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安排與改造

  兩人聊了一陣遠景，最終話題還是回到當下的狀況。消滅海沙幫只是控制六橫島的第一步，接下來很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說改造港口碼頭，使其能夠為海漢艦隊特別是“進取號”提供更為便捷的補給；打散三林幫的人員，重新進行編制安排，以使林氏兄弟能夠更好地為己所用。而這些事情，光靠聯軍指揮部發號施令恐怕不夠，還得有三林幫的積極配合才行，但問題是如何讓三林幫放棄他們手中現有的權力和既得利益，完全地融入到海漢的社會體系中來。

  關於這點其實相關部門也有標準化的操作規程，不過具體到六橫島的實施方案，就必須要根據這裡的實際情況做出調整了。兩人商議了一陣，決定由石迪文負責港口改造的事宜，而與林氏兄弟溝通的工作，就得由錢天敦來完成了。

  “錢將軍，深夜傳召在下，不知有何吩咐？”林行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又接到了聯軍這邊的傳召，趕緊回到聯軍指揮部這邊。他兩個兄弟此時都在島上參戰，而且是由海漢人指揮，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唯恐是他們出了什麽狀況。

  林行知道這六橫島一戰便是自己三兄弟的投名狀，所以特地囑咐兩個兄弟一定要聽從海漢軍官的指揮，不得擅自行事或是違抗軍令。至於說海漢人可能會在作戰過程中將三林幫幫眾當作炮灰來用一用，其實也是在林行的預料之中，畢竟人家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說了，三林幫的人員必須要重新進行編制，過去的老部下肯定是有大部分人要被打散清洗，戰場上的消耗無疑也是很合理的清洗手段之一。如果自己那兩個兄弟忍不下這個口氣，那後續的合作恐怕都會化為泡影。

  “坐下說。”錢天敦倒是和顏悅色，讓林行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稍稍穩定了一些。

  “海沙幫的主力，目前已經基本都被我們俘獲，六橫島的形勢大概不會再有什麽變數了。這次你們三兄弟出了不少力氣，我都是看在眼裡的，回頭會向執委會給你們請功。”錢天敦勉勵一番後，接著說道：“明天你就到指揮部來報到，近段時間協助我們管理六橫島的事情。正常貿易要盡快恢復，該興建的基礎工程也要抓緊時間落實，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你參與進來。林行，你有什麽問題嗎？”

  林行連忙起身應道：“能得到海漢首長的信任，是在下的福分，自當盡力而為。請錢將軍放心，指揮部交代下來的事情，在下和舍弟都會辦得妥妥當當。”

  錢天敦緩緩點頭道：“你能有這樣的覺悟，很好。我本來還擔心你心裡會有什麽芥蒂，不太好給你分配任務。”

  “在下心中絕無芥蒂！”林行連忙辯解道：“錢將軍莫要生了誤會，前日向貴軍求助，並非出於畏戰，只是擔心擋不住海沙幫的攻勢，被他們衝破隘口就麻煩了。若是有什麽任務要交給在下，錢將軍但說無妨。”

  “好！那我就直說了。”錢天敦起身走到牆邊，指著牆上掛著的大幅海疆圖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們海漢據此最近的基地也遠在福建，距離這裡有千裡之遙，所以戰時的物資補給和人員輸送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現在就面臨這樣狀況，往返於舟山和澎湖之間的海上運力嚴重不足，這裡的繳獲無法及時運回南方，後勤物資也不能按時運過來。林行，你覺得有什麽辦法可以改變這種狀況？”

  林行一邊聽就一邊在琢磨錢天敦的意思了，運力不夠這個說法他並不太相信，前些天去石浦港談判的時候，他看到港內至少有三四十艘四百料大船掛著海漢的紅藍雙色旗，而且這些船的規製並非戰船，只是普通的貨船而已，想來應該就是為海漢民團運輸補給的船隊了。

  這只是停在港內裝卸貨物的船隻就有如此之多，林行相信往返於兩省間為海漢運輸物資人員的船隻絕對不止他在石浦港裡見到這些。海漢人在浙江的行動計劃得十分周全，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怎麽可能會沒有提前安排好自己的後勤補給線？說不定此時還有好幾支船隊，正往返於舟山與澎湖之間的海上航線。

  退一萬步說，就算海漢人在此前安排的運力不夠，六橫島一役光是在海沙幫港口俘獲的船隻就至少有四五十艘能夠跑長途，很多船都是完全無損，只要配齊水手立刻就可以出發，錢天敦為什麽會把這個當做一道難題，還特意在夜深的時候把自己叫來商量，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林行試探著問道：“那加派船隻如何？若是有必要，在下也可調動麾下船隻加入，略盡綿薄之力。”

  錢天敦歎道：“但是人手不夠啊，我們帶到浙江來的，大部分是作戰人員，水手基本都在戰船上服役，也不能隨便調動的。”

  林行聽到這裡，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錢天敦這哪裡是缺船缺人，分明是要找個合理的借口，把三林幫給打散分拆掉。

  當初在石浦港商議的時候，錢天敦就已經提過這事，林行雖然答應了照辦，但心裡始終還是存著一絲念想，希望靠著三林幫出色的表現能讓海漢人網開一面，盡可能地保全原本的人員編制。當然他也預想過海漢人可能會采取什麽樣的方式來拆散三林幫，但的確是沒有想到錢天敦所提出的這個理由。

  林行苦笑著應道：“錢將軍無需憂慮，我三林幫麾下還有水手上千，隨時可以聽候調遣。”

  錢天敦面露喜色道：“這樣當然最好，不過……如果全用你們三林幫的人，那指揮上可能有些不太方便，最好是有威信高的人能夠跟隨船隊一起南下，這樣也便協調溝通。”

