
並不是說她忘記了紫瑛要害她,也不是說她後悔自己對付了紫瑛——她也說不清楚,總之她想要教訓紫瑛,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讓她死。
這是第一個死在她面前的人,而且死還和她有關系;紫玨的年紀並不大,真得無法接受也無法面對。
夏氏著急的站了起來,根本不理老太爺和老夫人:“我不是為了錢,只是我怕、我怕就余下我一個人!紫玨,我無兒無女了,這些日子以來你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不管你如何想,這些日子以來我真得對你並非都是利用,我是真得喜歡你,真得想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兒;就算我沒有這個福份,只要你能留下來我也就心滿意足。”
“接你娘親來,不要讓我一個人守在二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