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搞革命這種要革天命,要徹底的打碎舊世界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新世界的激烈事業了。就是相對比較緩和的搞改革,搞那種適應社會發展趨勢的順風倒的改革,翻開史書看看,那都是非常慘烈的一個過程。
早一點的有商鞅變法,晁錯變法,王安石變法,近一點的有張居正變法,未來的有戊戌變法,這些站在統治者自己的利益立場上進行的統治階級內部的變法,都是困難重重殘酷慘烈的過程。即使這樣,因為這些變法本身的性質,主持變法的改革者多多少少的在當時還能獲得一些人的支持和讚同。
就是在近代史上的舊民主主義革命中,一部分有見識有主張的地主階級在面對國破家亡的大環境的時候,也還是支持了中國的資產階級革命的。真正的幾乎沒有任何支持,完全是依靠著人民群眾的擁護和幫助下完成的,最徹底的,也是真正的改變了中國命運的真革命,只有那一個而已。
從某種程度上說,明朝末年的複興黨比當年的真革命者所處的環境還要惡劣一些。不管是封建統治階級,地主官僚集團,還是已經開始資本主義化了江南商業集團,他們對於複興黨的政治主張和複興黨的人民民主制度,從根本上就不可能有一丁點兒的支持。
單單一個土地國有化和國有土地的工業化規模化經營來說,這種直接挖掉他們存在的根基的事情,他們就沒有任何可能會去支持。
說起來,用“舉世皆敵”這個詞來形容十七世紀三十年代王書輝領導下的複興黨,那是再貼切不過的了。
作為目前統治階級的漢族地主、官僚以及大商人不會支持複興黨,作為民族侵略者的後金女真更不可能支持複興黨,從農民起義者迅速墮落成封建爭霸勢力的農民造反軍也不可能支持複興黨。
對於王書輝來說,對於複興黨來說,他們唯一的支持者,就只有一億幾千萬正在被剝削被壓迫的勞動人民了。
王書輝是個普通人,他就是再怎麽知道自己的主張是正確的是進步的,他也必須面對現實的情況。在這個舉世皆敵的環境中,王書輝是真心實意的認為,複興黨只能而且只有在人民群眾的支持下才可能取得成功。
在這種認識下,王書輝對於群眾的態度就變得並不是非常客觀了。小心翼翼,緊怕人民群眾在複興黨的領導下受委屈,這就是王書輝目前的心態。作為現代人的王書輝身上多多少少的那點小資產階級傾向加上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態,讓王書輝看待問題有時候會有些偏離了實事求是的軌道。
比如說,他看到朱湖農場的幹部們對待群眾比較粗暴,而朱湖農場的職工們對於農場幹部的主張並不怎麽支持的時候,他的心裡是非常的不高興的。
特別是看到混沌攤小老板作為一個“外人”說的話都能得到複興黨治下群眾的肯定,而複興黨幹部的主張在群眾中沒有什麽呼聲的時候,王書輝心裡相當的不舒服。
就說這個批鬥會吧。不說其他的問題,就說這種形式以及農場幹部嘴裡說的那些明顯有著上綱上線味道的話,王書輝就從心裡往外覺得不應該。
他覺得,無論這個魏老三是不是違背了複興黨的政策,那都是實實在在的人民內部矛盾。處理人民內部矛盾,怎麽也不應該使用批鬥會這種極端的,專門針對階級敵人的手段啊?
不過王書輝做事情還是講究規矩的。對於調查研究,他堅持一個“只聽不說,隻帶耳朵和眼睛不帶嘴巴”的基本原則。自然而然的,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就不可能出現什麽“大老爺微服私訪為民做主”的戲碼。
複興黨的幹部,因為是使用工業化標準化的手段培養出來的,所以不可避免的,這些人身上都有缺乏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能力和素養。教條主義,僵化僵硬,通俗的講,做事情不會看眼色是個很大的問題。
講規矩重制度,這是現在的近五萬複興黨黨員的共同優點。
堅持規矩堅持制度,就是王書輝的所作所為所說所講,如果違背了複興黨的規矩制度,也有黨員敢於當面講出來,這是很好的,很讓王書輝滿意的。
可是王書輝在遼南軍區也發現了大量的情況,讓他有些無可奈何。
在複興黨內,在複興軍裡,複興黨的黨員幹部和軍事指揮員們都出現了相同的問題。
只要是條例上沒有的事情,只要是《工作手冊》沒提到的新問題,只要是過去在軍事演習和實戰之後的總結會上沒有總結出來的新情況,複興黨的幹部和複興軍的指戰員們,就大部分做不到隨機應變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他們只知道按照“本本”上的東西生拉硬拽,做事情特別的僵硬死板。
舉個例子說吧,在東北冬天的氣候環境下開展軍事行動,建設土木工事的時候,因為土地都被凍得死死的,所以想要挖壕溝挖坑道,總是特別困難的。
複興軍大部分指戰員在戰場上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他們很少有人想到可以放棄坑道挖掘的做法,采用建冰牆、建胸牆、建設地上工事的辦法來解決問題。反倒是一個個的要求總部方面給他們提供更加先進更加好用的器械和設備。
有一個營的營長更是直接提出了,“能不能給每支野戰部隊都配備一定數量的蒸汽挖掘機”的要求。
從某種程度上說,王書輝其實是讚成那個要求給部隊配備蒸汽挖掘機的營長的想法的。畢竟從宏觀的角度講,軍隊的現代化機械化,這是歷史發展的大趨勢。別說是蒸汽挖掘機了,王書輝還想給複興軍配備上衛星導航系統,甚至在複興軍裡列裝“高達”呢。
可問題是,就目前複興黨的工業水平講,別說“高達”,就是“低達”也是毛也生產不出來了的。在王書輝有生之年複興軍能不能實現摩托化都是個很大的問題,要不然他怎麽對於培養高質量的軍馬那麽費心呢。
這個問題的背後,其實是複興黨上下普遍存在的在處理問題上的機械化和僵硬化的問題。
就比如說現在吧,明明下面參加批鬥會的群眾根本就沒什麽熱情,一點兒也不支持。可是朱湖農場的幾個幹部仍舊是按部就班的按照批鬥會的章程,現是把魏老三的問題介紹了一遍,然後又把魏老三違背了哪些政策宣讀了一遍,最後在問了幾次群眾的態度,沒有得到什麽呼應的情況下,主持批鬥會的幹部仍舊堅持著宣布對魏老三進行遊街示眾後打軍棍並關禁閉的處罰。
毫無熱情的批鬥會結束之後,參加魏老三的遊街的群眾幾乎沒有。只有幾個小孩子跟在被押著遊街的魏老三身後嘲笑扔石頭的。
看著冷冷清清的遊街情況,王書輝的眉頭皺的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