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風簌簌,葉沉沉。
見到東方絕從裡面走出來,安貴妃不由迎上前兩步,問道。
“情況怎麽樣了?”
東方絕冷笑一聲,不以為意。
“還以為他有多大能耐,也不過就是個繡花枕頭。”
聞言,安貴妃微揚眉梢,有些好奇。
“哦?這話怎麽講?”
“你猜七皇弟剛剛跟孩兒說了什麽?他說他要單獨陪著父皇……呵,你說他傻不傻,父皇行將就木,隨時都可能駕鶴西去,他卻說要單獨留在父皇身邊,這萬一……在他陪著的時候,父皇就這麽駕崩了,母妃你覺得,這麽好的機會,咱們不往他頭上按個罪名,豈不是太可惜了?”
“你呀,一肚子壞水兒,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最壞就是你了!”
安貴妃嘴上說著,眼底卻是染上了漸濃的笑意。
東方絕也跟著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還能是跟誰學的?這天底下除了母妃,兒臣可找不出更聰明有智慧的人了……”
“少給我貧!你父皇要是能安安分分地駕崩,自然是最好的,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要是醒了過來,難保不會節外生枝……這一點,你可要想想辦法,早點解決才是!”
“母妃的意識,是擔心那個叫容九的家夥?”
“人家好歹是天下第一神醫,就算不可能把你父皇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但既然擔得上這樣的頭銜,必然有些本事……越是這種時候,你就越好細心謹慎,切不可大意,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本宮可不想功虧一簣,在陰溝裡翻了船,知道了嗎?”
“是,兒臣謹遵母妃教誨!”
一連兩日,宮內風平浪靜,全然不如先前預料的那樣,東方絕甚是大氣,絲毫沒有前來刁難的意思,好得都快讓慕容長歡幾人以為自己是認錯了人,誤會了他。
不過,他們雖然沒有火眼金睛,卻也知道笑裡藏刀這個詞兒,更何況……就算之前那些事當真不是東方絕做的,他的頭上還有一個安貴妃。
早在多年前,東方晏就已經探得當初的宮亂,是安貴妃一手策劃,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所以即便她沒有親自動手,殺害母妃的罪魁禍首也非她莫屬!
如果不是因為她,他的母妃就不會死,他也不會因為失寵而被送去大闕為質!
時至今日,他所遭受的一切,全是敗那個惡毒的女人所賜!
這筆帳,他自然要千倍百倍地從她身上討回來!
第三天,在慕容長歡盡心竭力的救助之下,東祁帝君的病情終於稍微有了一些起色,雖然意識還在沉睡,但偶爾會動一下手指,比之前一動不動宛如僵屍一般卻是要好上許多。
深更半夜,慕容長歡耐不住困意,便就先行休息了。
東方晏心系帝君的身體狀況,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頭,打算繼續守夜,直至守到帝君醒來為止。
對於他這樣的行為,慕容長歡其實是不讚同的,奈何敵不過人家一根筋通到底,執拗得要死,勸了幾句見勸說不懂,也就懶得再多說什麽了。
或許是東方晏的堅持感動了上天,在第三個晚上,東祁帝君當真清醒了過來。
緩緩拉開眼皮,在看到守在床榻邊的東方晏時,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撫上了他的面頰,嘴裡喃喃地喚著顏妃的閨名。
“嫣嫣……是你嗎?孤王來找你了……你是不是,還在怪孤王?”
一連守了幾天沒睡,東方晏耐不住困意,已然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直到帝君開口喚了這麽一句,才驀地清醒過來。
喜出望外之際,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聲調。
“父皇!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聽得那一聲“父皇”,東祁帝君才從恍惚間回過神來。
“晏兒?你是……晏兒?”
“是兒臣,父皇……兒臣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孤的好晏兒,孤王終於把你盼回來了……這麽些年,你在大闕過得如何?大闕帝君沒有沒有虧待於你?你……恨孤王嗎?”
連著幾句問,口吻之中都是滿滿的關切,如果說一開始還有怨恨的話,那麽在這一刻,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東方晏搖搖頭,握緊了帝君的手。
“兒臣不恨父皇……兒臣只是……不明白。”
“不怪你不明白,是父皇沒有同你講,以前是擔心你年紀小,知道太多反而無益,現在你已經回來了……父皇若是再不說,只怕就沒有機會了。”
因著身子虛弱,東祁帝君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語速很慢,聲音很輕,東方晏耐著性子,卻是沒有半點煩躁。
他等這一天,太久了。
“是父皇無能,沒有照顧好你們母子,當年……孤王雖是黃袍加身,執掌帝印,卻是身不由己,處處受到鉗製,哪怕孤王最愛之人是你的母妃,卻也無力保全她,倘若早知道孤王對她的寵愛會害了她,孤王寧願當時冷落她……”
“後來,在你母妃死後不久,孤王便覺身體有恙,再加上外戚勢力的掣肘,已是自顧不暇,所以再三權衡之下,不得不將你送去大闕為質,以保全你的性命。”
“便是到了今日,孤王仍不能完全做主,本想著待大局定下之後再將你接回,如今看來孤王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孤王把這個交給你,你一定要好自小心,將孤王未盡的大業完成,不僅是為了孤王,同時也是為了你自己,更是為了你不幸慘死的母妃,咳咳,咳咳咳……”
一邊說著,東祁帝君揚手按下床頭的機關,跟著便在角落裡打開了一個口子,裡面放著一個盒子,東方晏在帝君的示意下將其取出。
打開一看,赫然竟是一國之玉璽!
“父皇,這……”
“晏兒,你要記住……孤王此生此世,隻愛過一個人,那就是你的母妃。”
留下一句話,東祁帝君便像是完成了宿願般,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無任何牽掛。
“父皇?父皇!”
“他死了。”
慕容長歡緩步走出,低頭輕歎了一句。
“你的父皇,真的是一個長情的人……對你母妃,可謂是用情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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