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620年的大明王朝上層,可謂是風雲變化。萬歷天子的死亡倒是沒什麽大不了的。在大部分明王朝上層的官僚眼中,萬歷皇帝的死亡是一種必然。誅心的說,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從明王朝整體上看,萬歷皇帝這個二十八年不上朝的皇帝,在明代帝王中對朝政的掌控力可以排在前四位。聽起來這個排名好像不高,可是大家要知道,排在萬歷天子前面的可是洪武皇帝,永樂皇帝,嘉靖皇帝這三個可以稱得上是妖孽級的人物。
萬歷皇帝雖然長年不上朝,但是,在他在位的四十八年間,他通過內監們把握著明王朝的政治、經濟和軍事。雖然他一直被文人官僚集團所敵視,但是,他還是在史書上留下了“萬歷中興”的美名,並且領導明王朝打贏了三場大規模的對外族的戰爭。
王書輝對於明代皇帝的看法比較一般化。他認為,如果從對朝政的把握上來說,明朝皇帝明顯的不如清朝皇帝做的好。從帝王的平均政治素質上講,清朝皇帝的平均素質比明朝皇帝的平均素質好像要高一些。
雖然他瞧不起滿清漢奸文人偽造出來的康乾盛世,但是,從作為國家最高統治者的政治素質和政治手腕上來說,滿清雖然出現了什麽鹹豐、道光、同治、光緒等喪權辱國的東西,不過在整體上,清王朝的政治秩序相對穩定。
當然,在野蠻化的封建制度肯定會呈現出死水般的平靜。雖然滿清統治者的野蠻性和封建制度的落後性結合在一起,基本上摧毀了中華文明進步的基礎。但是,現實就是現實,被徹底閹割的滿清封建官僚集團,至少比明王朝的官僚集團要老實的多。
至少,在王書輝的印象中,剛剛追隨著極度不喜歡自己的父皇,差不多是一起死掉的泰昌皇帝朱常洛,就是被明王朝的官僚集團折騰死的。
作為明王朝官僚集團中的重要一員之一,戶部尚書張問達自然也是在北京全身心的投入到那通大折騰中。這就是他在九月和十月整整兩個月中,在明知道自己的侄子一直和枝江郡王有著嚴重矛盾的情況下,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的原因。
目前,張問達正處於有可能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關鍵時刻。或者是閣老或者是吏部天官,這兩個職位對於張問達來說都很有希望。雖然張問達沒有兒子,只有一個侄子作為傳人。可是,別說是侄子,就是親兒子的事情,又哪有自己加官進爵的事情重要呢。更何況,在張問達想來,一個偏遠小縣的郡王,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動手處理,自己的侄子應該完全能夠應付的了。
雖然後世的自然科學已經明確的證明了,至少在政治能力和經濟能力上,遺傳基因並不能起到決定作用。可是,無論是在明王朝這個封建社會,還是在後世的工業社會裡,很多人仍然覺得血統論在一切范圍內都可以應用。
自然而然的,作為高級衙內,資深官二代。張天祿也認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自己天然的應該享受種種特權和優待。雖然,張天祿面對著私鹽生意的大面積萎縮,鹽業收入急劇減少的現實。不過,因為張問達的仕途,在兩代皇帝接連死亡的嚴重政治變化中,仍然處於上揚趨勢。所以,整個湖廣地區的官僚集團都對張氏家族進行了相應的,大規模的,整治投資。所以,從總體上,張天祿沒有感受到私鹽生意萎縮帶來的對經濟收入的衝擊。
作為一個資深衙內,生意上的事情,只不過是張天祿生活中佔有比例很小的一部分內容。因為最近一段時間自己的叔叔行情看漲,張天祿把更多的時間,都投入到了和湖廣官場的迎來送往上。而迎來送往這種官場上的事情,是古今相通的。金銀財寶等現金往來是一個部分,縱情聲色則是另一個更加重要的部分。
肖文龍在荊州府張家已經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除了不停履行自己的醫生職責,給張天祿張大少爺配置了不少強腰補腎的藥物之外,他始終關注著枝江縣的事情。前不久,張天祿派遣錦衣衛去打探枝江王府的事情,還是張天祿在肖文龍的強烈推薦下才去做的。只是,沒想到錦衣衛並沒有肖文龍想象中的那麽靈光。半個月都過去了,居然連個屁大的動靜都沒傳回來。
一方面焦急的等待著錦衣衛的消息,一方面對張天祿每日間沉迷於聲色犬馬感到失望。可以想象,肖文龍處於怎樣一種煎熬之中。就在肖文龍即將陷入絕望的時候,張天祿突然召見了他。
