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過,複興黨最大的敵人是複興黨自己。我覺得這話真是真理。而且把這話推而廣之的話,不僅複興黨最大的敵人是複興黨自己,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也不是別人而是這個人自己。”
馮定山雖然在農場裡工作了也有三年的時間了,可是他的語言風格仍舊是部隊式的。他說起話來鏗鏘有力,而且有著政工幹部有條有理的語言特征。
“我們這一批主持農場工作的幹部基本上都是從部隊上調過來的,大家從部隊到農場基本上都有一個相同的感覺,那就是和部隊上的戰士比起來,農場的職工更不好管。或者更加直白的說,農場職工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身上的懶病很嚴重。”
雖然複興黨內都知道王書輝不喜歡幹部說群眾的壞話,但是說起工作來,特別是因為感觸真的很深,馮定山在語言表達上並沒有什麽顧忌。
“很多同志其實也都在私下裡和我講過,他們都覺得當農場的幹部比當部隊的幹部要累得多。因為在部隊裡,有紀律有規定在那裡,不管戰士們是什麽地方出身原本是什麽樣的性格,只要進了部隊接受了三個月的新兵訓練之後,基本的紀律意識就都能建立起來了。服從命令聽指揮,這一點基本上所有經過新兵訓練的戰士們都能做到。不管他們在軍事技能上還有多少問題,至少在紀律遵守上都有相應的意識了。”
“但是農場的職工就不行了。大部分的農場職工都是本地人。生產建設兵訓練又都是在本地進行的。沒有在陌生封閉的環境裡進行針對性的訓練,更主要的是,因為生產建設兵訓練裡對於生產技術的培訓比重比軍事訓練的比重大,這就使得農場職工們的紀律意識根本就沒辦法和正規部隊的新兵比。”
“只要是個人,身上就有惰性。天生勤快的人可能有,但是絕大部分人還是有很嚴重的懶惰思想的。農場職工過去都是苦出身不假,都是佃農長工的乾活人的出身不假,他們在勞動上很賣力氣也不假,可是那是因為賣力氣乾活都吃不飽飯,不賣力氣乾活只能餓死。”
“但是農場就不一樣了。咱們複興黨首先從制度上根本保障了所有人吃飽飯吃好飯的權力,之後又給大家提供衣服房子,我們複興黨又是以為人民服務為原則的,自然不會像地主老財那樣逼著職工們去勞動。吃的飽,穿的暖,睡得安。在剛開始搞基建的時候,大家知道這是在給自己修房子,所以都很努力,可是等到農場生產進入正軌之後,大家的乾勁兒就松懈下來了。”
“我以前在部隊裡就發現一個問題,只要在休息日裡面,平時在訓練中再努力的戰士也不會堅持自己訓練了。平時在學習中再能吃苦的戰士,也不會在休息時自己學習了。我那個時候就想到,這人的惰性真的是刻在骨子裡的。”
“到了農場之後,我才發現,部隊裡戰士們在休息裡不願意繼續努力這根本就不算什麽。知道在咱們複興黨領導下可以吃得飽穿得暖還有好房子住的農場職工們,他們的懶病那才叫一個嚴重呢!”
“建設要搞,生產要提高,可是農場職工都知道了咱們複興黨講為人民服務,對群眾要客氣。這麽一來組織大家動員大家的工作就是相當的不好乾的。”
“不過話說回來了。我們這些部隊出身的幹部受不了這個。不少人立即就把在部隊裡的辦法拿出了來。”
“群眾過上了松快日子犯了懶病,一下子要接受部隊裡面那套規矩的管理,肯定是要講怪話發牢騷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不少部隊出身的幹部直接就把部隊裡的那套獎懲制度拿出來了。不聽勸的,不聽從安排和指揮的,體罰也是有的,關禁閉也是有的。對於一些懶漢式的人物,直接把他們安個罪名發配勞改的當然也是有的。”
“老話說‘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還真就有幾分道理。這麽一套簡單粗暴的辦法拿出來,組織工作也好做了,生產效率也提高了。各項工作也都能貫徹下去了。不少農場不僅能完成任務,而且還能擴大成績了。”
“可是呢,這套辦法就是部隊裡的辦法,這套辦法就是在部隊裡才管用。農場畢竟是農場,它不是部隊。”
“我們當初剛過來的時候也用了一年多部隊的辦法,可是一年之後我們就發現,這個辦法最大的問題就是,群眾對我們的態度變差了不說,他們本來就沒有多少的主動性和積極性更是一點也見不到了。等到中央讓我們在農場進入正軌後推廣人民民主制度的時候,大家誰也不配合了。怎麽動員也沒人參加,強迫參加的人也無精打采心不在焉的。”
“這個問題怎麽解決,我們農場黨委也搞了很多研究,弄了很多材料,但是這個問題最終的解決,還是有一次武昌第三罐頭廠的一個采購員同志給了我們一個啟發。”
“我們當時對於群眾積極性的問題很頭疼,抓住個人就要谘詢這方面的問題。咱們複興黨的企業效益一直非常好,工人們參加工廠管理的積極性也很高。所以我們就向第三罐頭廠的這個負責采購的同志谘詢辦法。人家同志的一句話把我們給講醒了。”
“他說一個古人說過,人人都喜歡錢,喜歡錢的人為了能夠賺更多的錢,總是很有動力的。(司馬遷:“天下熙熙極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工廠裡的工人之所以工作很努力,參加工廠的管理和監督很積極,那是因為他們自身的利益和工廠的盈利是直接相關的。”
“罐頭廠的這個同志的話,給我們做工作提供了思路。按照這個思路,我們制定了有差別,有等級,把思想動員和物質刺激相結合的新辦法來組織和動員群眾。最開始的嘗試,就是在食堂裡進行的。當時我們想:人人都喜歡吃好的,那麽凡是工作努力工作積極的職工,我們就給他們發更多的獎金。有了獎金,他們就可以到小食堂去吃肉喝酒。”
“這樣一來,凡是不努力工作的人,就只能啃土豆吃地瓜。凡是努力工作的人就會得獎金吃肉喝酒。這樣把差距一拉出來,大家就變得有動力更積極了。”
王書輝聽了馮定山的話,心裡真是覺得不知道該怎麽想才好了。
思想的惰性也真是無處不在的。因為這一批的農場領導班子全部都是從部隊調出來的,所以缺乏地方管理的經驗的他們在農場建設中千篇一律的照搬部隊經驗。
原本回到武昌的時候看到政務院方面的報告,王書輝還覺得陳封寫的那篇叫做《軍事化農場建設先進經驗》的報告挺不錯,對於陳封能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搞出這樣的成果感到很欣慰呢。
現在他才知道,政務院方面根本沒派人到地方上搞調研。那個所謂的“先進經驗”,肯定都是那幫政務院的筆杆子在辦公室裡看著文件對著數據閉門造車的搞出來的。
他當時還覺得這種辦法可能多多少少的會有些僵硬粗暴的問題。現在他才明白,這個所謂“先進經驗”的問題要比他想象的嚴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