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輝在現代社會裡活了也有二十多年,雖然按照現代人的觀點,他那個年齡的人還算不上是成人,但是王書輝也是有著自己的對事物的認識態度的。
王書輝非常不喜歡的一種生活態度就是無事生非。用東北人的話說,有很多事情都是完全沒必要的事情,但是卻有很多人卻非常熱衷於做那種沒必要的事情,喜歡沒事兒找事兒乃至於沒事兒找抽。
王書輝的老丈人朱術圳其實是個很散淡的人。這個人雖然出身王室家族,但是他的那個王室的身份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麽好處,反倒是因為招了個反封建鬧革命的女婿之後,朱術圳才從慘淡落魄的生活中掙脫出來,過上了每天可以喝茶聽戲飽食終日的理想生活的。
老子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朱術圳這個人沒有別的能耐,不過他的優點就在於非常的具有自知之明。早年間的時候,朱術圳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女婿王書輝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是如何的殺伐果斷的。所以被王書輝的鐵血嚇到的朱術圳在把女兒嫁出去之後,就完全不在關注自己的女兒女婿的生活了。而且他還在努力的避免和自己的女婿見面。
住在枝江縣老城枝江郡王府裡的朱術圳又不是被軟禁在王府裡的。沒事兒的時候,出去到澡堂子(複興黨推廣的新式公共浴室)裡泡澡,到大食堂(複興黨經營的大眾飯店)和酒樓裡去吃飯,到理發店裡去刮臉理發,到茶館裡去聽廣播,聽讀報。這些事情他都是在隨意的去做的。各種各樣的人,他也是隨意的接觸的。
所以,王書輝和他領導的複興黨做了什麽事情,有什麽樣的理念和主張,制定了什麽樣的法律和政策,作為枝江郡王和王書輝老丈人的朱術圳基本上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作為一個封建王朝的王室中人,即使遭過很多罪受過很多苦,心裡對朱家人非常的憎恨,但是要說朱術圳會毅然決然的支持人民革命,這就是不現實的事情了。而且更主要的是,朱術圳開始時不認為自己的女婿的所謂鬧革命會成功。他非常懼怕自己女婿的所作所為會牽連自己。要知道明朝皇帝收拾起自家的親戚們可是毫不手軟的。
正因為這樣的原因,在王書輝和朱微妏結婚後不久,朱術圳就不再主動上門去看望自己的女兒女婿了,甚至於女兒回家的時候他也會采取裝病不見的態度。
和一心認為自己的夫君是個能夠開天辟地建立新皇朝的大人物的朱微妏不同,朱術圳真的不是個政治人物,他沒有任何的政治抱負和政治野心。能夠平平安安的當個無憂無慮的造糞機器可能就是他的終極理想了。
還是在複興黨的實力越來越強大的情況下,在朱微妏的第一個兒子誕生之後,她又懷了第二個孩子的情況下,朱術圳這個和女兒相依為命了半輩子,能夠為了自己的女兒在大冬天到長江上釣魚的好老爸,才主動登門開始關心和照顧自己的女兒。但是面對王書輝的時候,朱術圳更多的是采取一種視而不見和避而不見的態度。
倒不是說朱術圳心裡對王書輝有什麽不滿,而是因為熟知複興黨的政策綱領和理念,朱術圳是真心的畏懼自己的女婿。
然而就像王書輝厭惡的那樣,很多時候並不是某個人自己想要搞什麽事情,而是因為那個人的身份特殊,很多喜歡搞事情的人會專門的去製造事端。
複興黨對於舊勢力、舊文人的態度是非常鮮明的。王書輝不想給後人留下糟心的封建余毒,他認為自己沒有那種胸襟和能力去改造和包容那些舊勢力舊文人,所以在針對這些舊勢力、舊文人的時候,複興黨的手段是相當的強硬的。
凡是那種完全不參加生產活動,完全不從事任何勞動,完全的以剝削所得而生存的舊文人,也就是那些既不種地也不經商,完全靠著吃地租之類的剝削所得生活的文人,敢於反抗複興黨的,反對複興黨的革命理念的,不認同人民利益的,都會被複興黨直接處決。
凡是那些不敢明面上反對複興黨,不敢直接對複興黨的革命理念指手畫腳的,凡是那些還抱著些人民利益微弱概念的舊文人,只要他們是靠自己的勞動所得吃飯,或者種地,或者經商,這些人複興黨都不會追究,不過他們的子女家人都不允許加入複興黨的任何機構。
