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追剿殘匪
  四月二十三日晨，東海六橫島。

  盡管聯軍指揮部和三林幫都在昨天入夜之後下達了停戰的命令，但島上已經殺紅眼的兩幫人還是在夜色中進行了數次小規模交手，期間雙方都各有死傷。這兩幫人在過去也曾因為爭奪地盤發生過幾次武裝衝突，不過因為忌憚其他勢力會趁虛而入，雙方投入的兵力都十分有限，傷亡也說不上嚴重。但昨天兩幫人都是處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打起來之後絲毫不留余地，到天明統計的時候，雙方的死傷都上了三位數，就算放在整個東海來看也是近年少見的激烈衝突了。

  聯軍艦隊這邊一早派了船裝了幾名軍醫帶著藥物，由林思帶著去了西邊三林幫的地頭，幫著救治傷者。參謀部也去了幾個人，向三林幫了解昨晚的戰鬥情況和海沙幫目前的狀況。高橋南帶了兩個連的陸軍，分乘兩艘探險級戰船隨後前往當地，準備接應據說傷亡慘重的三林幫。

  在這邊指揮作戰的林德見到二哥，也沒表現出什麽勝利後的欣喜——昨天是聯軍艦隊的大勝，而對於三林幫來說卻是異常慘烈的交戰。就連林德本人，也在昨天的交戰中掛了彩。

  “被海沙幫番鬼的火銃打的，還好命大沒傷到要害！”林德指了指自己的胳膊上用紗布包裹住的地方說道：“那番鬼的火銃兵的確厲害，我讓手下弟兄衝了三次，都沒衝破他們的陣線，自家反倒被傷了不少人。如今只能守住這個隘口，不讓他們繼續往西逃竄。”

  林德所說的隘口位於六橫島靠東端的地方，在這一地區六橫島被名為雙塘嶺的丘陵攔腰截斷，只在北邊海岸線有一處百丈來寬的平坦隘口。在過去這隘口以東就是屬於海沙幫完全掌控的區域，如今正被聯軍部隊一點一點地擠壓，海上的出逃通道已經讓聯軍艦隊完全封鎖住，所以殘余的海沙幫人員只能試圖向西逃跑進入三林幫的地盤。

  雖然雙塘嶺不高，零散人員翻越過去沒有太大的難度，但想要把輜重運過去可就不太容易了。海沙幫從港區撤出時還帶走了大量的金銀錢財和值錢貨物，舍不得全都扔下便宜了對手，所以仍在此處與三林幫對峙，希望能夠搶下這個隘口，然後把輜重快速運往西邊——如今留給他們唯一的逃生路線，就是衝到三林幫的地頭上搶船離開，而在那之前必要打垮三林幫的防線才行。

  林思歎道：“那番鬼的火銃隊放在整個東海，也是一等一的厲害，能守住這一夜，已殊為不易。海漢軍隨後就到，這海沙幫今日便要在此地終結了。”

  林德倒是沒見識到昨日聯軍艦隊連破海沙幫港口的場面，聞言半信半疑地問道：“海漢人當真如此厲害？”

  林思重重地點了點頭應道：“昨日我親眼看到海漢艦隊殺入海沙幫的港口，那真如砍瓜切菜一般簡單。那海漢軍幾乎全是火銃兵，比海沙幫不知道厲害多少倍，等下你見過之後，便知大哥為何要一力堅持投靠他們了。”

  與此同時，隘口東邊的海沙幫營地中，氣氛則更為悲涼。海沙幫大約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幫眾折在了昨天的首輪海戰中，到三名首領決定放棄地盤撤往島上內陸區域的時候，海沙幫幾乎已經消耗了一半的戰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戈麥斯的火槍隊保存下了大部分的實力，否則後來他們在撤退途中遭遇三林幫堵截的時候，很可能連穩住陣腳組織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三林幫的遠程攻擊武器不多，但即便如此戈麥斯的火槍隊仍然沒有能夠衝破對方在前方隘口布下的防線，這讓他很是不滿。對方憑借地利優勢將海沙幫困在這裡，顯然是在等待海漢人將南邊料理完之後形成合圍，留給海沙幫逃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目前海沙幫還有大概五六百可戰之兵，其中約有三分之一是戈麥斯手下的火槍兵，今天上午如果還沒法突破三林幫的防線，那戈麥斯真的就要考慮放棄無謂的抵抗，向海漢人投降了。

