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4章
  作為海漢國最大的城市之一，儋州在海漢治下經過數年建設發展之後，目前的人口規模甚至已經超過了瓊北另一座大城市海口城，僅次於都城三亞。被視作本地招牌的文化產業也伴隨著城市的繁榮而發展壯大，如今僅是各家書院的在籍學生就多達數千人，並且由此帶動了出版、旅遊、運輸等產業的發展。

  除了文教這個支柱產業之外，儋州地區因為有大片的臨海平原，且極少會受到海上台風的侵襲，農業生產規模也在這幾年中迅速壯大。如今儋州的糧食作物、熱帶水果及經濟作物的種植面積都非常大，是海漢國最主要的農產區之一。

  經濟的繁榮為儋州帶來了大量的流動人口，或是求學或是打工，或是來此投資興業，甚至只是單純來這個地方遊歷一番，越來越多的人將儋州作為了自己的目的地。

  而儋州本地對於外來人口的增多也制定了一些相應的民政規定，以便能對這些流動人口實施有效的監控和管理。不過由於官方機構的人員編制有限，其實很多規定並不能完全落到實處，即便是在儋州城也仍會有許多地方處於監管之外。

  比如儋州城北的集貿市場，這裡匯集了來自儋州北部的三都鎮、峨蔓鎮、木棠鎮、光村鎮、中和鎮等地的各類農產品，經由這個市場再發賣到南海各地。每天進入這個市場的人流數以千計，光靠數量有限的市場管理人員根本無法對這麽多的外來人員進行有效的身份登記，所以相關規定其實也就形同虛設了。

  薛正一行人到了儋州之後便直奔城北的集貿市場，他們當中有人曾在儋州生活過一段時間，對於本地的情況也比較熟悉，所以推薦了這個符合他們當前身份的地方。

  他們當然不是真的要跑來這裡做糧食買賣，而是來這邊找路子收集所需的信息。雖然這地方是以農產品為主要經營內容的集貿市場，但在這裡做生意的也不僅僅只有買賣農產品的人。和世上其他地方一樣，只要人多錢多的地方，總會滋生出一些灰色的生意，海漢統治之下的儋州也不會例外。

  薛正一行到了集貿市場，先找地方停放好車馬，然後分為兩組人行事，一組人去聯絡本地專做地下買賣的人物，另一組人則跟著薛正去了附近的一間茶樓等消息。

  不多時去辦事的人便到了茶樓與薛正會合，稱對方可以提供幫助，但需與薛正見面詳談。這無疑是一個很危險的舉措，薛正也不敢確定對方會不會出賣自己，畢竟他想在儋州做的事情可不是倒賣糧食或者其他緊俏物資這麽簡單，而是被逮著就要殺頭的重罪，如果外部出現了知情者，未必敢替薛正一夥保守秘密。

  “對方靠得住嗎？”雖然明知這問題很難有一個確定的答案，但薛正還是希望借此來讓自己對當下的局面增加一點信心。

  回來複命的手下低聲應道：“此人在本地的信譽還不錯，據小人所知，之前有人犯了案子被海漢衙門通緝，便是從他這裡花錢買了生路，把人從海上送走了。而且此人家中出過幾個明軍校尉，在海漢人佔領儋州時帶兵抵抗，戰後人沒了不說，祖產也悉數被衙門給收了，所以跟海漢的過節還挺深的。”

  薛正沉吟道：“既然一無權勢二無家產，這人是如何在儋州存活下來，還能經營這類需要人脈的產業？”

  手下應道：“這個……小人就委實不知了，但此人門路甚廣，即便是衙門裡的消息，只要花錢也都能打聽到。還有一些市面上不太好買到的東西，在他那兒也都可以花錢弄到。”

  薛正冷笑道：“這麽厲害？槍炮也能弄到麽？”

  那手下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道：“對方說只要價錢到位，要什麽都有的商量。即便是戰船上的火炮，也能花錢弄到。”