在大堂中看到張天祿的時候,肖文龍心裡是相當的不屑的。臉上蒼白,眼底發青,肖文龍一看張天祿,就知道這段時間的縱情聲色對張天祿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不過,他還是沒有說那些沒有意義的廢話,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下面等著張天祿發話。
張天祿最近接到了自己的叔叔張問達的來信。在信中,張問達告訴張天祿,自己吏部尚書的職位基本上被確定了下來。他告訴張天祿,馬上結束荊州的事情,準備搬到京師去。
就張天祿本人來說,搬到京師這件事情並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在荊州府,甚至在整個湖廣地區,即使把藩王算在內,能夠讓張天祿這個中央委員、財政部長的子弟感到忌憚的人,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在整個湖廣地區,張天祿可以做到,說什麽就能做到什麽,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不僅沒人會阻攔,還會有大批的人主動幫忙的地步。
可是,張天祿就是再怎麽踹寡婦門,挖絕戶墳,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的無惡不作。他也知道,到了京師,自己只不過是眾多官二代中的一個,眾多衙內裡的一頭而已。對於到了京師就要裝三孫子、扮乖兒子這一點,張天祿是完全知道的。
在接到叔叔的信之後,張天祿先是縱情玩樂了一段時間。眼看著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他才想起要把自己手裡的生意歸攏一下了。看到最近半年的帳冊之後,張天祿才發現,自己的整個私鹽生意,基本上已經關門大吉了。最近半年,私鹽買賣基本是處於持平狀態中,既不賺錢也不賠錢而已。
張天祿就是虹貓說的那種“上上下下都會認為,對他們有利的道理就是天下的道理”的已經徹底腐朽了的世家子弟。在他眼中,私鹽生意是他在張氏家族中最大的一個成績。雖然無論是具體的采購、運輸、販賣等等環節,都是由張家的家奴配合湖廣各地官員完成的。但是,張天祿仍然覺得,這項工作既然是他作為名義上的領導的,取得的成績就全部都是他的。
在張問達調離湖廣巡撫的位置成為戶部尚書之後。張天祿名義上領導著的私鹽生意,給整個張家帶來了巨額的收入。原本那些對於張天祿作為張問達的繼承人,有著頗多質疑的張氏族人,也因為這筆巨額的收入,對張天祿的能力表示了認同。這還是張天祿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的實現呢。
張天祿絕對不能允許自己的事業失敗。他命令手下對湖廣鹽業的現狀進行了調查。很快他就發現,種種跡象表明,擠垮張天祿私鹽買賣的,就是枝江王府。
張天祿聽到這個消息是比較詫異的。他並沒有想到,挑戰自己私鹽利潤的不是南京的權貴們,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剛剛恢復王爵不久的郡王。枝江王朱由梓他自然是聽說過的。先後死去的兩代帝王,據說對這個新晉藩王的印象不錯。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張天祿想來,別說那兩個帝王已經死了。即使他們沒有死去,一個沒有任何政治權利的藩王,又怎麽敢於挑戰炙手可熱的新任吏部天官呢。
不過枝江王的名字,又讓張天祿覺得非常的熟悉。在轉動了那個因為酒色侵蝕有些生鏽的腦袋很久之後,張天祿才想起來,枝江王他並不怎麽熟悉,他熟悉的是枝江王的女婿,一個姓王的儀賓。
據說這個就是儀賓,把一個自己並不怎麽重視的,極為外圍的狗腿子給弄死了。自己好像還為此傷過一段時間的腦筋呢。
全面回憶起來的張天祿記得,因為當時萬歷天子的駕崩導致的朝政不穩,自己的叔叔專門告誡自己不要生事。正是這個原因,讓張天祿才把這件事情完全忘在了腦後。
正是因為想到這裡,張天祿才立即召見了肖文龍。
看到肖文龍之後,張天祿正經的一陣恍惚。他已經不太記得肖文龍的身份了。好在站在他旁邊的管家小聲的提醒了他,他才記起肖文龍的事情。
“肖先生,本公子最近事務繁忙,有些怠慢先生了。”張天祿畢竟是個世家子弟,基本的禮貌他還是具備的。
不等肖文龍答話,張天祿就繼續說道,“我記得肖先生是枝江縣馬縣丞的好友吧。”
肖文龍聞言點了點頭。
張天祿看到這個之後就繼續說到,“既然如此,枝江的事情肖先生想必是都了解的。我已經遣人到衛所裡調了兵。煩請先生和我的家人一同前往枝江,將那個王書輝請到荊州府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