  但李羅頭和茂木忍對於三林幫的怨念更深一些，與海漢人實力相差太多打不過也就罷了，這三林幫不知幾時悄悄跟海漢人勾結在一起，乾這趁火打劫的勾當。茂木忍已經召集了手下的一幫來自東瀛的亡命徒，準備在衝破封鎖線之後直接殺去林氏兄弟的老窩，攻他一個出其不意。戈麥斯雖然覺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極低，但也沒有打算要勸阻這兩人冒險——如果他們能夠以此行動吸引住敵軍的注意力，那自己也能多一點逃生的機會。

  臨行動之前，李羅頭命人開了幾個銀箱，給即將上陣作戰的人員每人發了十兩白銀以鼓舞士氣。這個舉動果然慣用，不少人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起來，渾然忘了昨天跟三林幫交戰的慘烈。但三名首領卻知道此時手下這些人已經處於外強中乾的狀態，昨天出逃太急，攜帶的補給極為有限，有些人從昨天到現在也沒吃上幾口食物，晚上在沒有寢具的情況下宿在野外更是大大影響了他們的身體狀況。如果今天還沒能突破這道防線，就算對手不加緊合圍，這幫人很快也撐不下去了。

  高橋南所率的兩個連在上午九時抵達了三林幫防線後方的海岸，由於這裡的海灘水深過淺無法直接靠岸，參戰部隊還得轉乘吃水淺的小船登陸。不過三林幫這地頭蛇確實辦法多，在林氏兄弟的命令下，很快就調集了十幾艘小漁船到近岸處，然後用跳板搭成了一條簡易棧橋。

  林德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海漢軍，這些大部分來自南方地區的士兵普遍膚色黝黑個頭不高，但身體卻頗為壯實，穿著樣式統一的灰色棉布作戰服，腳上是系帶式的中幫帆布作戰靴，頭戴灰色遮陽小帽。每人都挎著一杆約莫四尺來長的火槍，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帆布包，一些軍官模樣的人腰間的皮帶上還插著一把近一尺長的短火銃。這些海漢士兵登陸後極為有序地列隊集結，除了軍官之外沒有人開口出聲，沉默的氣氛中蘊含著讓人後背發涼的殺氣。

  林思上前向高橋南介紹了自己的兄弟林德，高橋南寒暄兩句便切入了正題：“聽說三林幫的弟兄此前傷亡頗多，此處陣地便由我們先接管了，請林三當家率部下到後面休整接應。”

  “有勞！”林德早就盼著能把自家人撤下來了，趕緊下令讓他們讓出地方，以便高橋南的人進場。

  為了抵禦海沙幫的西式火槍隊，三林幫昨天便在這裡搭建了一道胸牆作為臨時掩體。而構成掩體的除了竹木製成的拒馬、鹿砦之外，還有碎石、門板、大樹枝乾，甚至中間還夾著幾條破破爛爛的小舢板。雖然形製上不太歸整，不過倒的確是成功掩護三林幫挺過了昨天的攻擊，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的。

  高橋南命人從中間清出幾處炮位，將帶來的幾門火炮部署到位，其他人則就地休整，等待對手出現。林德對這海漢人的作戰十分好奇，也是特意湊到了近處觀看高橋南如何排兵布陣。

  高橋南和他的人馬並沒有等待太久，哨兵就在望遠鏡中發現了遠處有成群結隊的武裝人員向這邊行進而來。隨著短促有力的銅哨聲響起，原本在防線後以班為單位集中席地而坐的海漢士兵們立刻抓起武器起身，在軍官們的指揮下進入戰鬥位置。這個過程依然是忙而不亂，體現了海漢軍極高的軍事素養和戰鬥經驗。

  為了能夠在開戰後取得更好的戰果，海漢民團今天沒有急於在陣地上打出自家的旗幟，只是布置好了陣地，靜靜地等待對手自行上鉤。

  果然海沙幫並沒有料想到在防禦工事後的對手已經換了人，仍然是如同昨天一樣，戈麥斯的火槍隊居中，李羅頭手下的大明海盜和聽命於茂木忍的東瀛倭寇分居左右兩邊，向著防線一點一點壓過來。