  “這麽厲害？莫不是在吹牛皮吧！”薛正對此卻是半信半疑，他知道海漢對軍火的管控極其嚴格，民間完全禁止了槍炮武器的買賣活動，甚至連私自持有火器者都會被判重罪。對方竟然誇海口說連艦炮都能弄到，薛正不由得懷疑自己的手下是不是找了一個只會誇誇其談的騙子。

  “小人倒是覺得有戲……老板，要不你親自去看看，對方還是有點門道的。”手下卻堅持這個不明渠道的可靠性。

  薛正看了看這名手下，這人已經跟著他做事有三四年時間了，辦事倒是穩重，幾乎沒出過什麽差錯，而且江湖經驗也不差，照理說不會輕易被人欺騙，既然他堅持這麽說，那應該是有些特殊的原因了。

  “那怎麽去見對方？”薛正知道這種人肯定不會輕易在公眾場合出現，否則就算沒被官方給抓起來，也早就因為各種利益衝突而被人乾掉幾十次了。要見到對方，肯定需要通過一些特別的途徑。

  手下應道：“對方的馬車就在外邊候著，但他們要求只能一人前往赴約。若是有人暗中跟隨，這買賣就做不成了。”

  “倒是挺小心！”薛正哼了一聲道：“也罷，那我就去會一會，看看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你們就在這裡等候，不可生事。”

  薛正隨手下出了茶樓，便看到一輛黑篷馬車停在路邊。那車夫先前將薛正手下送過來，此時見兩人出來，便主動掀開車簾道：“隻可一人上車。”

  薛正應了一聲，彎腰低頭鑽進車內，卻不曾想車內還有一人，遞了一個黑布袋子給他，做了一個套頭的動作，口中說道：“得罪了！”

  薛正接了布袋不動，那人便看著他也不出聲催促，馬車也一直停在原地不動。薛正知道自己捱不過對方，只能照對方的意圖將布袋套到頭上遮住視線。這時候車中那人才敲了兩下車板，然後馬車便緩緩地動起來了。

  雖然戴上了頭套無法知曉周圍的情形，但薛正也是江湖經驗豐富，留意著一邊聽車外動靜一邊記路，他覺得只要不是太遠的地方，自己即便被蒙上眼也能憑方位感在以後找機會確認其位置。

  但對方顯然是有所防范，馬車沒走出去多遠便開始不停地拐彎，一直繞到薛正頭暈記不清到底拐了多少次彎，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請吧。”

  薛正得到允許之後摘下頭上的布袋，鑽出了馬車，他發現自己身處於某個類似的倉庫的建築物中，在昏暗的光線下，能看到周圍裝得脹鼓鼓的麻布口袋堆積如山，看樣子或許是儲存某種糧食作物的倉庫。耳邊還能隱隱聽到人聲從倉庫外傳來，薛正認為這地方應該還是在集貿市場附近，只是東南西北著實已經分不清了。

  薛正看了看馬夫，馬夫揚了揚手裡的馬鞭指向前方，薛正定睛看去，原來前面昏暗處有一條狹窄的通道，便快步走過去。這條通道的盡頭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門，薛正扣響門上的銅環，不多時便有人來打開了門。

  “搜身，得罪了！”開門的人也不等薛正回應，便上前伸手來摸薛正身上，然後將他帶在身上的短銃和匕首都給搜走了。薛正本想發作，但這看門人比他高了足有一頭，壯得跟頭熊似的，只怕單手就能將他給料理了，當下也只能先忍氣吞聲地吃了這個悶虧。

  “你離開的時候會把東西還給你，進去吧！”看門人對薛正的合作表示了滿意，揮揮手示意他繼續往裡面走。

  薛正繼續往前走，前面又是一道木門，不過這道門上沒有扣環，卻有一個大大的“推”字，薛正照此伸手一推，果然門只是虛掩著，輕輕一下便推開了。他邁步進門，卻見這裡面是一間頗為雅致的書房，靠牆全是一人多高的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書籍。

