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伯在提起刀要殺死所有人之前，他想起了曾經年少時讀《莊子?山河》時候，讀到一段話，他不明白，就跑去問自己的大哥梁伯瑄，梁伯瑄年長他十歲，梁三伯覺得梁伯瑄一定會懂的。

  如今，在這一刻，梁三伯想起了這段話。

  方舟而濟於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

  梁伯瑄給他解釋了大概意思。

  當時，他說：將兩條船合並來渡河，有一條空船撞了過來，就算是心底褊狹的人也不會太過於生氣；如果那條船上有一個人，那麽人們就會大聲呼喝讓來船退後；如果一次沒有回應，兩次也沒有回應，那麽第三次的時候必然會伴隨著責罵聲。先前不生氣而現在顯得惱怒，那是由於先前的船是空的而現在船上有一個人。

  還記得，當時自己對大哥梁伯瑄崇拜的眼神。

  梁三伯突然苦笑了起來，到了這一刻，他突然懂得了這段話。

  被陌生人所欺騙所傷，你或許不在意，或許會生氣，但也不過是生氣一會兒，而若是被朋友所傷，會很生氣，感覺受到了傷害。

  如果是被親人所欺所傷……便是心傷。

  難以複原的心傷。

  梁三伯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是啊，為何他們要如此呢？

  梁三伯知道的，這一切只不過因為祖父當年的一句伯瑜可堪大任，下任家主非他莫屬。

  所以，大哥和二哥就動了心思。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自從祖父說出那句話之後，大哥和二哥將他推入冬日的如冰窖一般的湖水之中，甚至在一次兄弟間的比試，二哥梁伯玠手中握著的匕首就那樣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們想殺了他！

  這一切讓梁三伯不得已不假裝成是一個傻子。

  可即便是如此，大哥和二哥燒掉了他的書房，把那個對他忠心的丫環杏兒送去給一個殘暴的老男人做妾，殺了他的心腹仆人清易。

  他隱忍不發，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可即便是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們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試探，到底是在試探他還是在試探祖父的底線呢？

  梁三伯胸中有一把怒火在燃燒，足以燎原。

  面無表情，手起刀落，手起刀落，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殺這些人，還是想就此衝回梁國公府殺了梁伯瑄與梁伯玠。

  直到——

  直到自己的靴子被血液****，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在咽氣之前不甘心地抓住他的腳，梁三伯才像是清醒了過來。

  他轉過頭去看見蘭澤公子與秦子俞他們，再轉過頭去，朱璃夜閉著雙眼站在那裡。

  梁三伯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對上他那一雙一直都帶著溫柔的憐憫的美麗的眼眸。

  璃兒，我知道此時此刻的我很髒，很醜陋，甚至很可怕，但是——

  求你！

  求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