那些即使不敢明面上但對複興黨,不敢直接對複興黨的革命理念指手畫腳,但是卻以剝削為生的,則會被複興黨關入集中營,進行勞動改造。當然了,這些集中營進行的重體力勞動造成的人員損耗是非常嚴重的。特別是那些沒有勞動習慣的人,往往就會像螻蟻一樣,在集中營中自然死亡。
在複興黨內部,只有一部分被控制使用的舊文人存在。那就是由顧君恩、宋獻策和牛金星主持的複興黨參事委員會。在這三個秀才舉人的領導下,幾十個由湖北各級原明朝官府中的師爺之類的舊文人,按照合同為複興黨工作。
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在明朝末年這個封建王朝的末世環境中,能夠明確的認識到大明朝藥丸的,往往就是那些體制內的能夠深入接觸王朝內幕的人物們。就像身為旗人的常四爺吵吵著大清朝藥丸一樣,同樣的藥丸黨,在明朝末年的舊文人裡面並不少見。
不過舊文人之所以是舊文人,那就是因為他們的思維無論如何也跳不出封建主義這個小圈子。對於和王書輝接觸較多的顧君恩、宋獻策和牛金星來說,王書輝的思想意識雖然不符合他們的價值觀,但是在他們的價值觀看來,王書輝身上有符合那種建立新王朝的“明主”的特征。
雖然每天都在接觸複興黨的政策理論和理念,雖然參與的工作都是針對明王朝的工作,雖然反封建鬧革命的人民革命思想是什麽內容他們都清楚,可是在顧君恩、宋獻策和牛金星這些舊文人看來,王書輝的所作所為,就是正在打造一個王書輝自己的王家王朝。
搞兩面派,說一套做一套,用正在進行時解釋理念和行為的巨大差距,這本來就是已經和封建制度完美融合的儒家意識形態的特征。看看也知道,哪朝哪代的帝王不講究個愛民勤政的,哪朝哪代的帝王不叫喊著民貴君輕的。
但是,唐太宗自己說什麽“水能載舟,水能覆舟”的話,這可不代表唐太宗真的就可以犧牲李家王朝的利益去服務百姓。明太祖殺起貪官大臣毫不手軟,但是他的所作所為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自己的皇太孫朱允炆摘掉棒子上的刺,以利於老朱家能夠千秋萬代的統治下去。
作為一個綁架了封建制度的,作為一個對中國文化進行了無處不在滲透的,作為一個讓外國殖民先鋒傳教士們不得不用“儒教”來具體化以進行攻擊的,對中國和中國人擁有著巨大影響的儒家意識形態的信徒,顧君恩、宋獻策和牛金星都是那種頭腦靈活,深通君子變通之道的舊文人。
在他們看來,複興黨宣傳的那一套,不過就是為了爭取民心積蓄力量罷了。在他們看來,複興黨的那套人民革命的思想,其實就是對孟夫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民本思想的一種通俗化的解釋而已。在他們看來,王書輝理想中的新中國,其實就是那種複興上古制度的中國。在他們看來,複興黨的土地國有政策,就是那種天下井田的儒家理想。
而且王書輝自己信奉的唯物主義不也出子荀子嗎。荀子可能比孔子和孟子都還要激進些,但是歸根結底,大家還都是儒家一家的人啊。
所以不管是一種幻覺也好,還是一種自欺欺人也罷,顧君恩、宋獻策和牛金星對參事委員會裡的委員們就是用這樣的解釋宣傳王書輝的,而參事委員會的這些舊文人,也把王書輝當成是那種封建傳統意義上的新君明主進行效忠的。
在這樣的意識下,這幫舊文人自然而然的就要胡思亂想沒事找事了。
複興黨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們認為,朱術圳作為王書輝的老丈人,他是明王朝的宗室中人,他身上有太祖皇帝的血統。自然而然的,朱微妏和王書輝的兒子身上,就具有了舊王朝和新王朝兩個王朝的高貴血統。
朱微妏之所以對於政治的參與熱情越來越大,朱微妏之所以對自己兒子的身份地位越來越看重,朱微妏之所以和王書輝發生那麽多的思想矛盾和生活矛盾,一方面固然是朱微妏自身的封建意識在作怪,另一方面,那幫沒事找事的舊文人也是在推波助瀾的。
王書輝缺乏家庭生活的經驗,對於處理家庭矛盾上,他采取的是一種對自己的妻子進行理解和包容,但是對別人的瞎參合堅決的進行打擊的態度。直接警告參事委員會那幫人不要無事生非,禁止他們有事沒事的到王書輝家裡來製造事端,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倒是在一定程度上讓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的老實了一段時間。