  不過薛正對書架上的東西並不感興趣，他的目光盯在書房另一頭坐在書桌背後的人影，因為背光的原因，看不到那人的相貌，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眼神也正在打量著自己。

  “閣下就是霍先生了。”薛正忍不住先出聲招呼道。

  薛正的手下以前在儋州這邊做事，曾與這位神秘的霍先生打過交道，對其頗為推崇，所以這次他們到儋州辦事，那名手下便向薛正推薦了這個特殊人物，認為對方或許能夠在對付朝鮮人這件事情上提供一些特別的“幫助”，在得到薛正同意後便先與這邊進行了聯絡，然後由霍先生派車去接了薛正過來。當然了，薛正所需要的“幫助”不會是免費提供，這位霍先生可不是做慈善的，所能提供的服務都是價格不菲。

  薛正對於霍先生的能力還是心存疑慮，但如果接下來要在儋州動手，那他們必須要掌握一些關鍵信息以增加成事的把握，比如說朝鮮人在儋州的行程安排。這種內部消息靠他們這群外來者肯定是很難打聽到的，但如果能從霍先生這樣的地頭蛇手裡買到消息，那或許就能提前有所準備，不至於再像昌化那樣倉促地采取行動。

  對面那人開口應道：“正是霍某，聽說薛老板想在儋州做點不一樣的買賣？”

  “在下聽說霍先生在本地有很多特別的門路，所以也想求助一二。”薛正開門見山地說道：“如果霍先生能幫到在下，那酬勞方面不是問題。”

  霍先生輕輕笑了兩聲道：“看樣子薛老板財力頗豐，是打算要在本地做一筆大買賣了。”

  薛正雖然不缺錢，但也不想被對方當成冤大頭，當下應道：“錢不是問題，但也要看霍先生提供的幫助是不是真的有價值。”

  “放心，你出得起價，我就能給你想要的東西。”霍先生顯然也是信心滿滿，當下伸手輕輕敲了敲書桌道：“薛老板直說吧，你想要什麽。”

  薛正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近幾天會有一位外國要人到訪儋州，我需要他的詳細行程安排，在儋州待幾天，每天會去哪些地方，住在哪裡，官方有哪些保護措施，總之越詳細越好！霍先生能辦到嗎？”

  霍先生也沉默了一陣才應道：“有點難度……但只要價錢合理，應該能辦到。”

  薛正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霍先生輕笑道：“你那個手下先前來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不就是前些日子從三亞出發，要在國內各地參觀考察的那位朝鮮世子嗎？這消息雖然尚未在本地公開，但在下的消息渠道卻是來自官方，否則哪敢攬下你這買賣。”

  “你要多少錢？”薛正直截了當地問道，既然手下已經跟對方提過李溰，那就不必再兜圈子了，盡快談定價格才是正事。

  薛正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對方肯定會獅子大開口，但經費花銷並不是他所需要考慮的問題。背後的金主為此次行動提供了充足的預算，只要能把事情辦妥，霍先生當下的要價高低都不是問題。

  “從到港時間算起，到他離開儋州為止的所有行程，十萬一口價。”霍先生說罷又補充道：“先付三成訂金，我會提前將到港時間通知你，到港之日付剩下的部分。至於在本地的日程安排，這個得費點事，大概要等他到這裡之後才能確定下來。”

  薛正道：“你提供的行程能詳細到何種地步，可否達到我先前所提的要求？”

  霍先生道：“我做的買賣雖然見不得光，但也一向是童叟無欺，否則哪會有像閣下這樣主動上門的生意。薛老板放心，我提供的信息，只會比你所要求的更為詳細。”

  薛正道：“話雖如此，但我要先付錢給你，萬一消息不可靠，我這錢花得豈不是很沒有保障？”

  霍先生道：“那薛老板不妨想想，我找門路打聽這些消息也得花錢打點關系，難道我不但要承受相應的風險，還得要墊錢進去做這買賣？這錢我自然是要先收到手裡，再為閣下提供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