  林行聽到這裡要是還聽不明白錢天敦的意思，那他也不用再繼續待下去，早點打包走人得了。

  “在下與舍弟都可隨時出發，請錢將軍安排便是！”話說到這個份上，林行現在也只能咬著牙硬撐了。這個時候表現得主動點，至少還能在錢天敦這裡爭取一點好感。總不能等著錢天敦點名點到自己頭上，那時候再勉強答應下來，可就沒有功勞只有苦勞了。

  “小子懂事，以後日子好過！”錢天敦心中也暗暗給予了林行不錯的評價。雖然林行只是個海盜加上走私商人的身份，但心思的確挺活絡的，也善於處理人情世故，只要點撥兩句，便能揣摩上意，把該辦的事情主動接過去。他能這麽配合，也給錢天敦省下了不少事。

  錢天敦沉聲道：“你就不必去了，我剛才說了，六橫島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在這邊協調。我看這樣吧，目前我們最緊要的兩條補給線，一是從石浦港到這裡，二是從福建到石浦港，你那兩個兄弟，就一人負責一條航線吧。至於這一近一遠怎麽安排，那就由你來作決定了。”

  “多謝錢將軍信任，明天在下就與舍弟商量好安排，再上報給錢將軍。”林行連忙拱手致謝。他也知道錢天敦不可能真的把這兩條重要的補給線完全交到自己兄弟手上，所謂的負責，大概也只是在船隊中協調一下原屬於三林幫的水手而已，海漢軍方肯定會另行派人負責指揮船隊。但能夠被分派到一個差事，這就說明海漢人願意給他們展現能力的機會，林行的兩個兄弟雖然說不上有多厲害，但航海方面的技能倒也算是合格，足以勝任這種差事。

  “你回頭跟章參謀聯系一下，三林幫提供的水手，他會負責安排到各支船隊中補充位置。”錢天敦抬手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不早了，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明天還得接著忙，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錢天敦最後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人員安排，但林行卻知道這才是重點——三林幫所提供的水手大概不會再有抱團的機會，海漢這邊會將其分散安排到不同的船上。這樣即便是林思、林德在航行途中有什麽異心，也很難把以前的老部下召集到一起形成合力。

  林行回自己駐地的途中，又將錢天敦的安排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越發覺得海漢人真是老謀深算。這樣以協助後勤補給的名義，便將林氏三兄弟分別安排在六橫島、石浦港以及更遙遠的福建三個地方，再把他們手下的人一拆散，三林幫就已經名存實亡了。雖說林行另外兩個兄弟並不是常駐異地，但在離開六橫島之後，會面的機會肯定就大大減少了。雖說林行本來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想法，但海漢人這樣的安排的確是將三林幫發生各種變數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但錢天敦的安排中提到了要盡快重開六橫島的交易市場，此時正值人心惶惶的時候，肯定需要三林幫出面安撫外來客商的情緒才行。同時林行還想到了海漢做出這個決定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在恢復六橫島交易市場的同時，發動對舟山群島其他貿易港的攻擊，無疑就能把眾多的海商從其他貿易港擠出來，投奔到六橫島這邊。因為到了那個時候，整個舟山群島包括寧波府沿海地區，最為安全的一處貿易港大概就在海漢人控制的六橫島了。

  這種狀況極有可能發生，因為就在海沙幫地盤發生大戰的同時，三林幫控制地區的交易所卻依然在進行運作。有一些聽說海沙幫地盤上出了亂子的商人，還特地跑到這邊來打聽消息。當然了，其中肯定也不乏東海其他武裝勢力派來的探子。

  這個計劃簡單而粗暴，林行也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屬實，因為他所能接觸到的情報層面的確低了一些，海漢人真正在討論作戰計劃的時候，也就只有那個胥克能夠列席旁聽，他和石浦千戶馬靈目前都尚屬於“考察期”，連旁聽的資格都還不具備。

  要在舟山群島其他貿易港製造混亂並不難，就算是三林幫也能辦到，但海漢人可以在找別人麻煩的同時也能護得住自己的地頭，這可就絕非三林幫所能做到的程度了。如果舟山的幾個大勢力聯合起來搞武鬥，三林幫根本就招架不住，到時候只能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下場。而換作海漢人這麽做，卻無需擔心舟山群島其他武裝勢力聯合起來搞對抗——或許海漢人更期盼達成這樣的效果，可以一次解決問題，就不需要再一個島一個島的進行掃蕩了。

  當晚林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很久，直到快要天明的時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不過他心裡掛著事情，睡得也並不踏實。碼頭那邊海漢軍營中的起床號一響起，他便驚醒過來。洗漱乾淨吃過早飯之後，林行便乘船出港，趕去與自己兩個兄弟商量接下來的航運任務該如何安排。

  “那三林幫現有的產業如何處置？莫非也要打散了分出去？”林德聽完老大的講述之後，趕緊問了一個自己關心的問題。

  林行苦笑道：“那自然是慢慢移交給海漢人經營，你大哥在六橫島的種種經營手段，起碼有一半是從海漢人那裡學來的皮毛，如今有機會看看人家正宗的操作手法，也算是開個眼界。”

  林德叫道：“我們三兄弟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怎地一句話就要交給海漢人？”

  “你也可以不交啊，看看海沙幫的下場就知道了。”林思陰沉著臉吐槽道。

  這次林德沒有還嘴，因為他昨天也見到了海漢兵清點繳獲時的場景，那成箱成箱的金銀財寶，就這麽輕松地完成了易主。海沙幫在六橫島經營這麽些年，連根毛都沒能留下，全部都便宜了海漢。三林幫如果不肯合作，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誰敢冒這個大不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