  “火槍兵約二十人一排，大約兩百人左右，左右各有零散武裝人員百余人，武器以冷兵器為主，未發現重型武器。”

  在對方還沒有進入步兵火槍射程的時候，高橋南就已經聽完了軍情偵察的報告。對於荷槍實彈還裝備了幾門火炮的海漢民團來說，對面這種程度的武裝其實跟赤手空拳並沒有本質的區別。戰事還沒有開打，就注定將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了。

  戈麥斯在一開始走在隊伍的前面，但越走越覺得心虛，因為他沒有看到前面的三林幫防線後的旗幟出現。他分明記得昨天在攻打這個地方的時候，防線上至少撐著有三四面“林”字旗——那是他所認識為數不多的漢字之一。類似這種需要拚命的戰場，旌旗對於鼓舞士氣、穩定軍心的作用非常大，如果看不到己方的旗幟，士兵們很可能就會在心理上產生松動、畏戰等情緒，既然對手昨天都亮出了旗幟，不可能不懂得這個道理。

  李羅頭這個時候正好從戈麥斯身邊走過，戈麥斯趕緊叫住他，將自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告知他。李羅頭眨巴眨巴眼睛應道：“莫非是姓林的自知不敵，連夜撤了？”

  “可那防線後還有人影在活動。”戈麥斯提醒道。

  “把主力撤走，留一點散兵嚇唬我們，趁機拖延時間，這姓林的卻是好算計！”李羅頭卻是一根筋朝著自己所推測的方向想下去了，根本沒理解戈麥斯想要表達的意思。

  但戈麥斯自己也拿不定對手虛實，見李羅頭要堅持進攻，他也不敢再出聲反對，再說這個時候如果還畏戰不前，手下這些人好不容易用銀子刺激出來的戰鬥欲望就徹底崩了。想想後面還有價值百萬的輜重需要打通這個隘口運出去，戈麥斯便不再堅持，只是悄悄將自己的位置換到了火槍隊的後面。

  在進入百步距離之後，戈麥斯見對方陣地上仍然沒有異動，這才放下心來，命令火槍隊止步，開始列隊裝填彈藥。而旁邊的散兵則是要等火槍隊打亂對方的陣腳，再一同發動衝鋒。

  然而就在火槍隊剛剛列隊完畢的時候，便聽到對面陣地上一陣尖利的哨聲傳出，胸牆後面呼啦啦站出了一排人，亮出來的武器不再是三林幫的刀槍魚叉，而是齊刷刷的火槍。接著對方移開了防線上幾處用樹枝遮擋的地方，後面現身的都是令人絕望的火炮。

  “海沙幫這是要完！”戈麥斯心中剛轉過這個念頭，對面的火炮便鳴響了。

  成人拳頭大的炮彈脫膛而出，呼嘯著劃破空氣，砸進了海沙幫火槍隊密集的人群中。血肉之軀根本擋不住炮彈巨大的動能，便聽得火槍隊裡一片慘呼之聲。在海盜們還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他們又吃到了成排飛過來的鉛子。在這個距離上海漢步槍發射的子彈足以穿透普通的鐵皮甲，因此在隊伍最前面的人雖然有一定的防護措施，但鐵皮甲和藤木盾牌卻並沒能起到什麽作用，紛紛中彈倒地。

  “是埋伏！是海漢人設下的埋伏！”看到這個陣勢，戈麥斯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大聲呼喊著，然而己方陣營此時已經亂了，火槍隊的幸存者開始後隊變前隊，轉身往回逃跑，而李羅頭和茂木忍的隊伍則更是亂作一團，一些人想要亡命衝鋒，另一些人卻想往回逃跑。戈麥斯看到李羅頭和茂木忍在亂軍中大喊大叫，但卻難以再達成指揮效果。

  海漢步兵的射擊沒有因為海沙幫的混亂而延緩下來，他們所接到的命令就是先進行十輪急促射，每個士兵都在軍官的哨聲指揮治下，以穩定的動作完成裝彈、舉槍、瞄準、射擊、讓位等一系列戰術動作，組成了一部運轉效率極高的殺戮機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