不過說回來了,王書輝雖然在思想理論上比那群舊文人要先進,但要是說起搞人際關系來,這幫在封建王朝裡混了一輩子的老油子,王書輝還真就不是對手。
因為朱微妏對自己的兒子過度的關注而導致了王書輝出台了有些犯眾怒的《基層鍛煉制度》之後,那些原本正在和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們有了點共同語言的複興黨高層,在不敢怨恨王書輝的情況下開始遷怒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
出乎王書輝的預料,舊文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名聲,隨著複興黨內一些嘲諷舊文人的段子(王書輝安排的)的流出被順手扣到了參事委員會的頭上。
正是因為這樣的名聲和複興黨高層的遷怒,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們著實的老實了一段時間。然而“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喜歡找事兒的人永遠的喜歡找事兒。不管他們被打臉多少次,被抽多少回,他們都會面不改色的重新回到戰場上來。
朱微妏的這條路被王書輝堵死,舊文人們自己也比較忌憚所謂的“后宮乾政”。所以這一次,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把主意打到了王書輝的老丈人朱術圳的頭上。
在他們看來,朱微妏的幾個舅舅裡,年紀大的和朱術圳一起在王府裡過造糞機器的米蟲日子,年紀小的幾個被複興黨同化了,所以即使有“外戚乾政”的風險,朱術圳這個性情散淡的人也是個極好的可以利用的對象。
就這樣,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在進行了合理分工。用琴棋書畫接近朱術圳的,使出渾身解數和朱術圳聊起琴棋書畫。精通花鳥魚蟲的,使出渾身解數和朱術圳研究花鳥魚蟲。總之,在澡堂子裡,在茶館裡,在飯店裡,在理發店裡,凡是能夠和朱術圳接觸到的地方,參事委員會的舊文人們都安排了人手。
朱術圳也不是傻瓜,他當然知道這幫窮酸為什麽圍著自家轉了。但是說實話,在複興城裡充分的享受著工業化的愜意生活的朱術圳,當然是不相信窮酸們那一套天命所歸的胡說八道的。
他認為,自己的女婿就是真的有天命,那是他有手段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沒有什麽政治理念的朱術圳明確的知道,所謂的天命,從來不是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只有老百姓的支持才是真正的天命。
不過熱衷於聽書聽戲的朱術圳也知道,打天下要有老百姓的支持,坐天下好像真的就得靠著這幫窮酸。所以對於參事委員會的人攛掇朱術圳把“太子”的教育交給他們的事情,朱術圳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朱術圳覺得,江南地區的大儒名家不少,把外孫交給參事委員會的窮酸教導不靠譜,但是延請幾位聲名赫赫的江南大儒教導自己的外孫,是不是也可以像當年漢朝初年的時候,呂太后延請商山四皓教太子讀書增加了漢惠帝的政治分數一樣,為自己的外孫穩固成為新帝國的繼承人的地位呢?
朱術圳不是不知道雖然女兒女婿的兒女不斷,但是好像小兩口因為大外孫的事情有些矛盾。極少動腦筋的朱術圳覺得,自己的做法似乎可以主動的緩解小兩口的矛盾。
就這樣,一封電報從湖廣根據地的複興城發到了遼南根據地的複州城。
正在準備第一次和後金女真的大規模戰役的王書輝在百忙之中看到了一封自己的嶽父準備為在自己的兒子延請名師的電報,不由得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